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训道:“我知道程夫人见过你,说了些什么?”
程千里说道:“她说陛下让程家光耀门楣重振家势,已是恩隆至极,要臣以国事为重勿有私念,更不能随波逐流做于公无益之事。”
薛崇训听罢脑子里浮现出程婷那个小女人的影子来,真不知这样一个女子板着脸说大道理是怎么一个模样,他的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意:“她真是对你这么说的?”
“是这么个意思。”程千里的表情保持得很自然,哪怕薛崇训在打量他。他又道:“淑妃的话如醍醐灌顶,让臣恍然醒悟,回头三思自己,更觉汗颜。进攻营州的方略,臣心里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为何还要去争,于国何益?若是陛下当真委以重任,臣自当肝脑涂地竭尽所能,但若是臣不是最妥当的人选,也不愿作无益之争,不如在兵源粮草方面善加布置,让前方大臣无后顾之忧。”
一席话真叫薛崇训听着十分舒坦……但他当然不会全部当真,心下倒觉得程千里是政事堂几个人中的老辣之辈。他明白政事堂同僚和后宫之间谁对他更重要、更长久,优先保证后宫的地位才是他的目的,眼光可谓明亮长远。
不过薛崇训倒觉得程婷的城府没那么深,比她叔父却是差远了。程千里在程家以前背着谋逆罪的背景下从偏远的西域重振旗鼓,出将为相在相位上历几任皇帝,数年纹丝不动,自然是有点真本事的。
薛崇训也点破,淡然道:“程相公有此忠心,朕心甚慰。你且安心为国效力,朕心里记着你的功劳。”说罢挥了挥手。
程千里便起身拜别:“臣谨遵圣谕。”
他离开后,薛崇训又沉默着枯坐了一会,然后看了一眼下首香案边正在熟悉奏章的妹妹,还有侍立在一旁的当值宦官鱼立本。这两个人都是常常在太平公主身边走动的人,他忽然觉得好像身边一直都有人在监视……太平公主确是没怎么干涉自己施政,不过她是那种想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的霸道性格,薛崇训也不想反抗。
“程千里和杜暹,谁更能把差事办好?”薛崇训不动声色地问了鱼立本一句。鱼立本忙道:“奴婢不敢妄论。”薛崇训又道:“又不是在朝堂上,你就随便说两句,我不会责怪你。”
鱼立本这才说道:“依奴婢自己看来,杜学士上书提出方略自是成竹在胸,已想好了具体该怎么办;程相公则多次言营州难取,心里并没有谱。”
“呵呵……”薛崇训指着鱼立本笑了一声,鱼立本一时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鱼立本是大明宫的老宦官了,头发已花白,可是他的脸上却没什么皱纹,五官还清秀,一副半老不老不难不女的样子,要不是薛崇训看习惯了肯定会觉得很“妖”。
“哥哥,这里的奏章是先写‘准奏’再盖玉玺吗?”河中公主瞅空问了一句。薛崇训一副耐心的样子说道:“拿到香案上的奏章我都大概看过,全部都批复。不过你们也可以再看看,如果有什么疏漏之处就告诉我。”
过得一会,他又对鱼立本说:“你去差人叫宇文孝过来见我。”
鱼立本应声出去办事,薛崇训随即便看似闲适的样子从软塌上站了起来,走出后门,身边的几个近侍跟在后面。他走到走廊上时,忽然转过身对三娘说:“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然后看了其他宫女宦官一眼,他们也知趣地站在原地没跟上来。
“郎君有什么事吩咐?”三娘冷冷地问道。薛崇训笑道:“那几个人我也不知是从哪个宫调来的,一会宇文孝来了我不想单独和他谈谈,随口支开他们罢了。”三娘听罢也就沉默不说话了。
薛崇训和三娘在院子中四处散步,等了许久才听见有人禀报宇文孝觐见,便传旨让宇文孝到院子里来说话。
书房后门出来这地儿已经能勉强算薛崇训起居生活的一处场所了,院子里面还有浴池澡堂,宇文孝进来时显得有点拘谨。他正待要跪拜,薛崇训伸手托了一下:“免了,宇文公最近可好?”
宇文孝那张沟壑苍老的老农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紫宸殿角落里的内厂衙门平日也无多事儿,老臣偶尔不来也无人过问,常在家中种菜。”
听到“种菜”两个字薛崇训的脑海中就条件反射地出现了满院子蔬菜的情形,不觉笑了一声:“入苑坊那边没有异动?”
宇文孝嘿嘿一笑:“陛下放心,里面明的暗的老臣早就布好人了,那些个李家王爷每天十二个时辰每一刻在干什么老臣都一清二楚。真道是李家气数已尽,那帮人每天声色玩乐不亦乐乎,别说干点正事,连书都少见有人读。废帝(李承宁)甚至与其母同寝乱|伦,极尽荒诞,老臣前月递过密奏上来言此事的……”
薛崇训听见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儿,忽然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忙打断宇文孝:“此事不用提了,由得他们罢。我若是真想治他的罪,随便都能找到把柄,不差这一样。我今天找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宇文孝忙道:“请陛下尽管吩咐,老臣正闲得慌呢。”
宇文孝到底不是正规仕途出身的人,说点话确实没那些正儿八经的大臣得体有规矩,不过薛崇训也不计较。他想了想便说道:“仍是你管内厂的事,不能只局限于入苑坊等小地方,得扩大规模拟出建制,做到摸清各州道掌军政大权地方官的动向……包括朝中大臣。原晋王府亲王国内留守的官吏全部编入内厂,你挑选几个忠心有才能的人到紫宸殿这边的衙门来,协助你布局。我再叫蓬莱殿的宦官张肖到内厂去,有事让他直接进内宫向我密奏。”
“天下十五道都要派人?这得撒多大的网,需要不少钱……”宇文姬惊讶道。
“经费你不用担心,也无需向左库(南衙国库)支度,直接从内侍省的内务局支取皇室经费,但是要管清楚帐目向内侍省交代。以前亲王国管财政支度的那几个官员,你可以让他们在你手下当差。”薛崇训顿了顿又降低声音道,“你想办法弄出一套建制需要时间,先挪点人暗中监视杜暹。”
宇文孝听到杜暹的名字感到有些诧异,正想说话,不料薛崇训马上又道:“别轻举妄动,只是放几双眼睛,明白么?”
“是。”宇文孝最终没多问,他虽然在官场上混得不多,却是经历过江湖的人,知道有些事儿不该问就别问。
薛崇训忽然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屋檐想了一会儿,又转身对弯着腰站在身后的宇文孝道:“用心将这事儿办好,等张肖过去上值了,你随时让他向我禀报进度,他是宦官可以进出蓬莱殿。”
宇文孝忙道:“臣定然尽力为之。”
薛崇训又独自踱了好一阵子将此事在脑中再理了一遍。宇文孝对江湖上那套拉帮结派的组织方式比较内行,又在官府里多少见识了正规的官吏制度,在幕僚的辅佐下应该能搞出一套体系来,是不是能严密完善不敢肯定,但薛崇训认为他至少能弄一个框架基础出来。要人有人,要钱支皇粮,这事儿也不是很困难。
现在交代宇文孝的事儿应该没别人知道,但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见光的。因为这样大规模的事务参与的人数一多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再说他还得从内务局领钱,首先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就是内侍省、进而是太平公主,南衙可能暂时无从得知。
第三十八章 总管
程婷的居所在蓬莱殿东北侧靠近太液池,从那边的一道门出去就有一座湖岸的水榭,水榭四周种着许多梨树,此时正值梨花绽放到极致快要凋落的时候,薛崇训一下值就携程婷过去赏梨花。
在所有果树开的花中,薛崇训觉得梨花是最漂亮的一种,形似雪又胜过雪花,冷艳非常。可惜开花的时间并不长,一年也就二十来天。当薛崇训想起它的美丽时,只见湖岸落雪纷纷已快到凋落的时候了,风一吹花瓣就从地上飘起,莫名地让人产生一丝伤感的情绪来。
不过程婷反倒没有多少伤春悲秋的样子,她看起来很高兴,见着西陲的太阳将湖面照得湖光十色波光粼粼,便跑到湖边掬了一捧水浇到脸上,回头笑道:“水挺凉快呢。”
她是很少在脸上涂脂粉,一向都是素颜见人,所以随手就往自己脸上浇水,自然也不必担心弄花了妆。薛崇训觉得她身上一直都缺少宫廷贵妇的贵气,却有一种亲切清新的感觉,就像是儿时某百姓家的漂亮闺女一般。
近朱者赤,薛崇训受她的影响也仿佛觉得自己简单明快了,便向湖边踱步而去。他低头看见水面上飘着一朵梨花花瓣,便顺手拾了起来,只见花瓣上仍沾着水珠,又抬头看了一眼程婷脸上的水,忽觉有相似之处,不禁更加喜爱。
今天在庙堂里程千里的那番话,程婷是不是说过,他也觉得没必要试探了。
他走到程婷的身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便随口道:“你觉得大明宫里比晋王府如何?”
“都差不多吧,宫里有太液池,王府也有听雨湖,虽然小了点却也能四处逛逛。”程婷想了想说道,“最怀念的还是鄯州的州衙,房子挺旧,不过每天都可以给郎君做好吃的!”
薛崇训道:“大明宫华丽,长年累月幽居在此着实也无趣了点。”程婷听罢微微叹息了一声,低声道:“越是漂亮的女子却越应该懂得忍受孤寂罢。”
“哦?”薛崇训有些诧异,低头琢磨着这句话来。
这时程婷又笑道:“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回去吧,郎君歇会儿,我下厨给你做晚膳。”
现在她贵为三夫人之一,在女人中地位仅次于皇后,哪有还要亲自下厨的事儿?薛崇训道:“初见时,你是我母亲府上的一名舞姬。数十美人在宴上载歌载舞,母亲让我在其中选一个侍寝,我便一眼注意到了你。舞跳得很好,要不再为我跳一次?”
“郎君要看自是不能推却,只是不知生疏了没有,你可不准笑我。”她说罢轻轻拽住薛崇训的胳膊笑语嫣然。
于是薛崇训便带着她上了一旁的水榭,正好修在湖畔的房子前边有一块用栏杆围着的木质的空地,宫女们便在那里设座。鱼立本要叫人去传乐工,薛崇训知道他素善音律,便道:“你去取一张琵琶来就能为程夫人伴奏了。”
程婷穿着一身素白裙子,衣服也不用换,等鱼立本拿来琵琶,她便回头对鱼立本说道:“月宫羽衣舞。”
鱼立本戴上指套,随手拨了三两声又调了一下弦,很快指下便响起了珠玉一般的音乐。程婷便在琵琶声中翩翩起舞,正与梨花纷纷相称,柔韧的舞姿让水榭周围的气氛愈发美好。
薛崇训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此中只有宫人数人和他作为观众,跳舞的就只有程婷,场面简单毫不奢华,他看起来却比盛宴上更加高兴。在程婷眼里的观众就只有薛崇训一个人,她所有的姿态和眼神都为他表演,薛崇训也欣赏着她的每一个细节。此情此景薛崇训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看官,每当与她眼神相对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也融入了这场含情脉脉的舞曲之中。而鱼立本也渐渐专注进了他的音律之中,常常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副独自陶醉其中的模样。夕阳西下,山水亭台的景色中、在阵阵琵琶声裙袂飞舞中,这里一时间有如世外桃源,每个人都沉迷进了美好而安宁的美景。
程婷的身段婀娜凹凸有致,身材不太丰腴胜在腰身柔韧,她没有多少雍容的气势,也不是显得弱不经风的轻柔,实际上她跳舞的时候动作很有力度,柔而带刚。这种感觉与她的外貌也相得益彰,如墨一般的头发、如雪一般的皮肤,既不是大红大紫的华丽也不是淡如远山的清淡,而色彩十分鲜明,修长的眉毛、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长的睫毛、立体感十足的鼻子更加突出了这样的感觉。
于是薛崇训整个旁晚和晚上都忘却了其他的烦恼,沉迷在其中。时而觉得安宁,一桌家常便饭、两个人相互夹菜,还有红烛下的轻言细语,都是宁静而温馨的;时而热情,尽情的舞蹈欢乐的笑声,以及床笫之间的纠缠,那忘情的亲吻在肌肤上留下了於痕,韧性十足的腰肢让薛崇训感觉在最深处被紧紧包围,热情似火。
……
次日朝议薛崇训终于敲定了东北军务的人选,任命杜暹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兵权范围:关中东调的精锐光明军全部共计一万余骑,河东、幽州、安东都督府(平州)三镇正规军健兵一万五千余人,靡下精锐两万余;加上三镇地方各种杂牌军近十万。杜暹实际上节制兵力十余万,任务很明确,攻占营州并站稳阵脚。
五月初明光军拔营从武功县到长安明德门外集结,杜暹拜印出发,薛崇训率文武百官亲自出宫送别将士。皇帝正式出行的仪仗规模庞大,一时引来了长安无数居民及游客沿途围观。路人要问是什么大事,消息早就传出来了,皇帝要在东北大举用兵。这事儿在天下已不算秘密。
御驾的仪仗最前面是京兆府万年县县令,其次是京兆牧、尹,然后是太常卿、御史大夫、兵部尚书。又有清道、青袍奴仆,戢、刀、盾、弓箭、矟的卫队数百人。这些人在前面开道,薛崇训的御驾在此之后。
不过他的那辆四驾马车形同摆设,他自己是骑马走的,杜暹也是骑马在他身后。左右的卫队是飞虎团二百人,这支兵马由于很得薛崇训的信任,平常出行都是让他们负责保卫,基本上取代了金吾卫的工作。骑兵们身穿鲜亮铁甲,身带长短兵器、弓箭等全副武装,又扛着朱雀旗、龙旗等旗帜,一时只见旌旗飞扬铁甲如云,声势十分壮观。后面六辆大车有指南车、鼓车、皮轩车等,之后便是乐队,鼓、铙鼓、节鼓、大鼓、小鼓、羽葆鼓一应俱全,金钲、号角、笛、箫、筚篥、笳也是排成横队行进演奏。
在后面是从玄武门调来的神策军一部军队随行,一路敲敲打打确是十分壮观。天街两旁也站满了士兵维持秩序,不让百姓们从大街上乱跑,人们只有远远地站在街道两旁看热闹。
薛崇训骑马在前呼后拥中大摇大摆地走着,就在这时忽见街边有几个人在那儿挥手,听得有人大喊道:“咱们追随过陛下打吐蕃,啥时候用得上咱们发个榜啊!”那帮人情绪激动跟着仪仗行进的方向乱跑,飞虎团的将领只好派了一小队过去维持秩序以免发生什么意外。薛崇训并没有停下来,只对身边的宦官道:“你过去问问他们,是否得到了土地和抚恤,回去之后向朕禀报,朝廷不能亏待了为国杀敌的将士。”
杜暹见状颇有感触,深感薛崇训在军中的威望强大,连不再服役的壮丁也仍旧归心。待到御驾出了明德门检阅明光军时,这种气氛再次显现了出来,明光军将士高呼万岁情绪也是十分高涨。薛崇训是几次大仗打出来的权位,胜仗和丰厚的军费奠定了他在军中中的地位,满朝文武官员们也将军心看了个透彻。
薛崇训身穿甲胄腰胯佩剑,矫健地在校场队列间跑了一回,众军举起兵器呐喊声音地动山摇,作为行伍之中的武将士卒,自然是更喜欢薛崇训这样强壮勇武形象的皇帝。长期处于承平中的长安城一时间武力气氛变得十足。薛崇训一面跑马一面大声道:“契丹背信弃义,背叛天子出兵劫掠边境,杀我百姓、辱我妇人,汉家壮士是畏惧不前还是勇往奋战?”
众军纷纷呐喊起哄,有的喊打喊杀,有的吼着要教训蛮夷,又将盾牌兵器敲得哐当作响,恨不得马上冲上战场去厮杀一般的场面。
薛崇训绕着校场跑了一圈,便骑马回来,宦官急忙来牵马,有人想扶他下马,却被他呵斥开然后纵身就从马上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沙土上。大臣们赞道:“陛下神勇,国富民强之象、万民之福。”
这时近侍们抬着一张案上来了,上面摆着一排酒盏。薛崇训道:“杜将军及诸部将上前,朕为你们践行。”杜暹等人遂上前等他端了杯子之后也陆续双手端起酒来。
“来,愿诸将旗开得胜,振我大晋国威,叫四方蛮夷闻之丧胆。”薛崇训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待你们得胜回朝,封官加爵并不吝惜。”
杜暹道:“臣不为升官发财,只要能为国效力。今番出征,若是有辱国威,提头来见!”说罢也一口灌了下去,一脸正色。
朝臣们听罢情知杜暹是当众立了军令状,神色也为之一变。程千里也不禁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意,要说不懂兵的文臣嚷嚷得热闹,程千里却是深谙此道的人,知道此仗并不是那么轻松,杜暹敢说“提头来见”,其勇气和决心是很让程千里佩服的。
此时的雄壮气氛也让薛崇训一时忘记了曲折的权谋,他只觉胸中一片坦荡,对杜暹也很有好感,听罢忍不住又解下自己佩戴的宝剑要赠给杜暹。这是他第二次送杜暹兵器了,他佩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稀世宝剑,作用不过于表示恩宠罢了。
杜暹急忙跪接,说道:“陛下赐剑,臣将用此剑内斩临阵后退者、作战不力者、贪墨军费者,外斩契丹、奚之敌酋,献首长安。”
薛崇训道:“朕在长安静候捷报,出发吧。”
第三十九章 兵营
兵强马壮的明光军精锐骑兵部队自关中东行,沿着平坦的官道大摇大摆地行军。地方各州都得到了政令提前准备粮草给养,这种军情自然是毫无保密性可言。之前薛崇训在长安大张旗鼓地检阅军队发兵,也是对契丹的宣战信号。
当然关心着形势的不仅是契丹首领李失活,幽州的那几个掌权的地方官也急了。朝廷没有下明文责罪,但他们心知肚明,御史下来那一趟就说明长安在怀疑他们了。现在新任封疆大吏杜暹又得了御赐宝剑,行先斩后奏之权,长史王贤之更是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就觉得脖子很痒。
都督赵瞿找王贤之商议,一块儿在那猜测杜暹到幽州之后会不会拿他们开刀祭旗。王贤之的看法:“朝廷从关中大老远地调兵过来,一定是要先对付我们,趁杜暹还没到,早些准备,反了!”
赵瞿道:“那明光军是骁勇善战之师,现在才反必须先迎战这支人马,稍有不利,杜暹以兵权调河东、安东两镇兵马围攻,我们毫无胜算,有什么好反的?”
“薛氏得国不正,我等带个头,再联络其他地方的忠臣良将,胜败犹不可意料,总比坐以待毙强上百倍。”王贤之算计着,“咱们就打天启帝(李承宁)的旗号,以恢复李唐的大义起兵,赵将军若能挫败杜暹前锋,大事便有可为。”
赵瞿摇头道:“若要有点胜算,至少要能拉拢卢氏等士族,否则难以久持。我看卢公对咱们并无多少诚意,况且这些士家也是先图自保的主,怕是不愿意参与内战。”
王贤之道:“卢公深明大义,岂有不明薛氏窃国之理?只要赵将军发兵胜得一场,卢公那边我来说服。只要卢氏答应加入我们,已他们的影响,再联合其他地方一同起事就容易多了。”
赵瞿仍旧不同意,认为幽州没有良将强兵,打不过西边那些军队。两人始终说不到一块儿,赵瞿不愿意造反,其实还有个心思:他的家眷在长安,只要一造反无论胜败他都得变成孤家寡人,只觉得这条路根本就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