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向拉长声音冲自己叫的猫,说:“自己哄。”
等傅闻深打完电话,回到客厅,钟黎立刻小嘴叭叭地跟他告状。
傅闻深很有耐性地听她告了五分钟的状:“一只表而已。”
西西老实巴交地蹲在傅闻深旁边,发出一声细细弱弱的附和。
钟黎就不高兴了,哼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她从傅闻深身上离开,坐远了不理他。傅闻深把她抱过来,放到腿上,低下头来吻她。
钟黎刚开始还把头撇开,被他扣回来之后,慢慢就顺从了。
亲完,她气消了,给傅闻深定规矩:“以后我教育她的时候你不能唱红脸。”
傅闻深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钟黎说:“你要跟我统一战线,我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傅闻深看着她,说:“好。”
钟黎被哄好了,西西立刻凑上去跟她贴贴蹭蹭,粘人得不像话,傅闻深被她过河拆桥地抛到一边。
下午杜老师照旧来指导钟黎跳舞,傅闻深在起居厅看书。
器材室许多器械都已经被收起来,腾出空间,现在几乎成了她的个人练功房。
傅闻深坐的位置不知是专门挑的还是巧合,刚好可以看到里面。
他手里的书没看几页,眼睛更多用来欣赏赏心悦目的舞蹈。
钟黎是天生的舞者,有着最完美的肢体,和旁人望尘莫及的天赋,当她跳起舞时,所有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被吸引。
她是湖面上最漂亮的那只白天鹅,是九天下凡的仙女,当她跳起舞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杜老师今天没待多久,钟黎练完舞,脚步轻盈地从房间里出来,从背后靠近正在看书的傅闻深,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好累,帮我撑一会。”
傅闻深翻页的手指微顿。
他第一次见到钟黎,是她被傅闻越带到家里来玩。
二楼房间里不时传来说笑声,那时他坐在客厅,一遍一遍不停地在练琴,琴声里夹杂着别人的欢声笑语。
后来钟黎从楼上跑下来,好奇地凑到他身边。
也像今天,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说:“好累啊,帮我撑一会。”
琴声戛然而止,他转过头,看到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睫毛轻轻眨动,无辜又灵动。
傅闻深抬手抚摸她脸颊,滑腻又细嫩,钟黎抓住那只大手,脸埋在他掌心里蹭了蹭,甜丝丝地说:“不知道有没有帅气的老公给我做好吃的晚餐呢。”
傅闻深做饭时,钟黎跟他一起待在厨房,时不时地凑过去打个岔。
外面电视上放着她喜欢看的舞蹈比赛综艺,《起舞吧》已经播到第二季。
听到熟悉的名字时,钟黎从厨房走出来。
第一季的三位导师中,除了两位大名鼎鼎的前辈,张安安作为年轻一代的知名舞者,凭着姣好的外形与过硬的专业素质,一直深受观众喜爱。
她在第一季末的采访中表示,这档节目对她有很重大的意义,只要节目组邀请,第二季她绝对不会缺席。
节目第二季在招商期间也一直打着“原班人马”的旗号,然而现在播出,另外两位前辈都如约出席,唯独少了张安安。
更有趣的是,取代她的这个人钟黎恰好也认识——罗宛莹。
看到罗宛莹时,钟黎是有些意外的,她并不知道罗宛莹竟然也是舞蹈演员出身,并且和她同样学的是古典舞。
第一期开场介绍后,惯例有几位导师的表演。
上一季张安安就是凭借着精彩的开场舞表演成功出圈,圈粉五百多万。
节目这一季力捧的重心显然放在了罗宛莹身上,不仅在开场介绍时,利用两位前辈的赞不绝口与诸多业界资深人士的追捧,营造出很高的期待感,还特别为她的开场舞做了超高规格舞美,请来著名民乐团现场演奏,以达到最好的舞台效果,争取一举出圈。
钟黎走到沙发后面,罗宛莹的舞蹈表演恰好开始,屏幕上打出演出字幕,这支舞蹈的名字叫做:《明月生》。
音乐响起,穿着古典服饰的罗宛莹翩然起舞,她没跳多久,钟黎便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罗宛莹跳这支舞时,她能精准地预测下一个动作是什么,知道罗宛莹什么地方跳错了,什么地方表达得不够到位。
一种异乎寻常的熟悉感在骨髓深处叫嚣,血液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掀起浪潮,钟黎的肢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便舞动起来。
她甚至不需要去看屏幕上的罗宛莹,那种纯熟的感觉是来自身体的本能,不经思考,不用回忆,这支舞因她而生,为她而生,她的身体知道该如何跳下去。
当音乐结束,钟黎在ending动作停下来,她微微喘息着,站在明亮的客厅内,强烈而澎湃的心潮过后,巨大的空虚与茫然汹涌而来。
为什么她对这支舞如此熟悉?
她曾经在什么时候跳过?
节目里,罗宛莹的表演结束,正拿着话筒分享自己创作这支舞蹈的灵感。
“其实就像《明月生》这个名字,我在这支舞蹈中想要表现的就是,明月高悬在夜空之中的一种意境……”
“不对。”
钟黎摇头。
这支舞蹈的名字虽然叫做《明月生》,但它所表现的不仅仅是一轮月亮那么简单。
它是夜晚凄清空寂的山林,和山林之间一汪清幽深冷的湖泊,当月亮渐次升起,湖面染上粼光,山林层层照亮,从冷寂萧寥到光辉万丈的过程。
初时意境清幽,舞者的表演需要足够幽婉,直至最终,明月光华倾盖四野,壮阔淋漓,则应该是一种富有力量感的美。
而罗宛莹的表演一味追求柔美,开始不够“收”,结尾不够“放”,完全没有跳出这支舞本身的层次感。
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股茫然在钟黎的胸口无限扩张。
为什么,她会对这支舞蹈如此了解?
这个问题之后,答案自动跳跃出来。
因为她才是真正的创作者。
轰地一下——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如同海啸的发生,许多东西奔涌着闯进脑海,钟黎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两下,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扶住沙发。
这支《明月生》是她的。
是她十八岁考青云舞团时,即兴创作的作品。
她从小学舞蹈。
妈妈是很厉害的舞蹈家。
她家里并不穷,相反还挺有钱的。
爷爷奶奶都很疼她,没有苛待过她。
她不是没人爱的小可怜,她是钟家的掌上明珠。
她根本没有结婚。
所以也没有一个出轨的渣男老公。
傅闻深不是她的老公……
钟黎就像一台被人篡改过系统的电脑,原先的旧系统突然苏醒开始运行,一次性涌入大脑的东西太多了,太乱了,互相打架,争先恐后,结果就是cpu过载,她原地停机。
傅闻深察觉到她的异样,从厨房走出来。
“怎么了。”
恍惚之间,钟黎听见熟悉的声音。
她扶着沙发回过头,看见傅闻深站在厨房门口。
他今天没去公司,所以穿得不那么商务,黑色高领衫外面系着围裙,因为刚刚被她指使着去给她做饭。
她没回应,也没有过来,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巴,有点迷茫,有点恍惚,望着他的眼神很奇怪。
至少和上午坐在他怀里撒娇时是不同的。
没有那种娇嗔,没有她惯常的甜美,没有笑眯眯讨人疼的模样。
傅闻深这一天其实过得悠闲过头,他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都不曾有过这样闲适的日子。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刻即将到来,所以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他停在那里,静静看着钟黎。
钟黎愣愣地站在沙发前,和他之间隔着半个客厅和餐厅的距离。
就是这声熟悉的“怎么了”,他问过她许多次,总是沉稳又淡定,好像没有事情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她怎么作妖都可以。
也是这声冷静的“怎么了”,让钟黎宕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行,迟钝地记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登门入室把他家里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给西西做建猫咪屋,把露台弄成猫咪乐园……
刷他的卡花他的钱,买了一整个衣帽间的漂亮衣服、包包、珠宝…
把他当渣男,狠狠作妖,一口一个老公地叫,主动坐他身上,睡他被窝,缠着他想让他跟自己睡觉……
钟黎眼前又是一昏,身体往后,靠住沙发才站稳。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感觉,那就是,无法形容。
她想起车祸前,自己刚刚当着钟家和傅家人的面,拒绝和他结婚。
结果没过几天,她就在医院里冲傅闻深叫老公,骂他渣男,吵着闹着非要跟着他回家,那个时候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好尴尬。
怎会如此。
救命啊。
她为什么会干出这种事。
为什么这里没有地缝让她钻进去逃走。
钟黎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来都光鲜亮丽,从容自信,从来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