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博士低眉垂眼,瑟缩着消瘦的身影,就像要哭出来似的。
独孤不求一阵风似地从里头跑出来,豪爽地道:“不就是吃顿肉么?来来来,咱们喝一盅……”
杜清檀拦住了他,严肃地和白博士说道:“那您稍等。”
她用碗装了热菜热饭,放在台阶上,行个礼:“您请。”
白博士看了她一眼,抿紧唇角,也还了个礼,端着饭菜走了。
独孤不求看得一脸莫名:“怎么回事?”
杜清檀道:“是人总有些怪癖,倒也不必计较。”
她之前统计病人数量,多得白博士帮助,是以并不想让他难堪。
独孤不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过了片刻,便低声吩咐罗叶:“取些生石灰泡水,擦洗一下门板和台阶。”
罗叶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按着他的吩咐去做。
刚忙活完,又来了客人。
这回是对门那家的张大娘。
张大娘翕动鼻孔使劲嗅着肉香饭香,递上半篮子冬苋菜:“恭贺乔迁之喜,也没什么好的,就是冬日菜蔬难得,尝个鲜。”
杜清檀笑着谢了,也叫红叶给她舀上一碗鸡肉。
张大娘很高兴,很是粗鲁地一把掐住杜清檀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杜司药,老婆子看您是好人,非得提醒您不可!您啊,别和白博士往来了!他前日救了个乞儿送去病坊,是个大疯病!
府衙里怕他染上这病,不叫他去上值。街上各食肆都晓得这个事,也不肯卖饭给他。
不然他也不会跑来你家要饭……您这年纪轻,还要生养孩子是不是?更得注意这个了!”
第439章 你辞官吧
“谢谢大娘!有空来玩啊!”
杜清檀热情地把张大娘送走,转头就对上了独孤不求放大的脸。
独孤不求神色严肃,将她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看什么?”杜清檀把冬苋菜交给红叶:“收拾干净,等会煮了吃。”
独孤不求道:“冬苋菜,此物味甘、性寒、无毒,久服壮骨,轻身延年,就是……孕妇不能吃!会滑胎!”
“夫君真用功!居然跟着我把这些记住了。”杜清檀笑眯眯地鼓掌,完毕,肃了脸道:“所以呢?”
独孤不求的目光就在她的小腹上来回逡巡:“我是觉着,我这么辛勤耕耘,应该有了吧?所以,你别吃了?”
杜清檀算了一下,这个月的小日子快到了,不吃一顿也无所谓,便从善如流:“那行。”
独孤不求满意地勾着唇角笑起来:“真乖……还有一事,这白博士,既是有感染大疯病之嫌,咱们就该注意些,别往来了。不然让左邻右舍发现,他们就该不和咱们往来了。”
大疯病,感染途径并不确定,或是飞沫传播,或是接触。
如果仔细防备,并不会感染。
但百姓不知,只当此病来无影去无踪,一不小心就染上了,且再不会痊愈。
患病之人要么被烧死,要么就被送到深山之中离群索居,再不然就关进病所集中隔离,可谓“闻疯色变。”
独孤不求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杜清檀不打算完全执行。
“都是医者,我若也是如此,太寒人心。他既不会做饭,商家又不肯卖他,总不能看着他饿死。”
独孤不求不高兴起来:“他是药医,你是食医!且你只负责龙华寺病坊……”
“都是医。”杜清檀冷静地打断他的话。
独孤不求气得一个倒仰:“就算这样,你不为腹中的孩儿计较么?”
杜清檀道:“这不是还没确诊么?”
“等你确诊就完了!”独孤不求气冲冲地转过身大步走开:“气死我了!”
罗叶和红叶蹲在院子里洗菜,眼巴巴地看着他二人,大气也不敢出。
杜清檀平静一笑:“没事,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一头钻进书房找了起来。
“不吃饭吗?”独孤不求生气地站在门外大喊:“肉都煮烂了!不吃吗?”
杜清檀道:“你们先吃。”
“嘭”的一声响,是独孤不求砸门的声音。
她摇摇头,没理。
过了约有一炷香功夫,门被推开,她以为又是催她吃饭,就道:“你们先吃,我不饿。”
“爱吃不吃!”独孤不求把一份饭菜重重地放在桌上,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杜清檀笑笑,到底不想再麻烦人热一遍饭菜,就先去吃了。
吃完之后,正想收拾碗筷呢,独孤不求再次准时出现,阴沉着脸把碗筷收走,看都没看她一眼。
杜清檀揪住他的袖口轻轻晃了晃:“多谢夫君。”
“呵呵……”独孤不求鼻孔朝天,阴阳怪气地道:“有事夫君,无事独孤不求!您可快别吧,我怕过不了多久,就得去深山老林看你了!”
杜清檀有心逗他:“夫君不是到处和人说,要陪我一起去死吗?为什么就不肯陪我去深山老林呢?”
独孤不求对着她翻了个白眼:“都去死了,谁来教养孩儿?我命不好,遇着你这么个人!总不能再委屈我孩儿吧!”
“啧啧!”杜清檀忍笑忍得辛苦:“第一,孩儿在哪里?第二,你可算明白我不愿意陪你一起死的心情了。你不是一直认为,我不愿意陪你死,就是不够真心,不够爱你?”
独孤不求这回真生了气,将她推开往外走,大声道:“杜清檀,杜五娘,你给我等着,我骂不起你,自有人骂得起你!
我马上就去给大伯母写信,就说,你怀了身孕还不自觉,非得和大疯病人接触!”
杜清檀很无奈,走过去将他紧紧搂住:“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好吗?有这功夫,不如亲亲抱抱啊。”
“呸!还亲亲抱抱呢……”独孤不求没忍住笑了:“若你染了大疯病,我怎么和你亲亲抱抱?就算我不怕你,烂脸瞎眼掉鼻子,你自己不怕?”
杜清檀叹息:“你怎么不盼我点儿好呢?”
“我是说如果!”独孤不求很强势:“这事儿交给我处理,不许你和他说话往来!我保证他饿不死就是了!”
又抱怨:“从前觉着你做这个医挺好的,怎么现在觉得特别不好呢?风险太大了!不成,要不,你辞官吧!”
杜清檀松开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翻找医书。
独孤不求被这一眼看得毛毛的:“你这是什么眼神!就好像我怎么了似的!”
都是闲的,闲了就要生事。杜清檀决定晾着他:“没,你没怎么。”
独孤不求不依不饶:“不行,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你刚才那个眼神看不起人。”
“嗯,倒也没错。”杜清檀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一分,继续翻找医药典籍。
突然之间,屋里就安静了。
她也没理,继续干活,直到看不见字了,转身去点灯,才发现男人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杵在屋子正中。
她便道:“你做什么呢?”
“我不值钱了。”独孤不求的声音幽幽的:“我没什么活儿干,成天无所事事,亲也成了,吃干抹净,我不值钱了。”
“……”杜清檀只觉得额头一阵阵地抽痛,“我说,你是不是吃多了撑的……”
“对啊,司马嘛,吃多了没事做,只好撑着。”独孤不求拎着食盒,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杜清檀没搭理他,看把他惯的!
独孤不求走到门口,还没听见她出声哄自己,忍不住又道:“孩子的事,你看着办吧,实在不愿意生,就算了。”
“……”杜清檀一头栽倒在书上,烦得要死。
她越想越火大,反手抽出鸡毛掸子,大步往外走:“独孤不求!你站住!”
独孤不求把食盒往罗叶怀里一塞,手脚灵敏地跑进卧房把门关上,大声道:“我就不!”
第440章 心中有圣贤
“主母……”红叶怯怯地扯扯杜清檀的袖子,满脸担忧。
罗叶虽未说话,眼里透出来的也全是担忧。
“咳咳……”杜清檀举起鸡毛掸子佯作扫尘:“这一块怎么没擦干净呢?好多灰尘。”
是她不对,不该当着下人不给独孤不求面子,她改。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您做呢?婢子来就好。”红叶机智地趁机拿走了杜清檀手里的鸡毛掸子。
罗叶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红叶无限娇羞。
“……”杜清檀眨眨眼,上前敲门:“夫君开门,我才刚是和你玩笑呢。”
论夫妻恩爱,她绝不能被别人比下去!
独孤不求不给她面子:“你骗我,你厌烦我了,你不喜欢我了……”
“……”杜清檀看着极力忍笑到浑身颤抖的罗叶和红叶,一个没忍住,抬脚就踹房门。
脚刚触到门板,房门就开了。
她一个没收住,直接扑了进去。
“哎呀……”红叶的惊呼声才出口,杜清檀整个人已被独孤不求稳稳接住。
“你这个女人!总是仗着我的宠爱胡作非为!算了算了,谁让我是男人呢,就不和你计较了。”
独孤不求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直接把人抱进屋去,大声叫红叶:“送热水进来。”
杜清檀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我不睡,我要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