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快斗默默揉着耳朵,“你真了解他,他还真准备了。”
然后他眨巴眨巴眼睛抬头,“所以老师你也发现了,普拉米亚的真正身份?”
源辉月心平气和地说,“这么明显还发现不了,普拉米亚以为谁是傻子呢?”
“……”
“虽然可以直接联系那边,但是以她现在的状况,谁都不知道她还受不受控制。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一手按住耳边在风中乱舞的长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头望向涩谷的方向,“反正今天晚上只要她出现了,我们就已经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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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谷之光大厦顶楼。
礼堂里一通乱七八糟的枪战,日本的警察到底没有废物过头,克里斯蒂娜左手臂在混乱中中了一枪,最后连追带跑,终于逃到了大厦顶楼。
这时候她手枪中的子弹也已经没剩几颗了。
顶楼的停机坪上空荡荡的,可能是她来早了,也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她约好的后援还没到,远处的天空中倒是到处都是“嗡嗡”的直升机的影子,全都隶属于日本各大电视台。
她按住还在流血的手臂,低低“啧”了一声,刚从远处收回视线,楼顶入口处传来一声枪响,她刚锁上的大门被人暴力拆卸,追在后头的人也到了。
她反应飞快地转身抬起枪,视野中果然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你已经快没有子弹了吧。”走在前头的那个金发警察边举着枪警戒边如是说。
她低低一声冷笑,“但杀你们足够了。”
“投降吧,你已经输了。”
“哈?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够抓住我吧?”她慢慢退到屋顶边缘,飞快往下看了一眼,“你还是多担心担心底下自己的人吧。”
降谷零:“五分钟前,你那个同伴已经被艾蕾妮卡的人抓住了。”
克里斯蒂娜握枪的手倏地一滞。
“艾蕾妮卡的手下全都有亲人死在你手里,对你恨之入骨,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同伴落在他们手中会是什么下场吧?放下枪投降,我可以替你跟他们谈判。”
克里斯蒂娜:“……”
天台的风从面前刮过,金发女性的眼眶中似乎泛出了鲜红的血丝,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重新把枪握稳,“那是……那是他自己选择过来的,他早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降谷零抬眸直视她,“你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确认你的敌人们全都聚集到了这栋大楼里,然后准备趁这个机会把我们一网打尽吧?但就算是你应该也没想过能够靠自己一个人杀掉艾蕾妮卡和她的手下以及我们所有人,你准备用炸弹?”
克里斯蒂娜粗重喘了两口气,“呼呼……呵,可惜你的新娘提前被基德带走了,你们真应该感谢他。”
“你的同伴已经被艾蕾妮卡抓住跟他们在一起了,他也会被牵连进去,你准备连他都不放过吗?”
“住口!既然你知道有炸弹那就……”
降谷零:“没有炸弹了。”
“没有炸弹了。”望着对面错愕地怔住的金发女人,降谷零平静重复了一遍,“你放在道玄坂和宫益坂的那些万圣节南瓜灯,我已经让人换掉了,当然也包括了里面的炸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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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原来炸药在南瓜灯里?”
东都塔,基德懒洋洋靠在身后的钢索上,远处的直升机还在试探着往这个方向靠近,送过来的风越来越大了。
他似乎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普拉米亚的布置,长长“哦”了一声,“液体会自然流向最低处,按照道玄坂和宫益坂附近的地势,普拉米亚的炸弹最后会在涩谷中心的交叉路口完成合流。而那里正好是人最多的地方,甚至可以连带着把涩谷之光大厦也一并牵连进去炸毁。嘶……这个女人可真狠啊。”
夜晚高处的风呼呼吹过来,源辉月一手扶着身后的钢索,凝望着涩谷的方向没说话。
黑羽快斗:“那个叫做奥列格的俄罗斯人带来的那张被烧毁一半的纸条,乍一看像个金钱符号,实际上指的是涩谷区的街道啊。不过老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会把炸药放在那些南瓜灯里的?”
“我在涩谷之光大厦和她见面的时候。”
“诶?”
“她那个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她特意将婚礼选择在了万圣节当天,到时候底下整条街区都会挂满装饰,一定会特别漂亮。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期待的情绪是真的。她是个没有正常人感情的炸弹犯,根本不爱村中警官,也理所当然不会在乎跟他的婚礼,所以她那个时候在期待什么?”
“——炸弹。”基德恍然大悟。
源辉月一手撩起被吹散的长发,“所以我让风见按照这个方向查了查,万圣节当天果然有人提供了一批南瓜灯。那是个小型灯具厂,说是为了做宣传主动赞助。那个灯具厂背后跟已经被清缴的高濑会有点关系,她应该是通过这个渠道把炸药放进去的。高濑会被强制搜查的时候,公安特意没有动那个灯具厂,她大概是以为没有查到,所以依旧按照原计划,把装了炸药的南瓜灯交给了活动主办方,然后就被安室的人换走了。”
基德默默算了算,“所以说,如果没有那个忽然杀出来把克里斯蒂娜送进医院的杀手的话……”
“那这件事早就简简单单结束了。不过现在也一样,我说过了,只要她来了,她就已经输了。”
以宣布结果的平淡语气说完这句话,她转身伸出手,“你带手机了吧,给我一下。”
第749章 梦中的婚礼(七十一)
“那个忽然冒出来的杀手应该也出乎了你的预料吧?”
涩谷之光大厦顶楼,降谷零举着枪冷静直视着对面的人,“真正的克里斯蒂娜在和他的兄长分开的时候还非常小,他们是在战场上走失的,除了她本人没有人知道其实她还有亲人在世,所以就连你都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她的兄长居然会突然找来日本。如果没有那位兄长的话,今天晚上的发展虽然也不会跟现在有太大区别,但因为你被他重伤送进了医院,这才导致了你身后的同伙一一暴露。”
十多米外的金发女人僵立在天台边缘,额前碎发被风带着擦过鼻尖,她像是用几分钟的时间迅速接受了自己的计划已经全盘失败,那双眼珠子先是茫然混沌了一瞬,紧接着混沌一点点褪去,像是火星跳入油桶,眨眼燃起灼灼怒火。
“所以说,你们早就猜到我今天晚上的计划了,在医院的时候是故意放我走的?”
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仇恨怨毒的目光几乎要代替子弹将自己对面的人射穿。笼罩在她视线扫射范围内的降谷零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站在他身后的风见下意识抬头,迅速看了自家上司一眼。
大家都不是傻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别说克里斯蒂娜,连他们自己人都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克里斯蒂娜再厉害,真实身份已经被人戳破的情况下,在如今这个信息高度流通的社会里已经基本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她真正的危险性在于之前大批量制造的那批液体炸药,而一个炸弹犯即便被捕,甚至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说出自己的炸弹在哪儿。想要找到她的炸弹,只能引诱她回到原先的轨道中,就像今天晚上这样,让她自己把东西交出来。
在她还在警方的看守中时,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只有在目标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脱,满怀怒火地策划起对敌人的反击的时候,她才会重新把之前的计划捡起来,然后自己主动回到这张专门为她编织好的大网里来。
用看似紧迫混乱的局势一步一步逼迫引诱,让对手自以为在挣扎反抗,实际上每一个步子都踏在她编好的轨道上往前进,看看,多么有某个人的风格?
风见裕也也不知为何,忽然在秋末的夜风中打了个寒颤。
医院那天晚上,作为执行任务的警察,他们是真的在竭力防止克里斯蒂娜逃跑,也是真的没想到六楼的空间距离都没能拦住一个刚动过手术的人。
但那是他们这些凡人的思考,源辉月呢?她是真的没想到吗?
——反正他也不敢问吧。
但此刻他们面前的敌人显然已经不管不顾把被愚弄的怒火全算在了他们身上,金发女人的表情像是恨不得亲自上嘴从他们身上啃下一块肉。
“……好,好!我倒是小看你们了!不过你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吧?谁告诉你们我准备的炸药只有这些——”
“克里斯蒂娜桑。”降谷零忽然打她了他的话。
风见再次用眼角余光飞速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莫名从自家上司的这声话音里察觉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下一秒,他确认了这种复杂并不是他的错觉。
“不用拖延时间了,”降谷零轻声说,“不会有后援了,你的国家已经放弃你了。”
“……”
夜风呼呼刮过天台的空地,周围的空气好像因为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倏地安静。
风见裕也怔住,并且发现十多步外的金发女人好像也僵住了。她直挺挺立在原地,半晌才挤出一句回应,“……你说什么?”
他正怔楞着,线路中忽然传达过来一个汇报。他听完条件反射抬头,他的上司像是脑后长了眼睛。
“辉月打电话过来了?转接过来吧。”
他迷茫但盲从地听命,下一秒,降谷零的手机响起。他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按下扩音器,源辉月的声音终于从话筒中滚落出来。
“克里斯蒂娜?”
远处天台边的人好像瞬间回神,视线猛地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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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十三楼的酒店。
卢卡斯拖着中了两枪的胳膊和大腿,被艾蕾妮卡的人按着跪在地上。他面色苍白,一声不吭。他们这会儿找了个酒店套房藏了起来,外头的日本警察暂时还没顾上找他们。
房间的灯光从他头顶落下,把囚徒的脸照清晰了,其他人这才发现他年龄好像的确不算大,甚至依稀带着刚成年没多久的弱质气息。
艾蕾妮卡手底下的人都是平民,如果这会儿被抓住的是克里斯蒂娜本人,他们已经毫不犹豫下手了,但换成一个此前没见过看甚至看起来还是孩子的陌生人,众人就没这么干净利落了。
阿尔伯特:“艾蕾妮卡,动手吗?”
艾蕾妮卡正沉默凝视着房间中央的阶下囚,他惨白着一张脸,死死咬着嘴唇,既不叫骂也不求饶,像是已经对自己的结局彻底放弃了似的,几乎顽固出了一种宁死不屈的气质。
艾蕾妮卡凝视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见过你胸前那个雕像。”
房间中的众人下意识朝囚犯看去,卢卡斯先是愣了愣,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面上猛地一变。
“我在加入icpo组织之前,曾经在维和部队呆过。十多年前,我们在东欧某个国家执行维和任务,路过一个因为战乱而废弃的镇子,镇子里就有这种雕像。当地的向导告诉我们,那是当地原住民的风俗,凡是在那里出生的孩子父母都会给他们准备一个小型的雕像挂在他们脖子上,代表一种祝福。”
雕像有点像最小型的俄罗斯套娃,但看不清人脸,更加类似于某种图腾。卢卡斯脖子上那个明显已经很旧了,大概是经常摩挲的缘故,那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小玩意儿边缘格外光华,散发着温润的光。
艾蕾妮卡:“你们果然是那个国家的人。”
“不是!”
跪在地上的少年条件反射反驳,随即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跟承认没有区别,耳根顿时红了一片,梗着脖子改口,“是、是又怎么样?”
艾蕾妮卡轻声问,“其他人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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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在这整起事件里,最开始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本山神官为什么会背叛鹤冈八幡宫。”
夜风呼啸着卷过天台,源辉月的声音在风声中轻飘飘的,有种不紧不慢的平稳,“现代社会早就没有神迹了,神官也变成了一份职业,并不要求一定要有虔诚信仰。但是在八幡大神亲自现身过之后,即便本山神官之前是个无神论者,想法也一定会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知道自己一旦背叛,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这已经不是冒某些风险,这是不折不扣地自寻死路。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这样做了,我只能认为在他心里有些东西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风见裕也下意识看向自家上司,他们派去国外的人已经查清楚了本山或者应该是安德鲁的真实身份。
在沉默了片刻后,降谷零果然低声开口,“本山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他所在的公司在东欧某个小国有一项投资项目。他曾经因为工作的原因在国外驻扎了五年,在那段时间内,他婚内出轨,背着妻子跟一名当地女性结成了情人关系,那名女性还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名私生子比真正的本山大三岁,这也是本山的父亲在调离那个项目组之后,依旧瞒着家里人以工作的名义继续往返于日本和那个国家之间的原因。”
不远处的金发女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神情逐渐冷成一尊木石雕琢出来的雕像。
“本山大学期间,他的父母相继去世,他大概是终于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兄长的消息,然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乘上出国的飞机前往了那个东欧国家。但是他不适应当地的环境,落地之后就病倒了,并且没过多久就因此逝世。那个时候本山父亲留在东欧的那名私生子已经加入了某个秘密组织,意外出现并且死在异国他乡的本山,让他和他背后的人生出了一个想法。”
“本山的兄长和他,两人的母亲虽然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是东欧人,但是两人都更像父亲,因而他们的面部轮廓也非常相似。本山死亡之后,他的兄长,也就是你们口里的安德鲁盗用了他的身份,以他的名义踏上了日本领土。本山在日本出生长大,拥有完整的人生经历和成长轨迹,谁都不会怀疑他是境外的间谍。一如你们所期望的,他也的确成功在日本潜伏了十多年都没被人发现,直到这一次。”
天台的风好像越来越大,呼啸地吹过几人的耳畔。
源辉月的声音平静地落在风声里,“所以这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一旦背叛神宫,生前甚至可能死后都不会有好下场,本山神官……嗯,我还是叫他安德鲁吧,安德鲁先生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们。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日本人,他心里的确有高于他的生命,乃至他所拥有的的一切的东西——他的国家。”
唯有信仰能够对抗一切恐惧,包括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