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期间,倪庚一边按之前的样子给并不在京都的戚缓缓写着信,一边在戚缓缓的目的地悠然坐镇,等着她的到来。这个过程虽见不到人,只闻其只言片语的一点消息,倪庚也是愉悦的。
可她走得是真慢啊, 倪庚想象着她要落脚在哪里?要如何自认瞒住了他?要到何时才肯让他知道她来了?
这些想象全部化成了期盼,有盼头日子就不会过得太苦太慢, 倪庚竟从这种暂时得不到的等待中品出了趣味,如对弈如对阵, 你来我往, 如此拉扯, 当真过瘾。
就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时,天不遂时王愿,一场连续下了三日的大雨,使得两境之隔的大河涨水了, 涨到了历来记录上从没到过的高位。
这样两国边境的其中一段地势发生了改变,拓石人看到机会,竟有心灭掉荛山这个驻地据为己有。
荛山这个地方, 若被拓石人占了,大杭是没办法也没必要争回来的, 它的地理位置太独立,若不是与拓石边境相接,这个地方于大杭来说无足轻重。
可它毕竟是大杭的国土,岂可容拓石人越过大河之界来占据。
拓石之前在大杭埋下的细作几乎全军覆灭,这口气他们可是憋了好久,一直在等待时机给予大杭还击。如今这场连下三天的暴雨,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倪庚从睡梦中惊醒,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他披上外衣来不及系上朝外走,金魏一看也是匆忙起身的,语急地与倪庚道:“殿下,属下马上去探。”
倪庚脚下步子不停,抽出自己的长剑:“不用。”
出了营地,就见拓石人渡河而来。已经有先遣小股军队不仅上了岸来,还行进到了军营这里。
倪庚出门第一件事就是长剑一挥,折挡了敌军飞射而来的箭矢,紧接着就是提剑杀敌,金魏等一众人互相掩护着共同杀敌,没有功夫多说一句废话。
天将破晓时,这股拓石的军队才被灭尽。但后续大批士兵已登岸,与驻地军营形成对峙。
说是对峙,然荛山驻地并无过多的兵力,长此下去,如无援兵,驻地危矣荛山危矣。
倪庚身上脸上皆被鲜血染红,手上尤其看不得,血水从护腕上淌下,将剑柄都沾染得黏腻。不止倪庚如此,金魏众人也好不到哪去,此时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倪庚在地上死透的敌人身上囫囵拭掉剑上的血迹,迈步回去军营:“起桥,关门!”
金魏:“是!”
倪庚撕掉贴在身上的血衣,大桶凉水直接往身上倒,干净衣物随身一套,带领各人上得营壁,接过传到他手上的舆图,边实景观察边对照起来。
“这水什么时候能下去?”倪庚问
驻地军士长上前道:“禀王爷,从未见过此等水势,若按往常情况预估,大致需十日。”倪庚虽被皇上罢免了所有实权,但他大杭唯一王爷的身份是罢不掉的,军士长还是要以他为尊。
十日,倪庚听后不语,望向河岸,敌军已驻起营帐。
稍后他道:“金魏。”
“属下在。”
“带一队人去拦截京都过来的,你不用回来,与其他人一起火速回京都。”
京都过来的自然是指戚姑娘一行,殿下这是不想戚姑娘涉险,想提前把人截回去。只是为什么不让他归队,此时驻地比戚姑娘那边可是更需要人手。
况且驻地这里的兵士,毫无作战经验,又常年缺乏操练,如何能与殿下配合得当,齐心保荛山。
金魏并不多言,只应下此令,心中打好了主意,待与护送戚姑娘来的暗卫接上头,让他们掉头带人回去就是,而他自己则是要回来的。
倪庚交待完金魏,重新埋头在舆图上。没一会儿,金魏去而复返。
倪庚大惊瞪视他,金魏赶忙道:“殿下,戚姑娘已经到了。”几乎是同时,倪庚收到了迟来的最后一封行程通报,上面写着今日会到。
抵达的日子没有错,出差错的是这封通报竟是比他们人到的还要晚。
倪庚没一丝犹豫,他要做的事太多,留给他的时间属实不多。他大阔步走出去:“金魏跟上。”
一行人匆匆来到一间房舍前,倪庚下马踹门一气呵成,戚缓缓听到动静走出来查看,就见倪庚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她面前。
她感觉到杀气,一时楞楞地看着他过来,什么都做不了,如石化一般。
倪庚知道此刻自己身上带着刚杀完敌的煞气,他可能是吓到她了,但情况紧急,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能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下来,他道:“要打仗了,让金魏送你回去,其它事以后再说。”
戚缓缓的震惊一波接一波,好好的为何要打仗?跟谁打?胜率多少?还有,她才刚落脚,倪庚就踹门进来了,他该是早就知道她来了,她还自认瞒得很好,能够主导何时让他知道的时机,不过是自作聪明。
戚缓缓先问最重要的:“要打多久?你能赢吗?”
倪庚心中一暖,他如何不知她心中疑惑,但她还是先问了关乎他身家性命的问题,她还是关心他的,不是吗。
倪庚的语气越发温柔:“我不会输。”
戚缓缓点了点头:“你早就知道我来了?”
倪庚十分坦诚:“是。从你离开戚府时就知道了,此行也有我的人跟在暗处,以保你的安全。你别怪我,地方终究是不及京都安全,这么远的路途,我不放心。”
“呵,你要真怕这个,一开始就不该拿那个独有的浆果勾我来。”
倪庚:“想你了啊,谁知我在取得你原谅的路上走得这样不顺,实在是运气不好,怕是老天罚我。”
没时间再多说了,倪庚上前一步,本欲双手拢她肩膀给她安慰的,但想到自己刚才满手污血的样子,他缩了回来。
“听话,走,赶紧走。”温声温气带着哄意,一转头马上换了语气:“金魏!”
此厉声一出,金魏身后现身一路以来护送着戚缓缓的所有暗卫,戚缓缓惊诧,她没想到是这种规模,一路上她竟是不见一点儿蛛丝马迹。
倪庚不用多嘱咐金魏,金魏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使命为何,殿下之意是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完好无损地把戚姑娘送回京都。
金魏重新思考了下,待他把人护送到绝对安全的地界,再转头赶回来就是,只盼一切来得及。
戚缓缓知倪庚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放下心中一切,配合地随金魏而去,她连马车都不坐了,在逃亡北地的时候,她早已跟王统习得了马术。
戚缓缓利落地上了马,拉紧缰绳回头对倪庚道:“你又骗了我一次。”
话音刚落,她一声高喝:“驾!”人已带头纵马而去。
倪庚无奈苦笑,低喃道:“我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当道阻且长吧。”
倪庚来时的路上不是没想过,这样出现在戚缓缓面前该是又要惹到她。本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掌控中,如今突发意外,让他把自己的心机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他当然不愿,但比起这个,她的安全更重要。
戚缓缓的马速慢下来一些,金魏明白其意,与她齐头并进。
戚缓缓问:“他手臂受伤了?”
金魏心中一酸,替殿下酸的,戚姑娘难得注意到了。他回道:“是,事发突然,昨夜到今早,驻军一直在奋勇杀敌,好不容易杀退敌人,留有一息的喘息之机。”
这个地界,自然是拓石来袭。
戚缓缓又问:“他的腿呢?信上旧伤复发。”
金魏:“也是有的,但现在哪顾了那些。”
“此仗很难打吗?”
“算得上是艰难,对方有备而来,已发出求助,援军若能及时赶到就好了。”
戚缓缓停了下来,对金魏道:“你带着这些人回去,想来他们的战斗力可以以一挡十。”
确实如此,能成为暗卫都是倪庚亲自挑选出的武力高超的战士,金魏当然也想带着这些人马回去准备战斗,但忠心才是他的本分,哪怕他有私心也得听令。
金魏摇头,但刚才他眼中闪过的光芒被戚缓缓看到,她道:“你若不肯带人回去,我就不走了。”
金魏马上言不可:“若您出了事,殿下就完了。”
戚缓缓一楞,这是什么话。但金魏无一点儿打了妄语的样子,特别地真情实感。
戚缓缓道:“若等不来援军,他身边无人可用,他现在就要完了,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金魏本就担着心,听这话一时有所动摇:“您要想好了,此时不走,有可能就走不了了。”
戚缓缓冷哼一声:“怕什么,我虽好财贪生,但舍着一个国家的王爷也要保争的地方,可见有多重要,没有家国,哪里有我的好日子过。一切都是命,魏大人不用多虑,我小时候被一位坐化的高僧算过命,长命百岁着呢。你若实在不放心,留两个人给我,回去的路刚走过来,我熟,他们也熟,我一定会平安回到京都的。”
金魏下马,给戚缓缓深深鞠了一躬。
戚缓缓点头受了:“好了,魏大人赶急去吧。”
金魏果真听戚缓缓的,点名给她留下两名暗卫,带着其他人掉头回去。
第103章
戚缓缓这里走得并不顺利, 不知拓石得到了什么样的情报,出荛山的路被伏击了。好在他们在各处都设了伏,人数有限较分散,两名暗卫带着戚缓缓全身而退, 皆无受伤, 只是再出不得这里。
戚缓缓当机立断:“那就不走了, 我们藏起来,待出了结果,若胜了自是无事,若是败了,那时也是拓石人最大意疏忽的时候,我们再寻机会离开。”
二位暗卫无不从。
倪庚这里, 见到金魏带着他留给戚缓缓的几十人回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上去就是一脚, 金魏被踢了出去,但他知道殿下手下留情了。
倪庚确实没下重手, 这是用人之际, 另, 也不是金魏的事。他厉声道:“她怎么说?!”
金魏爬起跪好,把戚缓缓所言一字不差地说给了倪庚。
倪庚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全体归队。”
倪庚收起对戚缓缓的担心,他现在不能分心, 他要全力在阻敌保疆土这事上。
金魏心中大喜,急忙凑过去,见倪庚所讲的战略皆是孤军奋战的策略。倪庚不能把希望放在援军上, 因为他盘算过,恐援军是指不上的, 荛山离哪里都不算近,一直以来的认知,这里又不会发生战斗,所以就算援军反应过来全速过来,恐远水解不了近渴。
但也不适合直接战斗,驻地的兵力无法与有准备且过河人数还在增加的拓石人数相比。他还是要在现有兵力下尽量拖延,等到援军的到来。
除此之外,倪庚还生出了戾气与野心。拓石人胆大包天,竟敢过境挑衅,这次不狠狠咬上他们一口,后患无穷。至于野心,他要他们有去无回。
倪庚排布完大局,抬头看着刚到此地的暗卫们,竟是今夜就能用到,确如戚缓缓所言,他需要这股助力。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倪庚派这些暗卫潜到了水域附近。下的是死命令,不得令不许动。暗卫习惯在暗处行动,擅于隐藏行踪,且极其能忍,是最适合执行此任务的,这是驻地士兵做不到了。
在派出这些暗卫之前的五天里,倪庚带着驻地兵力与拓石进行了大小八次阻击战。每次都有死伤,还能战斗的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每个人身上都是大伤小伤。这种情况下,倪庚也没有动用他这些留待后用的暗卫。
议事厅,倪庚不耐金魏的包扎,一把扯了下来。
如今战斗进行到关键处,包上肘部限制他的行动,他干脆包都不包。反正他后背与两只胳膊皆有刀伤,他疼习惯了。
倪庚估计援军再有三日就会到,相信拓石那边也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他们的焦急体现在一次比一次密集的进攻中。
倪庚不急,或者说他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这个道理对拓石那边也适用,他已看到拓石因急躁而开始犯错。
胳膊上的旧伤又开始渗血,倪庚把带子狠狠一拉一系,眼中凶光大盛。
驻地兵士们从不知自己会被激发出这样大的能量来,王爷给了他们希望与承诺,若此战能保住荛山,且还有命在,从此一步登天,荣华富贵。
荛山的兵士哪个不是在这里混吃等死,如今危机伴随着机遇就这样从天而降,每个人就算为了保命也全都拼了。而且王爷用兵如神,他们竟然撑了下来。
此刻,不只倪庚,每一个人眼中都是熊熊的凶光,个个都有要咬下敌人一大口血肉的气势。
相比这边,拓石人本来只想以巧取盛,如今胶着上了,死伤的人数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虽人多,但久攻不下的形势,令军心动摇。
眼见驻地的援军就要到了,拓石准备最后一次的全力进攻,这次必须全力以赴把驻地拿下,否则援军一到,他们就要撤兵了,再拖河水下去,有可能变成把自己送到敌人嘴边来的蠢事。
两边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皆全力以赴,只是倪庚这边是以拼着一条命不要的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