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臧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第二层和第三层直播间的开关。”
许辞点头:“其实正常人面临停电,不会说理智地立刻选择去检查电闸,而是会下意识地先按几下开关再说。或者说从凶手的角度出发,他至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尤其当凶手还很缜密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让这个可能来破坏自己的行动……
“然而,只有一层白雪直播地点的开关被人为破坏了。可是第二层、第三层都没有。
“第二层百灵那边倒是不影响。她和李海选择在黑暗中聊天、甚至讲起了鬼故事,完全是因为他俩性格跳脱。实际上,如果他们选择尝试着按开关,可以把灯点亮,然后继续直播。
“问题其实主要在第三层。”许辞问祁臧,“第三层直播间的开关确实没有坏吧?”
祁臧摇头。“没有。”
“第三层的开关明明没有坏,可从头到尾秦春岚都没试图去碰一碰、以至于把灯打开……
“刚停电的头七分钟里,她没有贸然中断直播,选择继续和商博然表演,这是她严谨的性格所致。可后来关闭音画后,按道理,她会尝试按几下开关的。黑暗时第一反应按开关,这是人的本能反应。秦春岚没有这么做、商博然也没有提,这其实是一个疑点。
“凶手这么严谨,为了规避这个疑点,其实她应该把第三层、乃至第二层的开关全部像第一层那样弄坏。反正灯可以通过app控制,先顾及直播要紧,公司犯不着急着修开关……可是凶手并没有做。
“这就是她故意留下的破绽。”
许辞看向祁臧,做出结论,“跟她刻意去见黄大山、让黄大山通过画像师在我们面前画出一张秦春岚肖像的目的一样——
“借这个破绽,她在告诉警察,哪怕你们发现黄大山是她的嫁祸对象又如何,你们没有办法根据这条线追踪她;她故意留下破绽,是因为不怕你们推测出她的作案手法,她在表示,即便那样你们也抓不住她……
“这是她在嘲弄警察,也是在炫技。”
话到末了,许辞接过祁臧的手机,看向那张肖像。
这肖像画的五官的面部特质都指向秦春岚。
但背后却藏着一个狡猾的、可怕的灵魂。
许辞仿佛看到了她透过这幅画露出嘲弄的笑容、不加掩饰的恶意,也仿佛看到了她拿刀捅向崔俊杰的画面。
血水从崔俊杰的心口翻涌而出,将整个画面染红。
樱花在这个时候一片片落下,凝结成口腔内部的一块疤。
最后许辞看见自己伸出双手撕烂了这块疤,然后整个血红世界在他面前分崩离析,他站在一汪血色中,周围是一个人的肚皮……
他好像坠入了无边地狱。
“谢先生?谢桥!谢桥!小——”
鲜活的呼喊总算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许辞如梦初醒。明明是夏季,后背却出了一层汗。
意识回归,许辞看见祁臧拿了一张抽纸靠近自己。
“怎么?”许辞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
祁臧走到他面前站定,抬起手缓缓靠近,放在他的额前,撩起他的几率碎发,然后另一手把抽纸递过来,轻轻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水。
紧接着纸张下滑,又帮许辞把鼻尖上的一点细密汗珠轻轻拭去了。
祁臧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然后声音很低地开口:“空气是不是要再调低点,很热?”
许辞本能地摇头。
祁臧又问:“那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没什么。”许辞抬起头,一下子撞进祁臧那双瞬也不瞬、好像蕴藏着无尽温柔与深情的目光中。
大概真的是冷气还没开足,再加上祁臧离得太近的缘故,他手臂、脖颈、乃至胸膛传来的热度几乎能透到自己的皮肤上……
许辞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眼眸往下垂。“没事。我只是想到……凶手是女性、力气不大,多半参与了直播的策划,具备在两周前就计划一切的基本条件;她有很大可能是个妆发师,身高也框定了……
“凶手是好找的,关键是决定性的证据,凶手这么大胆这么有恃无恐,一定因为……你、你忽然笑什么?”
祁臧笑容很痞,又朝许辞走近一步。“笑我破罐子破摔的策略还挺有效的。”
许辞:“?”
祁臧所指的破罐子破摔,无非是上次被许辞逼急了、在发现他油盐不进自己半点都奈何不了后,干脆耍无赖说要跟他在一起的事。
他站在一头,许辞站在另一头,两个人之间看起来有无数条路,可无论走哪一条似乎都是僵局……
既然反正都是僵局,那干脆彻底打破规则好了。
为什么要顾及规则、为什么非要走限定路段?
许辞设置了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干脆推翻所有条条框框,直接走到许辞面前直白地表露自己想要什么。
然后祁臧发现这招很奏效,至少每次都能让有八百个心眼的许辞愣上一愣。
“不是,祁臧,我在说案子——”
“嗯。案子……谢老师说得非常精彩。你考不考虑来当警察?警界缺了你,一定是个损失。”
“你严肃点,别开玩笑。”许辞皱眉。
祁臧直接上手揉了一下他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许辞:“……?干嘛?”
祁臧:“刚才都那样了……会不会有幻觉、又心情忽然不好什么的?”
许辞摇头:“我没事。”
“好了,都这么晚了。明天上班吗?”
许辞点头。
“那就先去睡觉。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别操心了。”
“我……”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我先告辞了。”
许辞转身朝房门口走去,猝不及防手腕被握住了。
“嗯?”许辞回头,给祁臧投去一个诧异的眼神。
祁臧:“这么晚了,你回二十公里外的沂水区,都多晚了?刚不说还要上班?就在这睡吧。我带你去客房。”
“可是——”
祁臧有预感自己是说不过许辞的。他总能找到刁钻的角度来怼自己、或者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说不过干脆就不说了。
祁臧强硬地拽着许辞的手腕往客房走去,想到什么,又把人拽去了自己卧室。
打开衣柜门,他翻找了一会儿,翻出一件睡衣递给许辞。“干净的,我没穿过。你先去洗澡。你洗完我再去。”
许辞却实在是愣住了。
倒不是不满意祁臧的安排……他是被这睡衣的样子震住的。
睡衣睡裤都是蚕丝的材质,非常丝滑,有着统一的鲜亮大红的底色,上面秀了无数金光闪闪的金元宝、银锭子、还有带着毛爷爷画像的百元人民币图案。
祁臧察觉出什么来,赶紧解释。“我妈算到我今年会破财,前段时间就给我定制了这么一件睡衣。我实在穿不下去,就……
“请不要介意,蚕丝的,穿着还是挺舒服的,而且是洗过的。
“如果你一定介意,我倒是有别的睡衣,不过可能穿过那么一回两回……
许辞勉为其难地捧着睡衣、做了个双手往回收的姿势。
看样子是答应留下、并勉强接受这睡衣了。
“来找你之前,我打车去华庭别墅把我自己的车开过来了。我现在确实非常困。疲劳驾驶容易出问题,所以、但是……”
闻言,祁臧赶紧夸:“诶谢老师,真的没事儿,穿着多喜庆啊!红色显你皮肤白!”
许辞:“…………”
半个小时后,许辞穿着就差把“钱钱钱”映在上面的亮红色睡衣,从浴室走出来了。
“我洗好了…你去吧…”
祁臧听见动静立刻回头,就看见许辞穿在一身鲜红里,头发湿湿贴在脸上,原本瓷白的脸、脖颈被热水冲淋成了一层粉红的样子。
许辞脸好看、气质又绝佳,以至于那身衣服自带的俗艳彻底被压了下去。那些红色配在他身上,单单只成了好看,衬得清清冷冷的许辞鲜活又灵动,仿佛那些苦难从没造访过他。
许辞问他:“对了,有没有吹风机?”
祁臧愣住了,维持着端着可乐的姿势不动。
许辞又问了一遍。“吹风机?”
问过,许辞把浴巾裹起来把脸围了一圈,目的是不让祁臧看见他脸上去掉皱纹胶的痕迹。
“哦哦哦,吹风机。”祁臧仰头把加冰的可乐一口气喝完,还是觉得热,端起遥控器又把温度调低了两度,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我帮你找找。有的有的。就是忘记放哪儿了。”
“你应该养成收纳的习惯。”
“要不,你住进来帮我改习惯?”
许辞没有接话。
祁臧只当又把他弄害羞了,笑而不语,继续低头找东西。
等找到吹风机走过去递给许辞的时候,祁臧才发现许辞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嗯……怎么了?没事儿吧?”意识到不妙,祁臧问得很小心翼翼。
“没什么。”许辞上下打量他一眼,“上次你说到前女友……这些年交过几个女朋友?”
“啊?”祁臧一愣,“怎么、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感觉你挺油嘴滑舌的。怎么?谈恋爱的经历很丰富?没少这样忽悠小姑娘吧?”
一把从祁臧手里抽过吹风机,许辞转身就走,“祁警官想当浪荡子,找别人浪去,别拿我当不懂事的小姑娘糊弄。”
祁臧:“………………”
第35章
祁臧睡了个把小时就起床了。帮许辞买了早餐、留了纸条, 他马不停蹄赶到市局。
对于商博然这个人,他一直顶着压力没有放人,昨晚他暂时休息, 借了隔壁二支队审讯方面的一把老手帮忙顶着。不过商博然跟警方僵着, 愣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