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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琛伸出双手,颤抖着拉起了被子的一角,看到了被子底下叶云泽赤-裸-的身躯,此时,他的目光中毫无绮念,眼神死死的锁定在叶云泽胸口缠绕着的一层又一层纱布上。
  “皇上……到底如何了?这伤是怎么回事!”
  “将军,刺客的箭射伤了皇上,万幸的是,皇上当时躲了躲,避开了心脏处。不过,我也只能暂时吊着皇上的命。若是皇上二十四个时辰内醒不过来……就危险了……”
  那名太医说着说着,摇了摇头。他看到了皇上身上的痕迹,本就已经算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如今,虽暂时稳住了皇上的伤势,却又没让皇上真正脱离危险,只怕他这次,也讨不了好了。
  医坏了皇上,不管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他都得给皇上陪葬。
  这么一想,太医心下也就略松。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被赐死,尽力而为吧。
  “二十四个时辰么?我知道了。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后一句话问的是侍立在一旁,颇受叶云泽看重的一位侍卫统领。
  季琛记得,叶云泽出宫时,是他在负责保护叶云泽的安全。
  “是藩国人!”这位侍卫长手上裹了厚厚的纱布,显然也伤得不轻。居然让皇上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遇害,侍卫长的心中充满了耻-辱。他万万没有想到,藩国只是假投降,让他们放松警惕,真正目的却是行刺皇上!
  “藩国么?”季琛低下头,若有所思。在得知叶云泽遇刺的消息后,他的人就已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并对此事进行调查。
  虽然从表面上看,叶云泽是被随着藩国国王一道进京的一名随从所害,但季琛总觉得这件事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他只是略想了想,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今晚之前,他的人会给他一个结果的。伤了叶云泽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对于他来说,当前最紧要的事,是让叶云泽好起来。
  ……
  接下来整整两天的时间,季琛都留在叶云泽的宫里,不眠不休地照顾叶云泽。
  他亲自为叶云泽换药、喂药、喂水,完全不假他人之手。
  待忙完了这些,季琛就死死地盯着叶云泽,生怕他一个眨眼,床上脆弱得仿佛纸片人一样的叶云泽就会消失不见。
  叶云泽宫里的人都知道叶云泽对季琛的宠爱和纵容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他们也没敢说外臣留在宫里过夜不合规矩之类的话,待季琛就像待叶云泽一样尊敬,随叫随到。因此,季琛留在宫里,几乎没有任何阻力。至于太后,在她默许季琛进叶云泽寝宫的那一刻,已经懒得管这些事了。
  第一天夜里,一直毫无神智的叶云泽突然叫起了冷。季琛伸手一抹,原来是叶云泽发烧了。
  他赶忙拧了条帕子浸了冷水盖在叶云泽的头上,病了的叶云泽老是扭来扭去,将被子蹭掉不少,十分不老实。季琛索性钻进了被窝里,死死地抱住了叶云泽,不停地亲吻着他的面颊:“乖,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就不难受了。你乖一点好不好,早点醒来,告诉我你没事……”
  “以前你总说自个儿命硬,来老天都不敢收你。我那时不信,如今,却想信上一把。告诉我,你没有吹牛,没有骗我,你说的都是真的……”
  “快点醒来好不好,咱们还说过,什么时候要再去塞外看看呢。可惜这些年,你越来越忙,竟是半步都踏不出京城。等你醒来,什么公务,什么奏折,咱们都不管了好不好?我带你去看塞外的风景……”
  季琛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可惜叶云泽毫无反应。最后,季琛说累了,收紧了环抱着叶云泽的手臂,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夜无眠。
  四个时辰过去了,八个时辰过去了,十二个时辰过去了,十六个时辰过去了,二十个时辰过去了……
  太医的脸色越来越绝望,季琛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难道,真的要失去叶云泽了吗?他们,真的留不住他?
  在季琛几乎要万念俱灰的时候,一则让他倍感愤怒的消息撞入了他的耳中——
  “听说,太后娘娘已经开始召集大臣,商议皇位继承人的事了。”
  他的爱人,还躺在病床上与死亡做着斗争,这些人怎么敢!他们是不是都在盼着他的爱人早些去死!
  若是在以往,季琛必不会这么想。一个没有储君的帝国,执掌最高权柄的帝王病危,底下的人着急着找一个继承人出来,从感情上来说很残忍,从理性上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惜现在,季琛容不得任何一个人说叶云泽好不过来了,对于徐太后的这个做法,自然也就格外愤怒。若不是他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叶云泽,他定会忍不住以下犯上,怒斥太后不顾亲子死活。
  就算确保帝国皇位的传承很重要,难不成,就不能等叶云泽真的不行了,在选择继任者么?连那么一会儿,也等不了么?
  季琛低头看着怀中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叶云泽,心中满是哀伤。
  若是让这人知道,当他还在病床上挣扎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已经率先放弃了他,他一定会很难过吧?至于那些渴望着获得从龙之功的大臣,又有多少是巴不得叶云泽去死的呢?
  季琛低下头,一下下地啄吻着叶云泽,在他耳边低语:“若是你真的要走,就将我一并带走吧……”
  却在此时,一直贴身侍奉叶云泽的太监小喜子一拍脑门:“季将军,皇上前儿个赏给您的圣药……就是藩国进贡的疗伤圣药,您可带着?”
  第11章
  “此次皇上就是被藩国人所伤,藩国人来我大齐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他们进上的药,你也敢给皇上用!”小喜子说了这话后,侍卫长先怒了。
  “这,这不是也没法子了么……”在侍卫长逼人的目光前,小喜子颤抖着身子道:“当初,藩国进上的药,是经过了层层检查,才被送到皇上身边的,后来被皇上转赠给将军。若是那药真有问题,皇上难不成会害将军吗?”
  叶云泽对季琛的重视,叶云泽身边的近侍是最清楚的,说一句重逾性命也不为过。因此,在季琛进殿后,他们处处唯他马首是瞻——这正是叶云泽多年努力的结果。
  当关乎叶云泽性命、难以抉择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季琛。
  “季将军,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小喜子郑重地对季琛说道。
  侍卫长也看向了季琛。
  此时的季琛,英俊的面庞上坚毅依旧,看着十分可靠,只有凑近了,才能够在他的眉眼深处,看出几分隐藏得极深的疲倦来。
  “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总要试一试才好。”
  季琛从瓷瓶中取出一丸药,只见那药药身通体晶莹,散发着莹润光泽,看着不像药丸,倒像是价值连城的宝珠。
  小喜子的目光一直随着那药丸而移动,仿佛生怕季琛一个不小心,把药丸给弄掉了。
  季琛将药丸凑到鼻翼间嗅了嗅,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清爽味道扑面而来,掩盖了本身的药味。
  “这便是藩国圣药么?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季琛取了表皮的一点点碎末,仰头服下,他本是习武之人,对于身体的情况,比常人敏感得多:“半个时辰后,若我未感到不适,便给皇上服用此药。”
  “将军……”小喜子见季琛竟亲身为叶云泽试药,既担心,又动容。
  难怪皇上待季将军这般好,甚至不惜为了季将军,顶撞自己的生母,惩罚自己的亲姐。季将军,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保护皇上?
  人的亲疏远近,有时候还真不是靠着血缘能够决定的。太后是皇上的至亲,在皇上命在旦夕的时候,却是率先放弃了皇上,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其他的打算。叶公主从皇上受伤以来,连一声问候都没有,这还是亲姐姐呢!皇上是禁了叶公主的足,却没禁止她向外传话,难不成叶公主还因此记恨上了皇上?
  至于叶云泽的幼弟庄王……不提也罢。那就是个荒唐的主儿,完全被徐太后给宠坏了。庄王素日里没心没肺的,只顾着自己,哪里会惦记周围的亲人过得好不好?
  皇上遇刺的消息传到庄王府的时候,这位王爷压根儿就不在府里头,太后派了不少人去寻,这才在烟花之地把这位王爷揪了出来。这位王爷才二十出头,已经有了一个八-九岁大的儿子,掐住算来,竟是十三四岁时就搞大了府上婢女的肚子。
  这位王爷平日里不着家,正妻也好,儿子也罢,都不放在心上,对叶云泽这个哥哥,自然就更不关心了。
  小喜子看着小心为叶云泽擦着脸的季琛,不由叹了口气。危难关头见人心啊,与皇上血脉相连的三个人捆一块儿,也比不上季将军待皇上用心,难怪皇上将季将军看得如此之重。
  只希望,皇上能够平安醒来吧。太后与叶公主都不喜欢季将军,若是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后和叶公主必不会放过季将军。季将军人在宫中,可调动的兵力都在宫外,到了那时,可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恰在此时,门口吵闹了起来,季琛耳尖,听到了太后宫中掌事太监黄公公尖细的声音:“杂家奉太后娘娘之命来请皇上玉玺,还请诸位配合着些,否则,就是跟太后娘娘过不去!”
  乾元宫中的人多半是叶云泽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吓到。
  如今是非常时期,除非太后亲自来,否则他们不可能见个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就放行。多少大臣想来探病都被拦在门外呢,难不成这位公公自个儿把自个儿当成了多么金贵的人物?
  黄公公见乾元宫中之人油盐不进,也恼了:“杂家知道你们忠心于皇上,可皇上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们想必也清楚。哪一日这天塌了,少不得还要靠着太后娘娘来支撑。若是误了娘娘大事……你们自个儿掂量着吧!”
  他的话说完,周围人都沉默了。
  叶云泽是个有魄力、有担当的主子,若是叶云泽好好儿的,他们自然对叶云泽忠心不二。可如今,叶云泽眼看着就要挺不过去了……他们少不得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他们仍不敢放太监进去,但态度显然不像最初那般强硬了。
  黄公公对乾元宫中下人们的态度很是满意,他并没有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服他们,但只要他们的态度会软化,就表明他的话是有用的。
  这下,他反倒不急了,他循循善诱道:“别怪杂家没有提醒你们,如今,可是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的大好时机啊。朝中因为皇上的伤势而人心惶惶,娘娘为此愁眉不展,需要借玉玺一用,以安人心。若是你们谁能够为娘娘排忧解难,日后娘娘定不会薄待了他的。就是皇上醒了,娘娘的做法是为了稳定朝局,也无可指摘,你们大可不必担心会因此而被皇上问罪。”
  黄公公的目光在众人之间逡巡着,好似在寻找,能够为徐太后“排忧解难”的,到底是哪一个。
  从众人闪烁的眼光中,他不难看出谁对此最为动心。
  然而,令黄公公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抢这“头功”。这些人并非皇上的近侍,想来也不知道玉玺被皇上放在哪儿吧。
  “若是没有人知道那玉玺在哪儿,少不得只有杂家亲自去找了。杂家虽想将这个立功的机会让给你们,你们自个儿不争气,杂家也没有法子……”
  黄公公感叹一声,周围的人正想说他们或许不知道,但贴身伺候皇上的小喜子必定知道时,一股寒意逼向了黄公公。
  “本王道是谁竟敢在乾元宫中放肆,叨扰皇上养伤,原来竟是黄公公!太后与皇上母子情深,盼着皇上好还来不及,如何会在皇上养伤的关头,派人来乾元宫咄咄逼人!定是黄公公假传懿旨,想要离间皇上与太后母子之间的感情,陷太后于不义!来人,将黄公公给本王押下!”
  侍卫长立刻带着一堆手下的几名侍卫一拥而上,将黄公公五花大绑,一张利嘴也被人拿抹布堵了起来。
  季琛一向为人和善,虽深受叶云泽宠信,却并未仗着叶云泽的宠信做嚣张跋扈之事,导致众人都快忘了他已经是王爷了。宫里头,除了皇上和太后,就属季琛最大。在乾元宫真正的主子叶云泽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他更是说一不二。
  “季将军,这到底是太后派……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就这么扣着他,怕是不好吧?”
  季琛淡淡道:“此人败坏太后娘娘名声,若是就这么放了回去,未免太便宜了他!本王是个眼里不揉沙的,最是看不惯这等不忠心的奴才!将他拖出去,仗三十以儆效尤!”
  这下,连侍卫长也有些迟疑了:“季将军,这太监到底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是否将他交给太后娘娘,由太后娘娘来处置更为妥当?”
  为了乾元宫的清净,季琛让他们绑了这黄公公,或是将他扔出去,他们都绝无二话。可若要在乾元宫打太后的人,未免太下太后的脸面了。
  “怎么,本王的话不管用了?”
  季琛眼刀子一横,侍卫长顿觉芒刺在背,口中一边说着:“不敢,不敢”,一边犹豫着拧上了黄公公的肩。
  “侍卫长可认得这块令牌?”
  季琛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侍卫长不过是看了那金牌一眼,立刻变了颜色,朝着季琛跪下,山呼万岁,很快,侍卫们都跪下了,门口的宫人们也跪下了,里里外外,跪了一圈。
  只见那张金牌上,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象征皇帝身份的金牌、明黄色的流苏……
  原来,早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皇上就已经给了季将军如此大的权力和如此多的信任!
  既然季将军能够代表皇上,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季将军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吧!
  等死狗一样的黄公公被扔回太后宫中的时候,正在与几个大臣商议帝国新君事宜的徐太后险些将茶杯直接地上。好在她记起,这儿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忍了又忍,才险险在几位外臣的面前抱住了仪态,饶是如此,她的脸色也是难看得紧。
  “几位先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哀家的话。哀家这儿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就不虚留几位了。”
  那几名大臣交换了一下眼神:“既如此,臣等就先行告退。不过娘娘,别怪我们没提醒您,这立新皇之事,若是没有皇帝的玉玺盖章,怕是成不了……”
  徐太后听得心中烦躁无比:“知道了,哀家自会想法子,此事就不劳诸位操心了。”
  第12章
  徐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底下、如一滩烂泥一般的黄公公:“你说,皇上给了季琛一块‘如朕亲临’的金牌?”
  “千真万确,若非如此,那季将军也不会这般嚣张。”黄公公疼得直呲牙,在乾元宫挨的那三十大板可是毫不掺水分的,虽说不会危及他的性命,但也要将养个把月了。
  依着他这伤势,应该敷完药好好休息。可因为太后要问他话,他就只能带伤狼狈地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