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庭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自知有错的她,半句反驳都没有。
见她低头不语,应子铭叹气,“你和盛远时的关系大家都知道,这要是听不见广播也就罢了,要是被业内人听见,让别人怎么想你?这样一个公私不分,没有原则的管制,下达的指令,以后谁还会听?南庭,你有没有想过?”
南庭当时确实没有想到这些,“师父,我知道错了。”
应子铭是真的动气了,他转过身去,“你回去等处罚吧。”
第二天,南庭就接到了停岗通知,随后被调去团委,协助林主任做宣传和培训工作去了。
第三天,在航站楼碰上程潇,那位问她:“什么情况,就因为说了句会让盛远时先飞就被遭遇了停岗这么严重的处罚?你们塔台也太不人性化了。辞职,来做我们公司的签派。”
也是从那一天起,关于南庭和盛远时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坊间传了起来——
“听说塔台那位女管制曾经死缠烂打追过南程的总飞。”
“不是追过,是现在还在追,去电台上节目的时候还在表白。”
“天天坐盛总的车上下班,估计是睡过了。”
“没睡过盛远时能为她,在航站楼发威吗?还把人家列入黑名单了。”
然而这些,也不完全算是空穴来风,盛远时作为很多女性的男神,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她,她被猜测,被议论,被诋毁,都不足为奇,南庭并未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反正当年家里破产时,她都经历过,可当她无意间听见有人说:“那个管制原来姓司徒,是原来g市一家挺有名的私企的千金,后来家里破产,她爸自杀了……不知道为什么连名字都改了,估计是她妈改嫁了吧”时,她就不能假装没听见了。
第41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1
【第五章】在彩虹的云间滴雨
我眺望远方, 祈祷满溢的光华里, 有你的踪迹。
可惜, 当我拾级而上才发现,
那些像你的背影,都不是你。
然后云间,落下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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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庭的神志仿佛被冰凉的雨水所浸漫, 整个人渐渐地失去意识与知觉,进入了一种隐隐恍惚, 又好似无比清明的状态。
夏天的雨, 总得来得特别急, 沉闷的雷声过后, 天像塌了似的,顿时倾泻下来瓢泼大雨,雨点密集的令车窗外腾起一层朦胧的水雾,阻碍了正常的视线。
一道软糯的女声温和地提醒道:“别开太快。”
前面开车的男人闻言语气恭敬地答, “好的, 夫人。”
后座的女孩趴在车窗前,努力地看向外面,“妈妈, 好多人都被雨淋了, 跑着找地方避雨呢。”
女人把女儿抱在怀里,温柔地说:“相比那些被雨淋的人,我们是不是很幸运?”
一个把没有被淋到雨视为幸运的人,心地该有多善良?前面的司机闻言都不自觉地笑了。但车内的女孩认真地想了想, 似乎不是特别认同妈妈对幸运的定义,“幸运吗?那应该等我们到家再下雨。”说着,她还歪着小脑袋看向外面,有点苦恼地说:“现在雨下这么大,车又开得这么慢,我都不能马上见到爸爸了。”
女人微微地笑,哄着女儿说:“要不我们先给爸爸打个电话吧。”
“好啊。”女孩很喜欢这个建议,高高兴兴地拿起妈妈的手机,邀功似地说:“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我都能背下来,不用翻通讯录。”
女人夸奖女儿:“蛮蛮的记性可真好。”
被表扬的女孩眨巴着大眼睛说:“我是死记硬背的啊,万一哪天我被拐卖了,才能找机会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嘛,要不然怎么给你们报信儿呢。”
女人轻笑,“你乖乖地待在爸爸妈妈身边,不乱跑,怎么会被拐卖?”
“电视里是那么演的啊,放学路上都可能被坏人拐走,然后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她说着,像是被遗弃了似地,可怜巴巴地搂住了女人的脖子,“蛮蛮可不要离开爸爸妈妈,那样蛮蛮会活不下去的。”
女人抱着女儿的小身子,安抚道:“爸爸妈妈不会离开蛮蛮的,蛮蛮不要怕。”
女孩应该只是调皮地撒娇,听见妈妈的保证,她眉开眼笑地开始拨号,给爸爸打电话。
滂沱大雨如同肆虐般倾盆而下,女人看着挡风玻璃前不停工作的雨刷,心口没来由地一窒,她正要再次提醒司机慢一点,丈夫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轻声地唤:“嘉清……”
一道长龙似的闪电在这时出现在天际,伴随着女儿甜脆地喊爸爸的声音,女人看见司机猛地向右打方向盘,她根本听不见外面的雨声和轮胎抓地的尖锐声响,只是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女儿,“砰”地一声巨响,他们的车子被一辆货车撞击,拖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嘉清,你们到哪了?家里这边刚刚下雨了,要是还没出发,就不要急着回来了……”
我们已经出发了,再过一个,还是两个路口就能到家了,但是……我再也回不来了。
变了型的车,一地的碎玻璃,还有从抱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妈妈身上流下来的血……蛮蛮声嘶力竭地喊:“爸爸,爸爸,救妈妈,快救救妈妈……”
头颅内的压力像高压水管爆裂一样,水雾弥漫了所有的神经和思维,甚至连肌肉都痉挛了,南庭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掉落在车里的手机,可那手机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怎么都抓不到,她想喊,她努力地让声音传出喉咙,然后在清醒的瞬间听见自己用从未有过的声音喊着:“妈妈!”
外面传来急促地敲门声,齐妙焦急地喊,“南庭小妹妹你怎么了?你再不开门,我要撬锁了!”
睡不着好像也很着急,它没有叫,只是哼哼着在门和客厅之间来回地转圈,似乎急切地想让外面的人进来。见南庭猛地坐起来,它颠颠地跑过来,用头一下一下地蹭主人的腿。
南庭喘着粗气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才完全恢复意识,她先看了眼时间,然后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分不清那上面的液体是汗还是泪,她想要去拿条毛巾擦一擦脸,结果才一起身,腿软似地一下子跪在地板上,一不小心把茶几上的玻璃杯碰掉了,水洒了一地。
外面的齐妙听见里面的声响,更着急了,扬声喊,“南庭,南庭你怎么了?南庭!”
顾不得膝盖处的疼,南庭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脸,扶着茶机站起来,“来了妙姐。”一开口,发生声音都哑了。
等房门打来,齐妙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南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担心,“老七说打你电话没人接,让我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结果才到门外,就听见她喊了一声什么,敲门又一直没人应。
南庭浑身无力,未免让齐妙看出异样,她把身体靠在门上,“我睡着了,没听见手机响。”
齐妙皱眉,“你没事吧?是做梦了还是怎么了?老七在外场回不来,有事要和妙姐说。”
南庭一笑,“做了个恶梦,吓到了,没别的事,我一会就给七哥回电话。”
齐妙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想到齐妙之前出差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才到家,睡了一觉,被老七的电话吵醒的。”
“给你添麻烦了妙姐。”
“说什么呢,这不是一家人嘛。”确认她安好无恙,齐妙就回去了,“有事喊我。”
南庭答应下来,回想齐妙那句“一家人”的话,梦里冷掉的心开始一点点回暖。
手机响起来,不用看来电显示也知道是盛远时,睡不着见南庭站在门口不动,把手机给主人叨过来了。南庭却好像挪不动步似地,倚着门蹲下来,接过手机。
那端的盛远时明显是担心坏了,接通后急切地问:“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在家吗?齐妙有没有来看你?”
南庭用手搓了搓脸,“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没听见手机响,妙姐敲门才醒。”
在沙发上睡着的经历他也有,盛远时不疑有它,只是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他问:“哭了?”
他在节目录制当天傍晚就执行航班去了,由于是一个航班组合,两人倒是有两天没见面了。但他消息很灵通,即便身在外地,对于她被停岗的事,也是了如执掌,准确地说,当南庭在节目中说出那句会同意他先飞的话,盛远时已经料到应子铭必然会给她那样的处罚,以示惩戒。
其实可以动用职权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只是一期电台节目,又不是她在实际工作中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过错,就说是句玩笑,怎么的,还能有人较真吗?但盛远时相信,南庭是不希望他那样做的。
南庭笑了笑,“在你眼里,我是个被停岗就要哭鼻子的人吗?”
听她这么说,盛远时稍稍放了点心,“最多一个月,事情就会过去,你不要多想,就当是借调,林主任之前就和应主任要过你,希望你能协助他做几场宣传活动,但你正值放单考试的关键期,应主任才没同意。”
“我今天和林主任去高校做活动,看到很多学生特别有兴趣的样子,觉得让更多的人了解管制职业,了解民航业,是件很有意久的事情。”这种感觉有效地缓解了南庭被停岗的失落,但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管制工作的热爱。可她确实是错了,错在忽略了自己身为管制的专业性,以及职责和操守。所以应子铭对她的批评和处罚,南庭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她只希望,自己还有改正的机会,还能重回指挥大厅。
盛远时没有过多的安慰她,或许是担心越安慰会让她越难过,也或者是相信她,可以走出被停岗的阴霾,两个人又聊了会才结束通话,南庭自始至终都没有提那些流言蜚语。如果能不被他知道就不要让他知道了,否则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南庭在客厅坐了片刻,给桑桎打电话说:“我和我妈遭遇车祸那一刻的细节,我想起来了。”
城市那端已经躺上床的桑桎闻言倏地坐起来,“你是说……”
南庭垂着头,“就在之前,我竟然睡着了,前后不过四十分钟,我梦见了车祸发生时的情景。”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哽咽,“她前一秒才说不会离开我……”后一秒车祸发生时,身为母亲的南嘉清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女儿。
那一场车祸里,司徒家的那位司机当场死亡,南嘉清却坚持到了司徒胜己赶来,可惜,她没能和丈夫说一句话,心跳就停止了,经过一系列的抢救,医生终是宣布了死亡。
南庭却毫发无伤,如同奇迹。唯一奇怪的是,事后她除了记得和妈妈一起遇到了车祸,其它的细节却完全想不起来。司徒胜己已经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他太怕女儿出什么事了,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南庭除了缺失了那可能只是几个小时,甚至可能只是几分钟的记忆外,再无其它异样。
从那一天起,没有谁再提起那一场车祸。
直到十二年后,南庭在那些祸及父母的流言压力下,在梦里想了起来。
“是我,是我偏要回家,外婆那么留我们,说再多住一天,我却说想爸爸……明明都快到家了……”南庭说不下去了,她在出租屋里,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第42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2
桑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挂了电话就赶了过来。
南庭的的眼睛还红着, 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桑桎看见桌子上的那本手抄的经书,还有另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南庭字迹的版本,眉心不觉一皱,“这是你抄的?”
南庭点头, “没事的时候我就抄两页。”
那何止是两页,距离她从a市带回这本经书才一个多月, 她已经抄了差不多一本了。可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下来, 桑桎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她的自我修复能力, 不是一般同龄人可比。
桑桎过来的主要目的是, “今晚还是借助催眠休息一下吧。”
南庭却明显有些抗拒,“我不困。”
桑桎抬腕看了下表,深夜十一点,“这个点, 该是休息的时间。”然后洞悉她心思似地说:“深度睡眠应该不会做梦。”
他已经过来, 不给她催眠成功是不会罢休的,南庭妥胁,“那你不用在这守我一夜, 等我睡着, 你就回去吧。”
“好。”桑桎说着拿出一包蜡烛,是他在楼下未关门的便利店买的。
等南庭在床上躺下,桑桎关了房间所有的灯,他在一片漆黑中点燃了蜡烛。南庭见他被晕黄温暖的的烛光笼罩, 微微笑了笑,“催眠都能催出浪漫的感觉来,我都要崇拜你了。”
桑桎端着蜡烛走近,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来,“等你能自然入睡,再崇拜我不迟。”
南庭喃喃自语,“上次催眠不是这样的?”
桑桎没有避讳,坦言说:“上次你的心里压力没这么大。”
南庭闭上了眼睛。
桑桎却说:“看着烛光。”
南庭又睁开眼睛看过来,“我放松不下来。”
桑桎也不着急,很有耐心地引导她,“小姨那天回来说什么了吗?”
南庭明白这是他找的话题,“她说她对盛远时不喜欢也不讨厌。”她看向墙上桑桎因烛光投射出的影子:“但我觉得她没说实话。”
“为什么这么想?”桑桎似乎是真的没想通,“她毕竟只见过盛远时一面,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有那样的情绪并不奇怪。”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