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只是点了点头,清楚拦不住,他也没有拦他们,晓晓的神情就说明了一切,她分明很愿意去王府小住。
裴修寒没那么多耐心,直接将晓晓拉走了。
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时,张立听到晓晓软声与裴修寒道:“哥哥,还有个西瓜成熟了,还在院子里!我约了熙姐姐和雯姐姐的,说好了后日让她们来这里吃西瓜,我后天回来一趟吧?”
“回什么回?王府没地儿吗?”他的声音虽有些不耐烦,却又道,“原地等着。”
他说完,就回了小院中,亲自抱走了那个西瓜,他的气质与手中的西瓜一点都不搭,看都没看张立一眼,就将西瓜抱走了。
晓晓却又道:“有一半我想留给哥哥和小星,不能全拿走!”
裴修寒眉心跳了跳,扛着个西瓜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半晌才道:“小祖宗,我明日让人给他们送来一车行不行?”
听到那声小祖宗时,晓晓的脸莫名有些红,她结结巴巴道:“倒、倒也不用,走吧,走吧,等再有成熟的,再让他们吃。”
张立没有再听,转身进了屋。
晓晓和裴修寒就这么离开了谷行街,他来时,没有乘坐马车,这会儿一手抱着西瓜,一手拉着晓晓,走路回的王府。
晓晓看了一眼,被他拉住的手腕,心中甜甜的,只觉得好久没这么跟裴哥哥亲近了。
走了一会儿后,裴修寒才垂眸看了小丫头一眼,“累吗?”
晓晓摇头,笑道:“不累,我体力可好了,当初在张家村时,可以爬两座山。”
裴修寒却有些心疼,“有哥哥在,以后体力不用这么好。”
晓晓“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哥哥说了句,“出来。”
紧接着好久不见的时羽从暗处走了出来,裴修寒将西瓜丢给了他,晓晓还没来得及与他打招呼,下一刻,时羽就抱着个西瓜消失在了眼前。
裴修寒在晓晓跟前弯下了腰,“上来,哥哥背你走。”
晓晓心跳有些快,她勉强稳住了心神,“哥哥,我自己走就行。”
裴修寒从下而上扫了她一眼,哪怕弯着腰,依然压迫感十足,“小丫头,听话,哥哥第一次背人都给你了,你还嫌弃什么?”
晓晓才没有嫌弃,她脸颊有些热,没能忍住诱惑,乖乖趴在了他背上。
下一刻,裴修寒就托住她的腿弯,将人背了起来。他唇角不自觉扬了一下,还不忘逗弄了一句,“小丫头,搂紧点,不然摔下去了,哥哥可不负责。”
晓晓紧张极了,正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闻言,脸颊红红的搂住了他的脖颈。
裴修寒这才察觉到两人贴得有些过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身躯以及温热的呼吸。
裴修寒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第48章 同勺
晓晓乖乖趴在他背上, 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她心中喜滋滋的,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快到王府时, 晓晓歪着小脑袋,凑到了他耳旁, “哥哥放我下来吧。”
少女气若幽兰,温热的呼吸打在了他耳朵上, 酥麻感从耳朵一下子蔓延到周身,裴修寒身体都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清楚小丫头是不想让王府的人瞧见,裴修寒顺从地将她放了下来。
瞧见燕王府的影壁时, 晓晓只觉得格外怀念, 她像只归家的小麻雀, 叽叽喳喳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裴修寒含笑望着她, 目光深处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深情。
夜色逐渐深了下来,暖黄色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有些长, 一切都显得静谧又美好。
张立那边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此刻张军已经醒来了, 张成也回到了小院中,张军依然很害怕,醒来后, 见娘亲不在了,身体一直在哆嗦, 牙关也在打战,瞧见砍柴刀时,他又嚎啕哭了起来。
他哭了一会儿,发现绿珠和晓晓都不在, 只有张立从房中走了出来。
王金菊整日在他面前骂张立,他一点都不怕张立,张嘴就骂道:“都是你!你这个白眼狼!你这灾星!非要养着张晓晓这个贱人,现在好了,她让人把娘亲杀了,你还我娘亲!呜呜我要杀了你们!”
因为看惯了张金菊骂街的模样,他张嘴就是一串脏话,骂张立的这些,也都是跟王金菊学的。
王金菊一向疼他,张军在家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一想到疼他的娘亲,不仅吐了血,被砍了手,说不准还被丢去喂了狗,他就恨死了张立。
他捡起一旁的砖头就朝张立丢了去。
张立往旁边躲了一下,避开了砖头。他能忍受旁人骂他,却忍受不了他骂晓晓,他愤怒地朝张军走了过去,一把就将他拎了起来,按在了门板上。
张军双脚悬空,被他箍住了脖颈,他有些喘不过气,咳了起来,拼命抓着张立的手,眼中满是惊恐。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这个生来不详的哥哥,早就不是村里那个任人辱骂的少年了,他如今身材高大,气势惊人,好像一把就能捏断他的脖颈。
张成瞧见这一幕,险些被吓破胆。
他今天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因为被抓去王府审问了一番,他知道媳妇并没有死,只是因偷盗罪,被送去了官府,见小儿子满口脏话时,他就想阻止,却晚了一步。
这会儿见张立掐住了张军的脖颈,他跌跌撞撞跑了过去,“小军还小,不懂事,你饶他这一次。”
张立并不想坐牢,也不想杀人,在张军彻底喘不过气时,就松了手,张军从门板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拼命喘着气,濒死的感觉,让他望着张立的目光,都染上了恐惧。
张立冷声道:“嘴巴放干净点,再让我听到你骂她一个字,我让你再也说不出话。”
张军一直在抖个不停,险些吓晕过去,张成连忙顺了顺他的背,他憋得泛红的脸这才逐渐恢复正常。
张立扫了一眼父子二人,冷声道:“明日回来,别让我再瞧见你们。”
张军和张成缩成了一团,都不敢出声。
张立离开后,张军才抽噎了起来,“我娘她,我娘她,咱们以后该咋办?”
张成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你娘还没死,明天我去官府看看,你先乖乖在这儿呆着,明天晚上,咱们就离开。”
张军现在就想离开,想到他们没多少银子,离开了只能睡在路边,终究没开这个口。
第二日,张成就战战兢兢去了官府,打听了一下王金菊的事,得知她偷的东西,足够判她绞刑时,他又险些晕过去。
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怎么会是绞刑呢?
他一路浑浑噩噩回了谷行街,瞧见张军时,眼泪就掉了下来,一个大老爷们,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张军问完,也跟着哭了起来,王金菊虽然泼辣、自私,却是真心疼张军,平日里几乎把张军当小祖宗供着,一想到他以后就要没娘了,张军就接受不了。
村里没娘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惨,家里若是有了继母,说不准,他也会像张兰一样天天挨打,他在地上打起了滚,哭道:“我要我娘!她没偷东西,她没偷,那不是她偷的,是张兰偷的,让张兰去死!”
张兰正趴在门缝处,偷听他们的话,得知她娘要被判绞刑时,她整个人都有些茫然,鼻子也无端有些发酸。
王金菊时常打她,家里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的,夜深人静时,张兰甚至怀疑,她不是亲生的,她也无数次羡慕过张军,羡慕他是男孩,只因他是男孩,就被溺爱着,娘亲从不让他干活,还时常煮鸡蛋给他吃。
好几次,险些被打死时,张兰都无比怨恨她,甚至巴不得她出事,这样就再也没人打她了,听到她要被判绞刑,她应该高兴才对,她心中却空落落的,像是有一块东西,被人挖掉了。
她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听到了张军的话,张兰枯瘦的小手紧紧抓住了门栓,心中也涌起一阵恐慌,唯恐官府的人,信了张军的话。
她后退了一步,吓得躲到了床底下,小小的身体也一直在发抖。她又想起了八岁那年的事,她和弟弟一起去姥姥家,弟弟打破了二舅母那只舍不得戴的玉镯。
玉镯是二舅母的嫁妆,她一向很珍惜,谁料却被弟弟偷偷拿了出来,随后就被他摔碎了。
弟弟却诬陷是她摔的,她百口莫辩,那一次,娘亲险些将她活活抽死,她遍体鳞伤,疼得意识都模糊了,直到二舅母看不下去,拦住了她娘,她娘才不再打她。
想起旧事,张兰止不住地轻颤,难道这一次,她也要被推出去吗?
小星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张军不停嚷着是张兰偷了东西,小星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抹嘲讽。
他又想起了晓晓,得知她并非张家的孩子后,小星的心情就有些无法平静。
她与娘亲生得那么像,会是他的姐姐吗?
*
此刻,裴修寒已经将晓晓送到了素月轩。
素月轩并没有什么变化,李管家很是贴心,得知她要来,什么东西都给她备好了。
晓晓沐浴过后,就歇下了,裴哥哥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晓晓每次不开心时,瞧见他,心情都会变好很多,哪怕今日的事,险些将她气死,跟裴哥哥回来后,她心中的憋闷,却彻底消散了,只余下满心的欢喜。
躺下没多久,晓晓就睡着了,比起谷行街那个小院,她显然对素月轩更有归属感。
第二日,晓晓就让人给牧熙和牧雯递了封信,让她们不必去谷行街了,直接来王府就行。
很快,牧雯和牧熙就到了,见晓晓又搬回了王府,牧雯有些惊讶,正想询问她为何搬回来时,就听到牧熙说:“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牧雯也看向晓晓的脖颈,少女雪白的脖颈上,赫然有三道划痕,瞧着挺吓人的。
晓晓将昨天的事,大致说了说,牧雯听得愤怒极了,拳头都握了起来,“太可恶了!世上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牧熙却迅速抓到了重点,“张立的父母?你跟张立不一个父母?”
晓晓这才将被捡的事说了说。
牧雯听得一愣一愣的,牧熙虽然有些惊讶,倒也没觉得太震惊,她之前就觉得晓晓的学习天赋有些可怕,不像是大字不识的村妇,能生出来的孩子。
牧熙若有所思道:“你被捡时,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牧雯也道:“对啊,要是有,说不准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晓晓摇头。
奶奶是在河边捡到的她,她身上只裹着碎花小襁褓,旁的什么都没有。
晓晓抿了抿唇道:“他们既然选择把我丢掉,肯定是不想要我了,我找他们干什么?我有哥哥和奶奶就够了。”
牧熙也赞同这个观点,比起血缘关系,显然是养育之恩更重要。
牧雯泪点低,眼眶都有些发酸,她走过去抱住了晓晓,“就算父母不要你,你还有我们呢,我以后就是你的亲姐姐!”
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牧熙不由抚了抚额,怕晓晓伤心,她开口道:“说不准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父母才舍弃了你,未必是因为不想要你。”
晓晓弯了弯唇,认真道:“谢谢熙姐姐,也谢谢雯姐姐,我真的没事,不管他们为何丢掉我,我对现在的生活都很满意,我很庆幸是被奶奶捡到的,正因为待在张家村,我才认识了裴哥哥,又认识了你们。”
她的笑容十分明媚,见她确实没有难过,牧熙也不由笑了,“西瓜呢,赶紧切开吃了它,走了一路热死了。”
天气正是燥热的时候,牧熙又格外怕晒,现在脸颊还烫着。
晓晓弯了弯唇,西瓜早就被她泡在凉水里冰着了,她将西瓜抱到了紫檀木桌上,取了一把刀,就切了起来。
牧雯好奇地凑了过去,想看看她怎么切,牧熙坐在太师椅上没有动,她一到夏天就懒得动,见她觉得热,丫鬟拿起团扇,给她扇了扇。
牧熙还尚未及笄,两侧的头发平分成两股,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垂下来的乌发恰好及腰,她最近一两年,变化也很大,本就清新脱俗的五官,显得极其灵动。
大多时候,她都显得懒洋洋的,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只有认识她的,才知道,她这张无害的面容下,藏着一个多不好招惹的性子。
她的手臂抵着太师椅上的扶手,小手则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看着晓晓切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