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辰钊见她神色激动,不由咬了咬唇,却依旧没有松弛态度。
萧氏眼眶发红,已然到了情绪难忍的边界线。
“我在意的是你,是你的前程,我希望你能尽可能顺利些,省事些,不需要拿命是同别人抢你想要的东西!淮西那次,你知道我提心吊胆多少日子没睡觉,你在淮西征战杀伐,我在齐州日夜诵经拜佛,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换你的。
我只是想要你往后的路容易点,我有错吗?身为母亲,我这般想,难道就成了十恶不赦了吗?
卢三郎,事到如今你为了个女人,要跟你娘这般顶撞,你可真是为娘的好儿子!
很好!好!”
卢辰钊面露痛楚,却依旧置若罔闻。他要达成目的,便不能心软,横竖已经开罪了母亲,他便不能半途而废。
他要说的话,今日也一定要得到回应。
“母亲,儿子不是小时候的儿子了,我有自己的决定,也有自己的判断。您总不能为了我一直谋划顾虑,您又如何知道在儿子心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您说是为我好,但您给的好是负担,我不想要。
今儿我只想坦然地告诉您,我很是喜欢李幼白,不是她非要攀附我,而是我苦缠着她不肯放手。想必您知道她和闵裕文的婚事,也是儿子从中搅和散的。”
萧氏呆住:“你..你怎么能这般无礼。”
“因为儿子不能没有她,求母亲成全!”
他一撩袍子,顺势跪在地上。
萧氏只觉眼前一黑,头疼欲裂的感觉再度袭来,她盯着地上那人,只觉一圈圈的光晕盘桓回荡,她耳畔嗡嗡作响,便什么都听不见。
卢辰钊只觉得身边一暗,萧氏倏然摔倒在地。
他膝行上前,慌张地搀扶起萧氏,萧氏皱紧眉头,哆嗦着嘴唇似要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
卢辰钊趴在她嘴边,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娘...娘都听..你..的”
萧氏的昏厥引得公府兵荒马乱,卢辰钊要莲池去找大夫,却被栾嬷嬷拦下。
“你这是何意?”
栾嬷嬷面容紧张,眼神时不时看向床榻,卢辰钊急了,语气变得冷厉。
“世子爷,你容老奴解释。”
卢辰钊便等她开口,栾嬷嬷像是下了决心,一咬
牙说道:“夫人为世子爷考虑,既想照顾你的前程,又不愿跟世子爷闹僵,这才想着出此下策,装病来瞒你,她觉得你见她生病便不会惹她生气,只要拖延些日子,你们回京,便能当做不知道你和李娘子的事。
但夫人又说,世子爷聪慧,若不是当真生病,一定会被你看出来的。所以夫人便用冷水沐浴,吹凉风,折腾的咳嗽起来。后来请大夫也是为了叫你相信她是真的病了,虽开了方子熬药,却是一碗都没喝,全倒掉了。”
所以花房送来的蝴蝶兰才会一盆盆的死去,因为药汁都喂给了花,所以萧氏的病一日日耽搁下来。
“重新熬药,快去!”
卢辰钊一时间不知是愤怒还是担心,握着拳头好一阵子都缓不过来。
卢诗宁走到他身后,小声道:“母亲煞费苦心,却是帮了倒忙,她连哥哥要什么都不知道。”
明面上看起来是抱怨萧氏,实则是对卢辰钊说的,怪他不理解母亲,怪他不关心家里,哥哥走了那么久,回来便是冲着母亲动怒。
卢诗宁置身事外,看的明白,可哥哥这回,着实不体谅母亲了些。
萧氏半夜清醒过来,喝完药后长舒一口气,神色显得很是颓败。
“母亲,儿子态度不好,请您见谅。”
萧氏笑,只承认自己的态度不好,却没承认自己做错事,如此她便也彻底死心,即便再想为他谋划也能如何,他自己领情,她做太多都是错的。
卢诗宁搀着萧氏坐起身来,又喂了几口汤水。
“哥哥他知道错了,母亲别气坏了身子,明日夏日宴您若是不在,几位婶婶定是要来看的。”
萧氏笑:“惯会撒娇,明日的事我早就安排妥当,交由四司六局去布置,就算我真的倒下,也不妨事。你的婶婶们只会当我病了,不会知道是谁气的。”
眼眸往卢辰钊身上一扫,卢辰钊没回应。
“你既然喜欢,便开着手准备婚事。咱们公府规矩多,礼数也多,势必要提早布置。我和你父亲,也该准备着与李家夫妇见上一面,省的叫人说咱们不懂事,我跟她母亲,到底是手帕交,只好些年没联系,终究是生分了。
幼白住家里好几日了,你将人叫过来,与我说说话。”
“母亲答应了?”卢辰钊有些不可置信,“您不会见到她...”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既松口,便是允了,横竖你们两人过日子,不用我去操心。”
卢辰钊面上一喜,忙点头道:“那我这就去找她。”
李幼白却没有他想象的高兴,就算被卢辰钊牵着手,也没有回握的举动,只是任凭他牵着,不紧不慢,甚至在听到卢辰钊说萧氏点头时,她也没有多少意外和欢喜。
“你等一下,我有话说。”
李幼白挣了挣,卢辰钊尚未从喜悦中脱离出来,回头纳闷:“怎么了?”
“你狠高兴?”
“当然,能娶到你,我高兴的很。”
“但我现在不太高兴,你知道吗?”
“为何?”卢辰钊见状,转过身来走到她跟前,捧起她的小脸问:“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我保证,
这样的委屈只这一次,成婚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李幼白摇头:“不好。”
没有谁能保证什么,就算是他,也不能。
“我觉得你在我们两人的事情上,没有处理好,至少用你的方式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就算日后我嫁给你,你也不会处理的更好,所以你方才的承诺只是承诺,不一定能成真。
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你要不要听?”
卢辰钊明显松了口气,握着她肩膀笑道:“我真怕你扭头便走,两个机会都不给我。”
“怎么会,我又不是小孩子。”
李幼白跟着笑笑,然后伸手示意他低头,卢辰钊乖乖凑过去,她垫脚说了好一会儿,然后退了步,认真问道:“这法子虽好,但少不得要你受些委屈,所以,你肯不肯呢?”
卢辰钊没有犹豫:“这点委屈算什么,我自然肯的。”
李幼白抿唇轻轻笑起来,然后张开手臂主动勾住他颈子,对着那俊脸亲了又亲,说道:“这是奖励。”
卢辰钊:“不够。”
说完便拦腰将人往上提起,左手抱着,右手往前摩挲,拂去假山石上的尘土后将人放在上面,李幼白刚坐下,他便双臂撑在她身侧,对着那肖想已久的红唇,用力咬了上去。
萧氏看到来人时,目光倏地落到李幼白唇上,她脸色微红,唇瓣犹如夏日露珠,饱满诱人,再看自己那儿子,可真是不争气的要命,不光是脸红唇红,连那耳根子都是血一样的颜色。
不用细想,便知路上发生了什么。
萧氏便认命,知道没甚可挑剔的,遂好言好语同李幼白说了一番掏心窝的话,原以为李幼白能感激涕零,谁知那人起身,同她福礼。
说是后日要启程赶往江州。
萧氏甚是不解,但见她不像玩笑话,扭头看儿子怔愣的表情,便知他跟自己一样,也是才知道。
心下愈发凉湛,敢情两人之间,被拿捏的果真是自己儿子啊。
人走后,萧氏翻来覆去躺不住,总担心婚后儿子被欺负,想找个机会同李幼白敲打敲打,但没想出好办法,只能在那唉声叹气。
半青倒了盏菊花茶,看到姑娘露出久违的笑,也跟着高兴起来,原还想在那听一会儿,但被白毫拉到了小厨房。
李幼白托起腮来,手指叩在案上,像在思索事情。
卢辰钊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说道:“你这一走,还不知何时见面,虽说是苦肉计,但你得让我知道消息。”
“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但不会是以我的名义,你放心,我惦记着你呢。”
“那路上,你尽量别跟陌生男子说话,我会不高兴。”
“吃醋吗?”李幼白想起那晚送自己回来的人,笑道,“成了朋友便能说话了吧。”
“我觉得你还是做男装打扮,省的遭人觊觎。”
“所以那晚,你着人去调查过,对不对?”李幼白忽然转了个话题,卢辰钊一愣,旋即否认。
“虽说这主意会让你遭罪,但你也不必那般较真,演的像便行,没必要弄出被抛弃,想寻短见的可怜样子。”
“既然要做,我需得做的真实些,母亲能拿自己骗我,我也能。我答应了贵妃,要以尚公主的盛大婚礼迎娶你,便会说到做到。”
李幼白觉得他说的很对,若要达成目的,便需要让萧氏亲眼目睹卢辰钊没有她,是如何惨淡模样。他越是惨,萧氏便越觉得他离不开自己,便会越发珍重自己。
这主意有些不近人情,但李幼白觉得,很好,至少多日来受的窝囊委屈,瞬间消散了。
李幼白问起小厨房的事,说如今炖的百合羹味道变了,卢辰钊便告诉她灶上添了些新人。
接着又把卢虎禀报的事,三言两语转告给李幼白。
凭着在大理寺的敏锐直觉,李幼白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她拧眉,伸手:“你把那份名录拿给我,我看看。”
第107章
正院灯亮了, 外头丫鬟打着哈欠去点灯,听到有人来问,便惺忪着双眼道夫人跟世子爷争吵, 这会儿气的睡不着,正在责罚呢。
丫鬟摸到火折子,刚要回头,方才问自己的人却不见了。她揉了揉眼,像是做了场梦, 随即将灯笼悬挂好,跟其余几人守在廊外。
萧氏听到脚步声, 看了眼卢辰钊和李幼白。
“你们怀疑厨房的人手脚不干净?”
李幼白道:“不是怀疑, 是确信,那几盆死掉的蝴蝶兰...”她一顿,萧氏脸上闪过不自在的颜色。
“因蝴蝶兰死的太过频繁,故而我去过花房, 与花匠问起蝴蝶兰的死状。花匠说的很详细, 前些日子死状不尽相同, 但有一日例外, 正是卢世子把夫人气晕的那一日。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没有将夫人昏厥的事同饮食联系在一起。”
“但我的确没甚大碍, 吃过药也好了很多。”
萧氏抚着胸口, 仍有些后怕。
李幼白解释:“我查过, 应是厨房不慎将沾染了毒/药的东西送来, 但分量微乎其
微, 故而对夫人来说只是昏厥, 并未侵害严重。而且在夫人昏厥之后,那人蹭来悄悄打探, 是怕提前惊动了夫人,故而小心翼翼。”
萧氏腿有些软,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心慌,手麻,喘不动气。
卢辰钊给她端来一盏茶,安慰:“母亲不必害怕,我已经着大夫给你诊过脉了,没有大碍,只是身子虚乏,调理着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