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一问,才知道这人闭着眼睛乱砍,鹅没死,弄得到处是血,还是独孤不求不忍心那鹅受罪,帮着补了一刀。
她叹了口气,没出去看那乱局,进厨房做饭去了。
怀孕的人嘴馋,她昨天夜里突然想吃卤猪蹄,是以白日红叶收拾好了猪蹄,就在灶上卤着,浓香扑鼻。
另外要做个小熊饼,再做一个芝麻油拌萝卜缨子,还要做个酸菜鱼,炒个宫保鸡丁,蒸个粉蒸肉。
红叶进来帮忙,叹息:“鱼小郎君没脸继续待下去,丢下鹅就跑了。”
独孤不求拎着个包袱走进来,接过刀熟练地切起了菜:“你之前让我找的刺猬皮,送来了,你看看品质如何。”
杜清檀打开包袱皮,但见里头装着四五张刺猬皮,便把杂活丢给他们去做,自去一旁打开柜子,先取糯米泡上,再取出露蜂房、苦参、刺猬皮煎水备用。
等到药水煎好,再将糯米沥干,交给红叶去蒸糯米饭,她自己则去主厨。
独孤不求怕她累着,扬着大勺子不耐烦地道:“哎呀,我来好了,你放佐料,在一旁指着我就好。”
杜清檀失笑:“我答应过要亲自做饭给白博士饯行的,说话不算数不好。你若闲不住,去和罗叶一块儿把院子和鹅收拾干净。”
独孤不求没办法,只好按照她说的办。
鱼玖把院子里搞得一团糟,他和罗叶二人很是费了些力气才收拾好。
把大鹅下锅炖上,杜清檀的菜也做好了,将吊篮分装之后,隔着院墙送过去,白博士感激地道:“多谢杜司药。”
杜清檀道:“我这边在试着做一个能治大疯病的食方,今日才找齐所需药材,等到做成少说也要二三十天,到时给你送去,你且试试有用无用。”
白博士隔墙听着,道:“我会好生记录病案,再及时反馈给你。”
这边刚安排妥当,院门又被敲响。
鱼玖新换了一身袍子,站在门口,一只袖子遮着脸,一只手把个身材高大健美的婢女推进来。
“师父,徒儿无能,把家里给弄脏了,让春梅过来收拾干净。她是我们家中第一得用之人,手脚利落有力气,包括骑马都会。”
那婢女恭敬地给杜清檀行礼问安,小麦色的肌肤上撒着几颗小小的雀斑,很是可爱。
加之高大健美的身材,让杜清檀想起了采蓝,由衷亲切。
独孤不求看到杜清檀的表情,立刻动了心思,他们一直寻找得力的婢女而不得,今天这个看起来就很不错。
如果鱼玖愿意把人让给他们就好了,独孤不求正准备直接开口要人,杜清檀已然出手。
她沉着脸看向鱼玖,声音冷淡:“你带回去吧。”
鱼玖诧异地放下遮挡脸面的袖子:“师父为何拒绝弟子的好意?即便不愿收下弟子,那也可以把弟子当普通客人看嘛。这饭熟菜香的,不得留客吃饭?”
杜清檀瞅一眼乖巧的婢女,说道:“唉,不是我无礼,而是你把她说得这么能干,让我很是心动。万一她真这么能干,你再带走,我……”
独孤不求厚颜无耻地道:“你年轻,没尝过得到又失去的滋味。”
鱼玖眨眨眼睛,恍然大悟,豪爽地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若是她得用,就让她留下来替弟子伺奉师父呀!”
说着,催促春梅入内干活。
春梅快步走入院中一看,早就收拾干净了,却也不多问,自动跟上红叶,洗手摆饭,伶俐又利落。
杜清檀看得满意,看鱼玖也顺眼许多,大发慈悲降低门槛:“倒也不一定非得会杀猪宰鹅,但你得练刀工,什么时候能够切出让我满意的肉丝,便收你为徒。”
鱼玖喜不自禁,偷瞟独孤不求,但见被贿赂了的师公在一旁埋头吃饭、假装不管事,就赶紧地凑过去讨好起来。
吃过晚饭,鱼玖果然把春梅留了下来。
糯米饭蒸好凉透,杜清檀拿了酒曲和之前熬好的药汁和糯米饭搅拌均匀,放入坛中密封妥当,再用毯子包裹严实放在灶边发酵。
独孤不求跟在一旁看热闹:“这玩意儿真能治大疯病?”
杜清檀也不确定,毕竟她只是知道方子,并未亲自验证过,不过有机会总是要试一试的。
次日一早,白博士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赶在第一批出城的人中,悄无声息地去了龙华寺病坊,自动进了大风病人所在的院落。
二十天后,杜清檀开了坛子,奇怪的酒香弥漫了整个厨房。
她将这些密制醪糟取出煮熟,过滤去渣,再装入瓶中,送去了病坊。
连用一个月之后,按照白博士的说法,作用虽不是很大,却也比没有的好。
又因这法子复杂且花费大,注定无法推广。
渡过一个简单而热闹的新年,隆重地收下鱼玖这个徒弟后,杜清檀终于收到孟萍萍的回信。
孟萍萍给了几个方子,说是师门传下来的,不一定有用,却是可以长久服用。
杜清檀倒也没有沮丧,早就知道的结果,尽力即可。
早春的一天,杜清檀和独孤不求休沐,夫妻俩赖在床上彼此依靠着说话的时候,她突然觉着一条小鱼欢快地在肚子里游了过去。
第446章 大傻狗
杜清檀吃惊地捂住肚子,良久没有说话。
独孤不求原本闭着眼睛絮絮叨叨着,突然发现气氛不对,睁眼一看,只见高冷强大的杜司药眼眶红红,泪光闪闪。
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俯身去看:“你是不是肚子疼啊?”
杜清檀眨眨眼,将那点本就少得可怜的泪花收回去,轻轻呼出一口气:“肚子里有条小鱼儿游来游去。”
第一次胎动。
独孤不求毕竟初为人父,不是很懂,但也大约知道是指石榴籽。
他很不高兴地道:“什么小鱼儿,要说石榴籽,你那个好大徒弟就姓鱼,让人误会了像什么话!”
杜清檀啼笑皆非:“我看你真是闲的,这也能扯到那上头去,我是说,这种感觉,就像鱼儿游来游去。”
“你要说,石榴籽动了!”独孤不求坚持纠正她,将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去,万分期待地摸了个寂寞。
他不甘心,用手指戳戳杜清檀的小腹,又推了推,卷翘浓密的睫毛下头藏着的眼神格外专注。
就像,一个玩玩具的大傻狗。
杜清檀实在没忍住,用力搧了他一巴掌,暴躁地道:“起开!”
独孤不求被打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也不气,反而笑眯眯地道:“小杜,你是不是嫌弃我太闲了,没出息啊?我其实有想过做点啥,不过我怕你笑我。”
杜清檀挑眉:“你想做啥?”
独孤不求道:“我继续收集书籍,弄我的藏书楼啊,等到时机对了,我带着族里的子弟读书。”
杜清檀瞅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了:“你的时机对了,是要等石榴籽到了读书的年纪,你自己带着他读书吧?”
被戳穿的某人咋咋呼呼地跳起来:“你什么眼神?看不起我吗?我说过了,我能读书,会读书,别以为我只是武夫!”
杜清檀气定神闲:“嗯呢,你还会奏琵琶呢?会不会跳舞啊?来,给本官跳一段胡旋舞!”
独孤不求看了她一眼,果真就这么跳下床去,疯狂地旋转起来,不时还妖娆地抛个媚眼,又扭过来勾搭勾搭她,亲一口摸一把的。
杜清檀被他逗得笑死了,又不敢笑得太过,捂着肚子求饶:“停!我知道你很厉害了,再这样下去,我怕肚子疼。”
独孤不求旋风似地转过来,将手捏着她的下颌道:“认输啦?”
“认输了。”杜清檀拉他躺下:“还有你不会的吗?”
独孤不求笑道:“有啊,比如怀孩子。”
杜清檀就问:“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执着于生孩子?别人这样,我也理解,但你不同,少小离家,回去后也不和家里人住,还不怎么和族人往来~”
可谓是家族观念淡漠,在这个时代十分与众不同。
独孤不求认真地道:“因为总觉着你不一样,总觉着需要一个孩子才能确证你不会离开我。”
杜清檀失笑:“你果然是闲的。”
“我没有。我总觉着你随时随地可能不要我。”
独孤不求小心翼翼地伏在她的小腹上,和里头的石榴籽说话。
“娃啊,你要乖乖的,别闹阿娘。等你出来,我一定少揍你,多带你玩。”
“什么?你听见了啊?那行,就这样说定了!不但现在要好好地长,生的时候也要乖乖地出来。”
独孤不求越说越得劲,搁那说个不停,什么养了只白猫叫雪团,病所里有个小哥哥又叫小猫,还有个鱼师兄。
杜清檀看着男人昳丽的眉眼,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心就那么,一点点地软了下去。
她过得很好。
目前为止,物质生活也好,精神状态也好,都还活得像个人样。
她抬起手掌,温柔地抚摸独孤不求的耳朵和脸颊。
独孤不求偏头看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柔软。
于是他就像一条大狗狗似的,摊开长长的手脚赖在她怀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杜清檀~”
杜清檀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嗯?”
“你要对我负责,不许你丢下我不管,将来若是我不幸早死,你想改嫁可以,但你死后得跟我合葬。上面要写,独孤不求之妻。”
独孤不求的神色非常认真。
杜清檀抬脚就把他踹下床去了:“你做梦!我向来只对活人负责!要就自己想法子活久些!”
独孤不求躺在地上“哎呀、哎呀”的叫:“家有悍妻,我太可怜了。”
笑闹之中,入了夏。
三伏天里,狗热得吐舌头。
杜清檀这个孕妇就更热,屋子小通风一般般,又身处闹市,总是嫌太吵。
独孤不求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冰,白天供上一两盆,还能分一点最上等偶尔给她做个冰酥酪,已是很奢侈的享受。
但杜清檀还是很热,她除了肚子一直变大之外,手脚仍然纤细,也不孕吐,好吃好睡,唯一的痛苦就是热,要比其他孕妇更怕热。
每当夜里热得难受,她就和独孤不求念叨:“我梦仙的时候,他们有那种自动的扇子,自个儿对着人搧风,可舒服了。”
独孤不求惊奇地说道:“我以为你梦仙都是骗人的呢,你还真梦见过?”
杜清檀就拧了他一把。
他笑着改口:“这种自动的扇子,我们也有的修个水池、弄个水车,水从高处流到低处,带动水车,扯动扇子,不就自动了?再不然,让奴仆站在一旁搧风不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