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拓石人的进攻皆被挡了回去,终于,倪庚算好时机,一声令下,他们应战了。倪庚可没想着与拓石人同归于尽,若他算得没错,援军该到了。
倪庚告诉驻地军援军所到的时辰是错后的,他知道皇上一定会尽全力派来援军,会比正常援军到达时间提前,但这个可能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所以此刻,当看到援军竟提前到来,所有驻地的士兵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希望激得每一个人都兴奋不已。而拓石那边的士气一下子就泄了,撤退声不绝于耳。
可撤退的队伍却开始停滞不前,一股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人马从他们的退路处杀了出来,伴随着这股力量的出现,河上的船只也出现了问题,开始漏水。
一时拓石退军大乱,而驻军这边有了援军的援助全力追了上来,两厢夹击,拓石一下子变得劣势,被伏击的伏击,就算上了船的,也有因船漏水而淹没在大河中的。
拓石本想借极端天气夺取荛山,一雪前耻的,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惨重。
而对于荛山驻地来说,此战也是险胜,若输了可不能像拓石人那样还有逃走的生机,他们会同妻儿一起全军覆灭。
拓石兵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战斗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精神也松懈下来,唯有倪庚,心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他一刻都不肯耽搁,点上他的人朝营外快马而去。
金魏也在其中,他知道殿下这是要去追戚姑娘,殿下想来一直在担心着,怕戚姑娘身边只带两人不安全。
以倪庚的计算,他差不多如此速度追上个七八日就可赶上对方,但在他以为他们会落脚的地方却没有见到人。于是连歇息的心都没了,可人疲马累,他还是宿了一晚,转天天刚亮,就又火速出发了。
一直又追了三两日,倪庚还是没有见到人,倪庚一时拿不准,是对方脚程比他预估的快,他一直没有追上,还是他反超了对方?
为能尽快确定戚缓缓等人的位置,倪庚派出两拨人,一拨往回走,沿途寻找问询,有无戚缓缓那样的三人经过,若见到了人飞信来报。
另一拨全速向下一地出发,同样,若见到人,拦住他们飞信来报。而倪庚忍下心中的担忧与相思,留在原地等待消息,再决定朝哪一方去。
这样原地呆了三日,远去的一队传来消息,下一站并未见到人,且查找问询了当地的客栈驿站,也未见戚缓缓那样的姑娘家出现过。
倪庚觉得有可能他真的反超了,可掉头那一队还没有消息传来,又等了两日,才来消息说,也没见人,他们还遵令若没见人就再回走一站,同样没碰到人,问询一圈,说,别说什么身量好长得好的姑娘了,就是年轻姑娘也没见着一个。
倪庚这时才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他的担忧一下子暴涨,不安与恐惧漫上心头。
金魏也吓到了,是他放戚姑娘走的,若她出了什么事,他死都难赎其罪。
倪庚忽然动身上马,在回荛山之前,让他派出的两拨人继续沿途查找,务必要细细查来,一旦有了消息立马回报。
倪庚这趟也出来十五六日了,就算他全速回到荛山,最快也要六日,待他回到荛山,确实得到了戚缓缓的消息,因为之前拓石人的伏击,她根本就没走。
在倪庚追出去又返回来的这段时日里,戚缓缓见战斗结束,荛山重新变得安全了,她倒不急着走了,而是开始着手之前她要来荛山做的事。
她看到了荛山独有的浆果,也看到了由此浆果做出的脂胭水粉的效果,这一点上倪庚倒是没骗她,果然是即使在京都也看不到的好质地好颜色,绝对的上品佳物。
在倪庚没头没脑的在外面转悠的二十天里,戚缓缓差不多把想要知道的都摸清楚了,心里有了八成的成算,这个生意干得。
不过浆果结果时间虽长,但在此地还是有三个月无果期,眼下马上就要到无果期了,戚缓缓并不急着马上就做些什么,正好她可趁着这时节先回去,做好准备,把她要带的人马带过来,到时候新果也长出来了,可以收购摘取进行加工。
算计好后,戚缓缓不再耽搁,简单收拾了行装回去京都了,恰巧与倪庚错过了。
倪庚辛苦跑死马地回到了荛山,一开始心喜戚缓缓果然没离开留在了荛山,且她十分安全,但心喜去得也快,人没见着,她又走了。
倪庚想见戚缓缓的心如鼓起的风帆,哪是一时能灭掉的,他有心再追一次,却得到了戚缓缓留给他的一封信。
他马上打开,迫不及待地看起来。信上写道:“浆果很好,信息无错。我回去有得忙,你不要跟来添乱,待一切准备好我会再过来的。”
倪庚似被定在了原地,不过两句话,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慢慢地嘴角扯起了笑容,这头一句算是表扬他了吧,给她介绍了好生意,后一句显然是在解释,她不是不想见他,而是她太忙,之后还安抚了他,告诉他,他们马上就要再见面的。
戚缓缓若知,她因不想他晃在眼前扰她做事而随意写的两句话被倪庚这样解读,该是会忍不住翻他个白眼的。
这封信像是有奇效,倪庚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他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战后的残局,并且把他住的地方以及戚缓缓这次过来住的院子,打扫装饰了一遍又一遍。
像个守着家的小媳妇一样,等着那个为了家计而去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夫君。
盼着,望着,眼见再有十来天戚缓缓就要来了,可倪庚却在这当口得到了封密报。
自打戚缓缓回到京都,倪庚这里就恢复了京都那边向他通报戚缓缓一切琐事的事由。眼前这封密报却与往日不同,是急报,说明有大事要事发生了。
倪庚心头一跳,戚缓缓在京都那里能出什么事,他一瞬间能想起的皆不是好事,心跳如捶鼓,拆信的手既急切又有些怯,一下子没撕好,竟是两下才拆开。
信上的字倪庚都认得,但放在一起他怎么就读不明白了呢?
慢慢地,倪庚由不可置信变得目眦尽裂,他勃然大怒,站起把信拍在桌子上,她怎么敢?!
几近被拍碎的信纸上,依稀可见几个字:戚家嫁女,大喜在望,张灯结彩,聘礼已过……
第104章
当初倪庚行了二十多天才到的荛山, 如今夜行日行,如传递军情一样地赶路,想来最多十日就可到达京都。
在出发前,他曾想过要不要给京都飞信, 让他的人制止这场婚事, 必要时可围府, 戚家一切人等均不可行走,把人给他看住了,待他回去定夺。
但明明都提了笔,就是落不下字,眼前一字未有的白纸上显现出的是当初在崔吉戚府门前,他摆凳持鞭的一幕……
暗叹一声, 倪庚收了笔,压下心中不忿的情绪, 暴戾的想法,立时启程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戚缓缓到底要嫁与谁?!
京都, 戚家披红挂彩, 府上人忙里忙外,一副大户人家办大喜的样子。
戚缓缓坐在她装饰一新的屋子里,这里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布置的如新房一样, 异常喜庆。桌上大红漆盘里放的是新娘子的新嫁衣。
戚缓缓起身上前,细细地看来,最后用手摸了一下, 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旁的绣娘赶忙道:“新娘子您看, 这可是当真的新衣锦,整个京都都找不出几匹的,这上面的珠子,颗颗饱满的大东珠、小东珠,一个都不带差的,还有这手工,不是我说,待姑娘好日子那天穿,”
戚缓缓身边的小丫环这时道:“我们姑娘才不是,”
戚缓缓看了小丫环一眼,小丫环最近被她调,。教得终于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一下子没了声。
戚缓缓暗道,这孩子天真烂漫心眼也纯,就是嘴碎,慢慢教吧。自她从荛山回来,她不再对这小丫环睁一眼闭一眼,想着过段时日,去荛山要带着她,就开始教导她一些事情了。
绣娘继续说着,戚缓缓让人奉上银钱。
待人走后,小丫环上手把嫁衣妥贴地收好,收好后才敢喘气开口:“好贵啊,婢子连喘的气都怕吹在上面。”
戚缓缓坐下道:“滕家有钱,这算不得什么。”
戚缓缓口中的滕家就是崔吉镇的那一家滕家,事事都要与她家争一头的滕家,也是自小拿来与戚缓缓明里暗里比来比去的滕殷罗她家。
滕殷罗与戚缓缓年龄相仿,但要大一些,平常场面上见了,若二人最近没闹什么龃龉,戚缓缓也是要唤一声滕姐姐的。
刚被戚缓缓收起的嫁衣的正主,就是滕殷罗。
要说滕家嫁女与戚家有什么关系,这还得从倪庚当初假扮沈羿说起。就因这个京都来的木材场的少东家沈羿,因其才貌让滕殷罗起了小女儿心思,一向看戚缓缓跟小妹妹似的滕殷罗,也难得不大气一回,主动与她争了起来。
当然,最终还是端庄矜持误了她,输给了戚缓缓那种不管不顾不要脸的劲头,沈公子被戚缓缓抢了去。
滕殷罗本欲放弃的,谁知后来,沈公子是假,时王爷才是真,加上太后与郡主明里暗里无意戚缓缓,选中了滕殷罗,滕家开始做梦。
那时滕殷罗就腻了,对整件事对那个骗人的男人都感到腻歪,可她人微言轻,没有戚缓缓那样的爹娘,只能听从家中安排。
可后来,这一等就是毫无音讯,直到倪庚带兵围戚府,把戚缓缓直接带走,滕家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还认为王爷的行为算不了什么,王府进人这种事,还得是太后婆母与未来当家主母郡主说得算。
就这样,滕殷罗的婚事被耽搁了下来,就算后面滕家认清了现实,可经过了这件事,哪里还能在崔吉找到合适人家。
稍微有头有脸一点的,不愿接手王爷不要的,亦想到自己小老百姓,看不清这里的门门道道,不想趟京都贵人的这趟混水,自是离滕家女远远的。
就这样,滕殷罗的婚事被彻底地耽误了。她本人倒是不急,可娘家不给力,一辈子在娘家吃住终不现实,只得打起精神为自己谋算。
这几年过去,还真让她找到了机会。
夫家姓程,京都人氏,祖上有产业,家境还算富庶,父辈弃商从文,做了个小官。才从商户里跳出来没两辈儿,对商户女倒没什么成见。
程家小三爷考完与友人游玩,路过崔吉镇,机缘巧合下见到了滕殷罗,一下为其倾倒。几番周折,两家终把亲事定了下来。
滕家可会算计了,既然要把闺女嫁到京都去,自然想到了戚家,那个虽然常与之暗斗,但终是老乡的戚家。
滕殷罗知道了长辈们的想法,也没有说什么,她也想让夫家高看一眼,如今戚家在京都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商户人家最重实惠、利益与同乡之情,想来戚家不会拒绝,她也就同意了。
果然,来人一说,戚家马上把事情揽在了身上,连戚缓缓都是十分热心,毕竟当初因为她与倪庚的那点破事,哪怕不是她本意,不是她能左右的,滕殷罗多少有被误伤到。
这位滕家姐姐,于戚缓缓本心来说对她印象不错,小时候她自己是有些傲气与娇气的,如今想想,倒是滕殷罗迁就她,不与她计较的时候多。
如今,既是同乡又算是儿时玩伴,被这样拜托到头上,她当然会像爹娘那样,尽心尽力。
她刚给绣娘的银钱是滕家出的,人家早就传了话来,钱花多少都不怕,并提前拿了银子来。
今日再晚些,滕殷罗就会从滕家在京都租的院子里过来这里,待后日从戚家出嫁。
本来在京都买套房子于滕家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程家如今朝中为官,不想亲家以商户的身份这样招摇,能与被皇上太后以及时王殿下高看一眼的戚家攀上关系,并从这里出嫁,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于是皆大欢喜,滕家姑娘滕殷罗从戚家出嫁算是定了下来。
“滕姐姐,”戚缓缓随着爹娘,在府外迎接滕殷罗。
这几日戚府因马上要到来的喜事,来来回回进出的人很多,受倪庚之命暗中监视戚缓缓的人并不觉滕家人进府有什么可稀奇的。
也因倪庚没有新的命令下来,他们除了在外面盯着,什么都做不了。另外,倪庚还不准他们进到戚府,只准他们在外,。围盯梢,至此戚府里情况如何,他们还是不知。
只知所有人都在说戚家有喜,嫁女之喜,这样的大事他们当然要第一时间飞信传递出去。
滕家一行人被迎入戚府,长辈们在正厅说话,滕殷罗被戚缓缓带着来到了她的院子。
滕殷罗看了戚缓缓住的地方,真心地赞扬了一番。戚缓缓带她看到了那件嫁衣最终的成品,起样时,量身时,她自然是亲历亲为,最后成品出了,还是滕殷罗让人直接送到了这里来,主要是嫁衣太珍稀,不想再中间倒手,恐节外生枝。
戚缓缓看得出来,滕殷罗对自己的婚礼十分在意,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戚缓缓为她感到高兴。
以崔吉的旧例,新娘子出嫁的前两晚不能独睡,这也是为何滕家今日把人送进戚府的原因。
晚上,戚缓缓与滕殷罗躺在一张榻上,戚缓缓见滕殷罗一直没有睡意,想她可能是择席,就与她闲聊起来:“程家三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滕殷罗嘴角一翘,他比我小了两岁,倒真像个孩子。不过他不幼稚,对未来心里有着明确的规划,我也是喜欢任何事都规划得明明白白的,倒是还算相配。”
戚缓缓一笑:“原先还想再问一句,滕姐姐喜欢他吗,如此,倒是不必问了,于昏暗中我都看到了姐姐脸上的笑意。”
滕殷罗扭过身来,与戚缓缓面对面躺着:“你莫笑我,这有什么好不可承认的。”
戚缓缓:“哪里是在笑姐姐,是在替你欢喜。”
滕殷罗忽然欲言又止起来,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与时王殿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我知你父母不像我父母,你终身不嫁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但你真没有想法吗?”
戚缓缓收了笑:“不瞒姐姐,想法倒是有的,不过我不是因为自己想嫁才要嫁的,是有人不甘心,摆出一副要拿一辈子与我耗的架势。他那人又是个心机重谋算深的,我也不想时时防,太过累心。只道他若真能让我甘心情愿地迈出那一步,我也不是胆小怕事拘泥不前的,纵是再赌一回也无妨,反正也不会比之前再坏了。”
滕殷罗一下子就懂了戚缓缓,她道:“你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那时我们私下都说,你是被你爹娘宠坏了,语气不可谓不酸,其实哪怕是我,也在心里暗暗的嫉妒呢。如今你想要你的未来夫君也要达到你爹娘给的安心的程度,可谓不易,我祝你成功。”
戚缓缓终于又笑了,她小声道:“快了,还差最后一步,若他做到了,我这颗心就算是暂时安了,至少可以说服自己,愿与他再试一次。”
第105章
这夜是滕殷罗出嫁的前一夜, 她哪里睡得着,戚缓缓心中存了事,同样睡不着,二人干脆坐起来, 让仆人搬了通榻来, 二人坐在窗前, 抬头望天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今夜起雾了。
但哪怕如此,气温都是舒适的,不冷不热,本该十分惬意地品茶,但她二人, 一个激动紧张,一个只有紧张, 并不能全情体会这份惬意。
戚缓缓忽然站起来,朝滕殷罗蹲了半礼, 滕殷罗不解, 问她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