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张扬娇蛮,待人接物嚣张跋扈,衣衫大多是浓稠艳丽之色,式样与姿态都不端庄。
可受尽冷落之后,她一下子懂得了许多,渐渐沉淀下来,体会人情冷暖,学着与人为善。
曾经透肉的轻纱外衫,早已换成一身缟素,努力过好寄人篱下的日子,甚少抛头露面。
她不再浓妆艳抹,不再费劲讨好,亦是看透了侯爷的放浪,不再对他抱有期待。
因此,今夜久别重逢,殷惠儿着实怔了一下,揉着眼睛道:
“侯......侯爷,您怎么来了?”
裴言昭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多日未见,如今纯丽的模样更加诱人了,满意地连连颔首,信手拈来地诱哄道:
“殷姑娘可好?数旬不见,本侯甚是牵挂,今夜特来看你。”
殷惠儿疑惑地皱着眉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但看着他深情的神色,难免有些犹豫。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只要侯爷高兴,她还能有个归宿。
前段时日的心如死灰,其实是迫不得已,若是侯爷真心相待,娶她进门,那她定会做好分内之事。
殷惠儿燃起一丝希望,压下心底的抵触与抗拒,强颜欢笑道:
“多谢侯爷挂心,我一切都好......”
还未说完,裴言昭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揽住她的纤腰,牢牢握在掌心,欣慰地笑了起来。
反正深夜寂寞,与谁消遣都是一样的。
既然林知雀被人横刀夺爱,眼前还有个现成的,用来抚慰一下未尝不可。
“侯爷,你、你要做什么?”
殷惠儿察觉异样,浑身一激灵,惊惧地望着贪婪的裴言昭,扭着腰肢试图挣脱,却被他不由分说推进屋内。
“哐当”一声,大门死死关上,躲闪与求饶声此起彼伏,婉转的嗓音十分悲戚。
可惜裴言昭没有停手的意思,也根本不会怜香惜玉,训斥与低吼冷漠至极,狠狠宣泄着不满与憋屈,时而传来磕碰桌角的惨叫声。
不一会儿,娇俏的声音微弱下去,变成一阵阵痛苦的低吟,还有被悲愤无力的抽泣。
桂枝瞪大了眼睛,胆怯地缩回屋子里,被侯爷的粗鲁与无情吓得不轻。
她咬住帕子才没出声,暗自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后悔和愧疚。
幸好她家小姐不在,否则会生不如死。
她真是猪油蒙心了,当初把侯爷想得太好,竟然三番五次劝小姐妥协和顺从。
相较之下,陈陵远就无比淡定,习以为常地沉下脸,在外面等着侯爷办事儿。
他轻轻叹息一声,眼前浮现那姑娘不明所以的模样,兀自摇摇头。
从今往后,侯府又多了一个可怜的女子。
*
晨光微熹,光线在薄雾中四下发散,露水沉甸甸落在绿叶上,顺着脉络滑落下去,如同下了一场小雨,潮湿而泥泞。
竹节修长挺拔,竹叶上蓄满了露珠,微风轻轻吹拂,“哗啦啦”落了满地,惊醒了趴在林间酣睡的煤球。
它炸毛地跳起来,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一巴掌拍在屋檐下的鸟笼上,小门应声而开。
大聪明扒拉着笼子的门缝,肥嘟嘟的身躯灵活扭动,终于挤了出来。
它骄傲地扑棱几下翅膀,抖干净一身水珠,艰难地飞向窗台,轻咳一声开嗓。
“呜呜......你个混蛋!”
“莺莺,疼不疼?可不可以......”
大聪明伸长脖子,声情并茂地学着昨夜的几句话,无缝切换二人的声线,喊得极其忘我,听得榻上之人连连凝眉。
倏忽间,一个枕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在窗台上,吓得它只好住口,灰扑扑地飞走了。
裴言渊支起身子,墨发顺着肩膀滑落,冷白面容笼罩阴云,眼下一片乌青。
他生怕吵醒怀中娇人儿,起身把窗户关上,不让任何人打扰,还郑重地拎起一猫一鸟,严肃地警告一番。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他才面露倦色的回到被窝,阖上双眸养神。
然而,林知雀还是听到动静,眼球缓缓转动几圈,模糊间掀起眼帘。
她脑海一片空白,太阳穴疼得厉害,不知身在何处,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零碎记忆之中,昨夜她不胜酒力,硬着头皮喝下青梅酒,然后......
然后,似乎就没有然后了。
隐约记得有人抱起了她,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冰块在身上各处滑动,消散体内热意,汗水打湿鬓发,到处都湿漉漉的。
林知雀睡得踏实安稳,下意识以为躺在倚月阁,哼唧着伸了个懒腰,却忽而踢到一把匕首。
她懵懂地眨巴杏眸,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仔细打量着四周。
屋舍简陋,床榻狭小,墙壁颓败,被褥单薄......她的寝阁哪有这么寒酸?
不像是在倚月阁,倒像是在那家伙的住处——竹风院。
思及此,林知雀如梦初醒地睁大双眸,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一骨碌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她抬眸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松垮垂落的玄色领口,冷白坚实的胸膛,还有清晰可见的线条。
再往上,是起伏的锁骨,滚动的喉结,还有睡梦之中,那张熟悉的俊容。
林知雀与裴言渊四目相对,诧异地环视周身,惊慌失措地裹好小被子,磕巴道:
“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是被人送到厢房了吗?不是应该睡在倚月阁吗?
无论出什么意外,都不可能出现在竹风院,更不可能在他的床上!
裴言渊垂眸凝视她的小脸,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不经意间抬起小臂,领口垂得更低了。
他硬生生冷下眸光,颇为幽怨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昨夜对我做了什么,莺莺不记得了吗?”
这话听着奇怪,不像是对她心怀愧疚,反而像是讨要说法。
仿佛她是洪水猛兽,当真对他做了有损清白之事,现在赖着她负责到底。
林知雀彻底懵在原处,小鹿般纯澈的眸子潋滟闪烁,皱着小脸拼命回忆,却总是以失败告终。
印象中,她应该什么都没做,也不可能主动做些什么,这家伙该不会诓骗她吧?
她羞恼地轻哼一声,下意识低下头,蓦然发现颈间有着道道红痕,如同种下许多草莓。
这些印记蜿蜒而下,一路延伸到心口与小衣之中,似乎小衣内还有不少。
林知雀浑身酸痛,颤抖着轻抚每一道印记,心头猝然一沉,玉桃从枝头缀落。
不知何时,束胸的绸缎不见了,贴身小衣显得甚是拥挤。
这是她最私密的东西,除了阿娘与桂枝,几乎无人知晓。
自从长大后,姑娘家会对一些地方格外在意,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那时候,她们忌惮爹爹和阿娘,面上赞不绝口,背地里却说她闲话,觉得她身材娇小却生得太好,瞧着像是不端庄的狐媚子。
她听了很是委屈,又不能让它不长,只能用丝带裹起来,把这当做羞于启齿的秘密。
不论是出门在外,还是在自己屋里,她都习惯了穿着束胸,有时候连睡觉都不会松开。
现在连束胸都不在了,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林知雀顿时慌了神,思绪不可抑制地发散,眸中泛起点点泪光,不肯面对这个事实。
她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双手拢住外衫和玉桃,被褥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嘟哝道:
“我......我做了什么?”
裴言渊俯视着委屈伤心的软柿子,墨色眼眸轻轻游移,悠悠道:
“莺莺想到什么,自然就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林知雀哽咽着抹着眼角,死死咬着红肿唇瓣,脑海中凌乱如麻。
她未经人事,也无人教导她,只看过一些不入流的话本子。
通常一觉醒来,此情此景,应该是郎情妾意,有了肌肤之亲吧?
她咬紧银牙,抱住双臂瑟瑟发抖,不敢再想下去。
按照话本子的发展,在这之后,会愈发纠缠不清,沉溺其中,夜夜笙歌。
再然后,小腹悄然隆起,郎君漠不关心,她伤心欲绝,放一把大火,带着孩子偷偷逃跑。
原先冷漠无情的郎君,突然变了性子,对她穷追不舍。
她逃跑,他追,她插翅难飞。
但是,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呢?!
她是侯爷的未婚妻,裴言渊是侯爷的亲弟弟,等到过门,是一家子亲戚。
他们,他们决不能......
林知雀不敢面对,更是不愿承认,捂着脑袋使劲摇晃,告诉自己都是假的,都是一场梦而已。
可这家伙说了,她想到什么,就是做了什么......
林知雀小脸苍白,樱唇干涩,倔强地一口否认,坚决道:
“你胡说!我、我没有!”
说罢,她闷头转过身,背对着裴言渊,泪珠断了线似的打湿枕头。
“没有?”
身后传来一声不紧不慢的反问,裴言渊轻笑一声,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恍然贴在她的脊背上,掌心缓缓向下,沉声道:
“看来,要帮莺莺再回忆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