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又看向闻雪时。
他笑着说:“我觉得爱可能是一件毛衣。时间久了就会变形,尽管还想让对方取暖,但已经不合身了,还是会冻到。除非重新再织一件。”
宣传心里想,这两位真的好配合啊,对爱的解读完全紧扣剧的主题。
她清了清嗓子:“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现实像剧中一样,你们曾经的前任如果这这一刻穿越到你面前,你最想和对方说一句什么话?”
这个问题真的很搞笑。
不需要穿越,前任就坐在彼此身边,还要互相听着对方的回答。
虽然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还有鬼知道。
这个问题娄语本想删了的,但的确删了就不符合剧的宣传,她索性又拿出那一套,依然仿照之前无数个采访的话术——
“秘密。”
闻雪时听后不意外地笑了笑。
他却一改之前在这种情感问题上避重就轻的风格,斟酌着,慢条斯理地回答。
“我想告诉她,不要太把我的话当回事。”
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甚至连前任本人没听明白。
灯光暗下来,采访结束了。
宣传连忙收拾东西退出去,娄语本该去专属的化妆间卸妆,闻雪时也是,可两人谁都没动身,在沉闷的房间里各安一隅。
娄语余光不断地往旁边飘,见他低着头安静看手机,终于憋不住了。
“你刚刚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仿佛就是在等这句话,把手机摁灭,看过来。
“娄语,刚才在拍分手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不答反问,问题还让她措手不及。
她抿了抿唇,说:“我什么都没想。”
他盯着她:“可是我在想,我想到了我们分手那天。”
她的心陡然一沉。
“我还记得你当时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想好了。我没有回答你。”他敛下眼睛,“但是我的沉默并不是默认的意思。”
娄语愣愣的:“什么……”
“我虽然和你说过绝不会轻易提分手,但其实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根本没有想好了这个念头。”
事隔多年,他似乎终于可以坦然地表述自己当时的幼稚。
“其实我也在跟自己赌吧,我赌你会不会挽留我,会不会为我说一句我不飞了,我来找你,哪怕你只是骗骗我。”
娄语愕然。
闻雪时向后靠在沙发上,身体陷进去,像是陷进回忆。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在回忆分手那么痛苦的事,脸上却还挂着笑。
“结果你这个愣脑筋,真的骗都不愿意骗我一句,就这么把电话挂了。转头奔向姚子戚。”
娄语此时才领会到那句,不要太把他的话当回事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在网上搜到你在医院陪他呆了一星期的事……那个时候我们好像都没可能完整地呆一起一个周末,更别说一星期。”他捂住额头,“我一直在心里埋了个疙瘩,我在想,你和他真的只是纯营业的程度吗?要不然你怎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对我们的分手这么无动于衷。所以我一直很好奇。”
一直困扰在娄语心中的谜团,终于逐渐露出它原本的面目。
娄语仓促打断他:“难道这就是你想接夜航船的原因?”
闻雪时不置可否:“他难得复出,又和你一起,我当时就想,啊,也许是真的。也许这五年其实你们已经一直在一起,我控制不了自己乱想……当然,后来观察你们的互动我知道没可能。”
娄语被他这个荒谬的想法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当初和你说要和他炒cp的时候就严正申明过!这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喜欢他。你不相信吗?”
“我信。”
“那你……”
“但嫉妒是另一回事,嫉妒就会催生想象。就像你看《月球》一样。明知是假的,就不难受么?”他轻描淡写,“更何况,我能看出来姚子戚是真的喜欢你。你也知道这一点,对吧?”
娄语哑然。
“你知道这一点,但还是跟我提了要和他炒作的事情。”
“……我也让你去和黄茵花炒作了不是吗。”
“是啊。”他看向她,“我其实很想问你一句,当年你劝我去和黄茵花营业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一点都不后悔。”
后悔啊,当然后悔。
当时她根本不知道黄茵花的性向,即便知道他们之间清白,但看着那些cp粉抽丝剥茧扒的糖点真切到她都觉得心慌。太煞有其事了。
她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戏里戏外,你扮演了那么多爱她的时刻,会不会真有那么一刻爱过她。
但他们还真没因为这个吵过架,因为她从不提黄茵花,就如同他也不提姚子戚。
他们都不敢问对方。
闻雪时笑:“那时我们都提防着别人进入我们的感情,结果又要敞开大门欢迎他们进来,很病态是吧?可这是我们的工作。你远比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当我清楚地看见你并不那么在意我的那部分,我就问自己真的值得吗,我也让努力让自己也别那么在乎你。”
娄语揪紧沙发的把手,背脊僵直。
她问出了那个自己这五年想过无数遍的问题。
“如果那个时候我冲动一把,你说我们的结果会有不同吗?”
漫长的安静后,他回答:
“不会。”
“我刚才说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都是我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的情绪,但都和分手没直接关系。”
闻雪时忽然闭上眼睛,语气轻得像快睡着。
“那一天,我是打算把奖杯当作求婚信物送给你的。”
“但你告诉我你不能来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它对你而言是镣铐。”
于是,他试探地说出那句话,在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对面变成了忙音。
嘟——嘟——嘟——
心脏像一间小小的病房,不断地发出垂危的信号,他捏着手机,压住喉咙里泛上来的一股呕吐的欲望,却怎么也压不住。
好像身体无法承载这一刻的失去,巨大的痛苦将全身粉碎,只能排山倒海地往外倾泻。
要登上领奖台的前一刻,他缩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吐得昏天黑地。
那本该是迄今他人生中最光鲜的时刻,却也,是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文中小楼听的歌是王菲-《爱与痛的边缘》/以及写这章阿嬷的部分时,听的歌是福禄寿-《玉珍》
第49章
娄语在听完这句话之后肉眼可见地沉默,她虽然睁着眼,就像是睁着眼睛在睡觉,眼神完全放空。
闻雪时则依旧闭着眼。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栗子的声音,催她该去卸妆了。
娄语回了句知道了,沉默地站起身。
她嗫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推门离开,望着窗外的月亮,心头很空。
其实她一直知道,虽然提分手的人是他,但真正抛下他的人是她。真正一直被留在原地的人也是他。
只是他承担了那份做恶人的先机,好让她痛快往前走。
她一直知道,但假装不知道。直到刚才,她没法儿再假装下去了。
栗子看她表情不好,以为她是累了,却听她说:“不去卸妆了,你跟司机说下吧,我直接回家。”
“啊?”栗子愕然,“明天是有什么行程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回家睡一觉。”
“酒店的床品需不需要帮姐换一下?是不是睡着不舒服?”
娄语揉了把栗子的脑袋:“真的没事,不用折腾。”
“哦哦,好的。”
栗子被摸得红脸,赶紧低头给司机发消息,让车子赶紧开过来。娄语一个人上了车,栗子站在原地,目送着庞大的车子载着细瘦的她驶进夜幕,渐行渐远。
夜幕更黑,娄语回到自己的住所,草草地卸完妆,躺在自己的床上,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她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中间具体梦到什么,醒过来都不记得了。
唯一还能模糊记得是梦的结尾,她好像很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路过一家彩票店,停下来,对着店家说我好几年前在你这儿买了张彩票哦,我现在还能兑奖吗?
店家嗤笑她说你是不是傻的啊。
她低下头攥着手里的彩票,说我不是故意不来的,我真的没有办法。
店家好像心软了,翻了个白眼说那你票拿来我看看吧,反正肯定也是张谢谢光临。
她眨巴着眼踮起脚尖虔诚地把彩票递过去,店家脸色大变,说,我靠,你这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大奖啊!
然后他拍了拍胸脯,说幸好你那天没来兑奖,大奖给你这种人可惜了。
她在梦里笑着说是哦。
梦醒了。
娄语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窗外天还没亮透。她起床,刷牙,煮热咖啡,又沿着外头的小径跑了半个小时。
一切就绪,天才大亮。她满头大汗地跑回别墅门口,和提着早餐来的人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