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简浔又与平氏拉了几句家常,见时辰不早了,她若留在平西侯府用膳,彼此都不方便,便由平氏带着,去前面辞了平大太太等人,坐上了回睿郡王府的马车。
晚间宇文修一如既往满脸疲色的回来了,简浔见了,自是免不得心疼,想让他放松一下心情,便一面亲自服侍他更衣,一面笑道:“是不是今日所有的官员都去了平西侯府吊唁,变着法儿的对平表哥献殷勤,师兄无人可用,所以才累成这样啊?”
宇文修听得笑起来,道:“可不是吗,平首辅素日油盐不进,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献殷勤,他还不好回绝了,自然谁也舍不得放弃,你不也去了平家吗,是不是人山人海啊?每次也就只有达官贵人家里办红白喜事,才能让人觉得,原来盛京还是很繁荣盛京的人还是挺富裕的。”
简浔听得“咯咯”直笑:“文武百官一定不知道,冷面摄政王,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
说完,忽然自身后轻轻抱住了他的腰:“师兄,谢谢你……”
宇文修一怔,转身抱了她在怀里,道:“怎么了,忽然这般客气这般感性,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先给我点甜头吃吃,我待会儿吃人嘴挼,就不好责怪你了?”
“呸!”简浔啐道:“我哪有做错过事,说得我不知道多少前科似的。我是感谢你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给我挡得严严实实的,让我丝毫不必烦心……我今儿听母亲说了才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拼了命的想巴结平表哥,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平表哥做妾都情愿,他都这般奇货可居了,你自然只有更盛的,可我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过,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往我跟前儿凑,或是托了人来拐弯抹角的说项,毕竟我如今怀着身孕,身子不方便,若是贤惠的,就该主动替你收人才是,所以我要谢谢你。”
说到最后,一脸的郑重与认真。
别说外面的人受利益驱使了,睿郡王做父亲的,与宇文修没有利害关系,也曾借云侧妃之口,旁敲侧击的让她替宇文修收人,只不过云侧妃说得隐晦,只是略提了提某某人家正妻有孕了,便安排了通房侍寝,通房也因此有了身孕,旁人都说这是“双喜临门”,便点到为止了。
可简浔岂能听不出来,睿郡王是盼着她能贤惠大度,不但自己为睿郡王府和宇文修开枝散叶,最好还能让其他人为王府和宇文修开枝散叶,让王府枝繁叶茂的?
她却是听过就算,凭什么她辛辛苦苦的替丈夫怀孩子,丈夫却连最基本的为她素上这么几个月都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婚姻里从来都只容得下两个人,平白多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来,算怎么一回事?那些真正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譬如平家,子弟里又有几个是庶出的了?她相信宇文修,相信自己的眼光,但她也绝不会拿自己的婚姻自己的爱情去冒一丝一毫的险。
倒是没想到,她为保护他们的婚姻与爱情只是默默的、带着私心的做了一小步,他却默默的、无私的做了一大步,虽乍一听见让她觉得在意料之外,可稍一细想,便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了,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他爱得更多,付出得更多不是吗?
宇文修这才明白简浔方才为何会那般感性,向来在她面前都脸皮奇厚,抓住一点机会就要为自己讨好处的人,这会儿破天荒有些不自然起来。
略有些粗鲁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方沉声道:“这有什么可感谢的,你给我怀孩子已经够辛苦了,我旁的忙帮不上,难道连最基本的洁身自好也做不到?连最基本的让你少烦心些都做不到?让自己的妻子和别的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久而久之,弄得夫妻离心,家里乌烟瘴气,都是蠢货男人所为,我可自来不认为自己是蠢货。何况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做,当年岳母怀泽弟沂弟时,岳父不也是这样做的吗,既是岳父又是师父,我也是怕他知道我敢做对不起你的事,追上金銮殿也要揍我,那我摄政王的体面与威严岂非荡然无存了,以后还怎么服众啊?”
一席话,说得简浔笑不可抑,“你就胡说八道罢你,你如今是威风八面的摄政王了,爹爹哪敢打你啊,他也不会打你,他只会直接过来王府,让人替我收拾好箱笼,将我接你家去,以后再不让你见了……”
笑着笑着,却忍不住红了眼圈,再次抱紧了他的腰:“师兄,我真的很庆幸,能嫁给你,能与你相知相许。”
婚姻从来不是简单的两个人之间的事,父母家业,兄弟姐妹,儿女后嗣,等等等等,这些琐碎掺杂在婚姻之间,积沙成塔,再好的感情,再多的爱恋,在这些经年累月的琐碎里,也会渐渐消磨光了,可这一刻,简浔却无比坚定的知道,他们两个永远不会走到那一日,他们的感情永远都会跟现在一样,历久弥新,他们只会一直、一直的幸福下去!
如此过了几日,金斐果然依言来拜访简浔了,简浔一面让人迎她进来,一面打发人去忠靖伯府接宇文倩去。
因今日是到别人家做客,金斐也没有立场为平夫人服丧,所以她的衣妆较之上次的整体素淡,显得鲜灵了许多,人也因此显得越发漂亮了,不过不变的,还是那份不卑不亢,大气从容的气度。
简浔看着就喜欢,让人上了茶来,笑道:“府里的忙碌暂时告一段落了罢?当初我祖父去世时,也是这样,前七日个个儿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过了七日,就好得多了。”
金斐点点头,笑道:“是好多了,我姑母身体也好多了,所以我一得了闲,就来拜访王妃了,不瞒您说,我事后是越想就对您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想更深入的了解您,方才在来的路上,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多么的盼望能有个知己好友,原来友情也能让人,唔,怎么说呢,用‘魂牵梦萦’来形容虽有些不合适,也有些夸张,但我相信,王妃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简浔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应当与当初孔圣人感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时,是一样的,其实我这几日也有这样的心情,今早上起来,还与丫头们感叹,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拜访我呢,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两个人说着话儿,很快宇文倩也到了,看起来气色竟很不错,情绪也不错,倒让简浔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她还以为,会看到一个消沉低落的她呢。
她忙介绍金斐与宇文倩认识,彼此才说过几句话,便已对彼此掩不住的满眼欣赏了,可见交朋友这事儿除了看缘分,志趣相投,气性相仿是多么的重要了。
只是到底金斐是后来的,彼此交情还不深,简浔宇文倩与她也不可能真就无话不谈,三人便只是捡些轻松愉快的话题来说,金斐这些年到过的地方,无疑是三人中最多的,到了后来,就渐渐成了她一个人说,简浔与宇文倩津津有味的听。
三个人因此度过了愉快的一日。
到了申时,金斐先告辞离去了,余下宇文倩与简浔道:“这金斐倒真是个不错的,虽只是一介民女,与你我谈笑风生时,却一点不露怯,也不刻意的奉承巴结我们,一派的大家风范,实在对我胃口,这个朋友我交了。”
简浔笑道:“正是因为知道合倩姐姐胃口,我才特意介绍你们认识啊,慢慢来罢,一次两次见面之后,就成为了密友知己的,这世间也没几个,她挺不幸的,父母弟弟都不在了,早年因着父亲身体不好,她得一个人摸爬滚打,撑起整个家,如今更得自己摸爬滚打了,太急进太热情只怕适得其反。”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宇文倩一番,道:“我那日听师兄说,你情绪很激动,我这些日子还一直担心,你会又钻牛角尖了,如今见你好好儿的,我也可以放心了。”
宇文倩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当日的确有些激动,回去后也的确钻了牛角尖,觉得无论如何,已发生的事都改变不了,已染上的污点也去不掉了,但你姐夫不容我再逃避了,这些日子一直都与我在一起面对,一起克服,想来再过一阵子,也就能好了……你和弟弟别担心。”
想起这些日子胡严对她的那些体贴和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微微有些脸热,知道他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不然他的身体总会在某个不确定的时候,本能的表现出他的嫌恶与回避来,可他一直没有过,显然,他是真的心口如一,那她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也折磨他呢?她惟有尽快走出来,与他好好儿过好以后的每一日,方能回报他的深情厚谊一二了。
简浔见宇文倩说着就红了脸,都是过来人,约莫还是能猜到一些,却也没多问,只是笑道:“有倩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姐夫真是个好丈夫真男人,倩姐姐以后一定要与他幸福美满的过好每一日才是。”
本来就该如此,当日的罪魁祸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简浔虽不知道前阵子宇文修都是怎么折磨明贞帝的,但那个过程她想也知道,绝不会愉快,所以也没有多问,只让宇文修在后者死后,与她说一声就是了。
宇文修日前已与她说过,明贞帝已死,尸体也已扔去了乱葬岗,既然那副罪恶的躯体那个罪恶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了,再让它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也未免太悲观太不明智了,——总算,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不过,金斐她还是要继续交往的,如今她和宇文倩的生活都富足美满,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但换句话说,也是一成不变,颇有些无趣和消磨意志的,她们也该跟金斐似的,找点自己真正喜欢的、感兴趣的事情,来做一做,体现一下各自只是她们这个人,撇开旁的因素,只是她们这个人的存在价值才是!
之后,简浔与宇文倩便时常与金斐三个人聚一聚了,因简浔身子不方便,如今天又冷,聚会的地方便都定在了睿郡王府。
三个人既志趣相投,熟悉起来后,金斐自然不必再事事瞒着简浔和宇文倩,所以二人很快约莫知道了她的生意到底做得有多大,她在商场上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连她那个“点金公子”的诨号也听说了,——倒是与宇文修派人去查探来的情况相符,两个都是自己最看重最在乎之人,对忽然与她们要好起来的金斐,宇文修又岂能不暗暗先摸一摸她的底细,防患于未然?
亦连金斐与平隽的种种“过节”,她们也知道了,金斐对平隽的评价,倒是与她们的评价差不多:“傲慢、刻薄、恃才傲物,唯我独尊,这么可恶的男人,还真以为我对他多感兴趣呢,先前还私下找到我,说他三五七年内的都不打算娶亲,让我别再等着了,省得耽误了青春,呸!谁等着他了,说得本小姐嫁不出去似的,只要本小姐想,愿意娶本小姐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好吗?哼,他既这般可恶,避我不及,我还非嫁给他,让他后悔一辈子,恶心一辈子了!”
可她嘴上说得凶,眼里提及平隽时的光亮,只怕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倒是过来人简浔与宇文倩瞧了出来,不着痕迹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这是明显有了感觉,还不自知,或者说是自己也察觉到了,却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啊,这可如何是好,平隽那个态度,被软化被感动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她岂非注定要伤心了?
但平隽脾气不好性格恶劣是真,长相英俊才华横溢天之骄子,跟个天生的发光体似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靠近也是真,要怎样才能让她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呢?
姐妹两个一时间都没有好法子,春节也不知不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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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三回 暂住宫中
今年虽是新帝登基,说白了也是宇文修与平隽共掌天下的第一年,但二人想着如今国库空虚,百姓的日子还很艰难,九边的将士们也是日子难熬,遂借口还在先帝的孝期,今上也年小体弱,把年节下的一应庆典都能取消的取消,从简的从简了,为此二人还各自惩处了几个意图拍马屁的亲贵官员。
弄得上下都彻底明白了摄政王与首辅大人不爱热闹不爱吹捧,只喜欢办实事和肯办实事的人,不得不都夹紧了尾巴过日子,各自家里的年事也是能简则简,一直到腊月二十八,内城才终于有了年节的喜庆气息。
到了腊月三十,宇文修封了印,简浔刚用了午膳他就回来了,简浔自是又惊又喜,忙道:“还以为今儿师兄就算要提前回来,也得申时去了,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用过午膳了吗?”
宇文修一边解着大氅,一边道:“还没呢,让人给我下碗面来罢。”
随即去到熏笼前,将身上的冷气都烤化了,才坐到了简浔对面:“今儿个孩子闹你了吗?昨夜折腾得你都没法儿睡了,等他出来了,若是个女孩儿还罢了,若是男孩儿,且等着我揍他罢!”
简浔的身孕已经七个月了,根据太医和过来人们的说法儿,这时候的孩子已经完全成型,生下来都能活了,也大多数时候都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与动静了,所以简浔这些日子时不时的就会跟孩子说一会儿话,宇文修回来后,也会拉了他与孩子说话儿。
昨晚上她也是抱的一样的想法,以为与孩子说一会儿话,自己要睡了,他自然也就跟着睡了,谁知道小家伙儿不知道怎么搞的,兴奋得在她肚里几乎折腾了一夜,弄得她和宇文修都没睡好,所以宇文修有此一说。
简浔却护短得很,闻言立刻道:“你小时候还一刻都不得安宁呢,不是招猫就是逗狗的,他好动还不是随你,你凭什么打他啊,是不月姨?”
月姨笑道:“可不是吗,小孩子,就是要好动才好呢。”
宇文修就无语了,再次觉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并不全都是好事……只得岔开了话题:“年夜饭仍是在银安殿开吗?今晚就别守岁了,明儿一早就得进宫呢。”
简浔点点头:“是,两位侧妃早已给我看过菜单了,我瞧着还行,对了,今夜宫里的年夜饭怎么办?往年依例都是有阖宫宫宴的,可今年皇上还小,太妃们又都无精打采的,怕是没谁牵这个头罢,可若连年夜饭都没有,也未免忒不像了。”
明贞帝的梓宫运往陵寝后,低阶妃嫔里不愿意出宫去的,便都去了陵寝守灵,余下的高位份又侍过寝的妃嫔们,除了简沫与贤妃谨妃,也都搬到了寿康宫去,如今偌大的皇宫人口至少减了一半以上,说句不好听的,就跟个华丽的坟墓似的,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宇文修道:“今年宫里没有宫宴,先帝热孝还未过呢,皇上依例该为先帝守三年的孝,其他妃嫔至少也得是一年,所以,我一早就传了话,让各宫妃嫔自己吃,你就别操心这些了。”
简浔“哦”了一声:“好罢,我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适逢瑞雨端了才给宇文修下好的面来,二人也就打住不说了,待宇文修吃过面,休息了一会儿后,简浔心痛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就没好生休息过一日,娇滴滴的让他将自己抱到床上,然后让他陪着自己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晚上的年夜饭在银安殿席开四桌,因着灯火通明,丫头婆子们来回穿插,大家说起笑来,也没有往日那般拘束,倒也一派热闹喜庆气氛。
就是睿郡王看着亭亭玉立的宇文佳和宇文伶,想着这是姐妹二人在娘家的最后一次年夜饭了,心里难免有些不得劲儿,他可还有两个女儿呢,而且年龄也差了好几岁,不可能在同一年出嫁,那岂不是意味着,这样的伤感与舍不得,他还得再尝试两次了?
不过看着简浔高高的肚子,想起崔公公说的,太医已给大少夫人把过脉,这一胎十有**是个男孩儿了,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祖父,自家马上就要迎来第三代人,以后自己还会有更多的孙子孙女,复又高兴起来,本来只给简浔预备了两千两的银票做压岁钱的,又临时让崔公公添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到红包里。
惹得简浔散了席回到自家的院子,打开红包看见里面的东西时,禁不住又与宇文修感叹了一回:“啧,父王出手果然从来没有小气的时候,只可惜一年只过一次年,若是一个月过一次,我岂不是要成财主了?”
又摊手向宇文修道:“那师兄的压岁钱呢,我还等着呢,可不能比父王的少,不然我要不高兴的啊,快点儿!”
宇文修最喜欢她一副故作骄纵的样子向自己撒娇了,那是除了自己,任何人都见不到的美景享受不到的待遇,每每让他因为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心里无比的幸福与满足。
因顺势扯了她的手,将她扯进自己怀里,笑着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还正说要问你要压睡钱呢,你压着我睡了一整年,难道不该给我一份厚厚的压睡钱罢?”
简浔是觉得他那个‘岁’字,发音很是奇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听了他后面那句‘你压着我睡了一整年’,才反应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啐道:“呸,谁压着你睡了,明明就是你……你倒还恶人先告状了,我不管,我的压岁钱,你休想赖掉!”
宇文修见她因为怀孕稍稍圆润了一些,因而显得越发吹弹可破的两颊红扑扑的,双眸却跟闪着璀璨光芒的辰星一般,又明亮又妩媚,忍不住低头轻咬了一下她的鼻尖,才低笑道:“好,就算是我压着你睡了一整年,那我没有银子怎么办,反正要压岁钱没有,要人有一个,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说完忽然一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就往内室大步走去,简浔骤然失重,“啊”的失声叫了一声,随即便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嗔道:“师兄以后别再玩这样的突然袭击了,我如今可重得很,万一你失了手怎么办?”
“就你这点重量,我怎么可能失手,你也太小看你夫君了。”宇文修笑道,一面便掂了掂她,“唔,是有点重,哎呀,我都快撑不住了……”
被简浔以不轻不重的力量揪住了耳朵:“再重又如何,再重也是你老婆,那你就得抱!”
“是是是,敢不抱吗,使出浑身的力气也要抱啊……”
夫妻两个嬉笑了半晌,见时辰实在不早了,才收拾一番,齐齐睡下了。
次日刚交了四更,便起身穿戴打扮齐整,坐车进了宫去,照宇文修的本意,是不想让简浔进宫的,她如今肚子那么大了,又天寒地冻的,虽然进宫后除了朝拜时,不会再向任何人行跪拜大礼,可他仍是心痛她得很,觉得太委屈她了。
简浔却想着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她,如今是宇文修正当权的时候,当然没人敢置噱,可指不定哪日此事就成了现成的话柄,累旁人诟病宇文修骄纵妻子,目无尊上,何况她也想进宫去看看简沫母子,大过年的,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母子在宫里除了彼此,一个亲人都没有,必定很是孤单寂寥,她哪怕只陪简沫说会儿话也是好的,坚持要走这一趟。
宇文修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特意从自己手底下调了个叫“冬姑”的三旬妇人来贴身服侍简浔,说那冬姑是习武之人,比寻常人眼明手快得多,届时也能更好的服侍保护简浔。
于是一时到了坤宁宫,与瑞雨一道扶简浔下软轿的,就不是琼雪,而是冬姑了。
坤宁宫外早站了很多外命妇了,今年朝拜就没有内命妇了,太妃们作为先帝的未亡人,是没有资格出席这样场合的,哪怕是简沫这个小皇帝的生母,因为她主动退让做了太妃,而没有做太后,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所以今日众外命妇,自然是惟简浔马首是瞻,待对着皇后娘娘的拜过以后,大家便鱼贯退出了坤宁宫正殿。
然后众人立时围住了简浔,这个殷勤的说着‘我们家初六请吃年酒唱堂会,不知道摄政王妃可愿意赏脸拨冗光临’,那个笑着不露痕迹的将旁边的人挤开‘摄政王妃如今身子不方便,不知道王府哪日请吃年酒呢?我们也想去凑个热闹,还请摄政王妃届时别嫌弃我们呱噪才好’。
因是大过年的,简浔也不好冷脸以对,便笑着一律推过:“本宫如今身子不方便,且摄政王早就与本宫说过了,我们家今年一切从简,给文武百官做个表率,所以府里不会请吃年酒,众位夫人的好意,本宫先谢过了。”
弄得众命妇都有些讪讪的,简浔才懒得管她们心里怎么想,自与荣亲王妃去了一旁说话儿。
荣亲王妃自然也免不得邀请简浔出席自家的年酒,“知道你身子不方便,提前与你说好日子,你届时来了兴致呢,就去热闹一下,不想动呢,也就罢了,都是自家人,咱们不来那些虚头巴脑的。”
简浔点点头:“多谢荣伯母体谅,等明年,我一定早早去给您拜年,您可得先把压岁钱给准备好了,还得准备两份儿呢。”
荣亲王妃道:“五份儿都使得,就怕你不来。”
彼此笑了一回,她才压低声音切入了主题:“这几日我听说贤太妃的娘家日日往宫里送东西给贤太妃,算着日子,她可没几日就要生产了,别不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罢……你提醒一下摄政王,各大宫门的防卫,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荣亲王妃能听说的事,简浔自然也能听说,就更不必说宇文修了,早与简浔说过,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简浔仍立刻向荣亲王妃道谢道:“多谢荣伯母提醒,这事儿我会立刻告诉摄政王,让他安排下去的。我年前得了几筐新鲜的瓜菜,是我母亲一个庄子上的管事,新近种出来的,因今年是第一年,产量有限,便没有往各处送,您和荣伯父若是吃了好,明年我让我母亲多送我些。”
“那敢情好,我正想新鲜的瓜菜吃呢,日日都大鱼大肉的,嘴里都快没味儿了。”荣亲王妃笑道,她和荣亲王是明贞帝的长辈,当然不用为他服丧,自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当下二人又闲话了几句,荣亲王妃急着出宫,简浔则要去简沫宫里坐坐,便彼此道了别,背道而驰了。
简沫宫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一眼望去,连个红灯笼红绸带都看不见,却是她和小皇帝都在热孝里,自然不能见一点艳色,吃的喝的也全是素菜素酒,而主子们都这样了,下人们难道还能越过主子大鱼大肉不成?
所以除了昨儿夜里是除夕,每个人添了一道内务府份例内的肉菜外,宫人们简直觉得这年过得比素日还简单冷清,一个个儿都是没精打采的,把手笼在袖子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在墙根下晒太阳。
简浔远远瞧见的就是这副情景,心里油然生起一股怒气来,既有对宫人们消极怠工的,也有对简沫的,你说你好歹也是执掌过六宫的人,就算当初掌管得磕磕绊绊,捉襟见肘的,那也是当过家理过事的人,如今后宫更是没谁能灭过你的次序去了,怎么倒连自己宫里的宫人们都约束不好了?你这般软弱无能,也就不怪后宫自上而下,都敢对你蹬鼻子上脸了,你不先弯下腰,谁还能骑到你脖子上!
忍着怒气进了简沫的寝殿,方知道原来不是简沫不作为,而是她病了,还病了好几日了,她的几个贴身嬷嬷宫女既要服侍她,又要照顾小皇帝,都腾不出手来管教约束宫人们,亦连年下的赏赐都顾不得发,更别提昨夜的阖宫年夜饭了。
简浔的怒气一下子散了大半。
难怪她方才还在殿外,就隐隐闻见了一阵药味儿,也难怪宫人们消极怠工,各宫管事嬷嬷大宫女大太监们因有主子的信任与看重,时不时的还有赏赐,日子自然不会难过,可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乃至粗使的杂役们,素日却是什么外水都没有,只能盼着年节下,能多发点月钱和赏赐。
偏简沫病了,没顾不得上这些,他们盼了一年,好容易过年了,谁知道什么都没有,心里失望委屈之下,怎么会不带出消极与低沉来,毕竟他们的日子是真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