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霍桑身后有恃无恐的杨幼娘顺势叉上了腰,指着她的鼻子就质问道,“刘姓子孙怎么招你惹你了?你是被欧阳将军关去飞云观的,关刘姓子孙何事?”
她明知道霍桑算是半个刘家人,她这不就是在为难他嘛!
杨幼娘越想越气,那护短的性子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就算陛下把江山让给你又如何?这么大一个天下你管得过来吗?再者!”
她指着欧阳四娘的脸啧啧了几声,“你也不想想你都几岁了,还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杀了刘姓子孙你图什么?图被天下百姓唾骂?”
明明这些年百姓过得好好的,动不动就挑起个内乱,这种人,实在是吃饱了撑的脑子有病!
她还想再骂,一只大手覆了上来,将她一张脸牢牢盖住,她顿时噤声了。
却听霍桑道,“那是什么?”
杨幼娘一把将他的手扒拉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往她胸口看去。
她衣襟处露出了一根五彩绳。
似是吊着什么东西。
欧阳四娘被霍桑控制着无法动弹,杨幼娘便趁此机会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五彩绳的另一端是一块玉,不,准确的来说是一块玉珏,呈半圆环形状,像这样设计的玉珏往往还有另外一块,可以凑成一个圆环。
杨幼娘凝起眉头,将东西呈至霍桑面前,谁想霍桑看了一眼神色突变。
他突然倾身质问她,“你到底是谁?”
欧阳四娘笑得更加灵动了,虽然她被霍桑钳制着,但那双美目却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勾着他。
这让杨幼娘心里很是不爽!
这么大年纪了,害不害臊!
她正想阻止,却听欧阳四娘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我的霍郎可还安?”
霍郎是她能叫的吗?杨幼娘一时没忍住怼了过去,“什么你的霍郎!青岩居士,你一个出家老女人,这么叫我夫君不合适吧!”
“幼娘。”霍桑几乎是哑着声音,“她叫的是我的父亲。”
杨幼娘猛地双目瞪圆,一时噤了声。
她曾听红芷说过,霍驸马当年被榜下捉婿之前,家中有一门妻房,夫妻很是恩爱和睦。
后来因霍驸马娶了长公主之后,患了一场大病,去世了。
这天底下能这么唤霍驸马的,除了长公主殿下,确实只有霍驸马家中那位不幸染病去世的原配妻房!
她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却驻颜有术十分貌美的女子,她目光有力带着决绝,几分惆怅又有几分绝望。
看着不像是在说谎。
可当年欧阳四娘在飞云观待着,哪里有可能嫁给霍驸马?
良久,却听欧阳四娘嗤笑一声,“你和他一点也不像。但有些方面,却很像。”
说后半句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游离在了杨幼娘身上,临了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很显然,这块玉珏是她故意想让霍桑发现的,杨幼娘一时竟猜不出她到底要做甚。
“不好!”
霍桑突然冲一旁喊道,“霍八、霍九、霍十,速速派人去王府和公主府查看!务必保证王爷与公主的安全!”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有黑影一闪而过,杨幼娘恍然,没想到方才霍桑的人一直都在。
欧阳四娘满意地点点头,“反应倒是不慢,只不过你最好还是杀了我,否则我便叫所有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霍桑眯了眯眼,面色铁青怒不可遏。
杨幼娘以为他要动手了,谁想他却渐渐将手放下,亦是淡淡道,“我不会杀你,大瑞任何人都不会杀你。”
霍桑拍了拍手,仿佛是方才惹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西陵国还有一种蛊毒,叫子母蛊。”
这种蛊毒十分独特罕见,只要母体蛊虫尚在,放子蛊的身子便会康健,反之,中子蛊之人便会暴毙而亡。
他与刘牧设局引她出现一事,她或许早已知晓,她这般做不过是将计就计。
按照欧阳四娘的聪慧,恐怕那些人体内的子蛊早就被种下了,而她几次三番让他杀了她,其目的便是想借他的手,屠光刘姓子弟。
他顿了顿,说得异常平静,“是我父母对不住你,可你也已经要了他们的命!”
“你以为是他们毁了我的一切?不!”欧阳四娘咬牙切齿,“我好不容易从飞云观逃离,不过只是想普普通通地过日子!可刘莹她做了什么?利用皇权,硬生生拆散了我的姻缘!”
她突然暴怒,音量也高了好些,“不是'他们'!而是这该死的皇权!”
所以,她今日要毁了这刘姓皇权!
凭什么有些人生来高高在上,有些人生来就任人践踏?凭什么有些人只说了句想要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凭什么有些人不配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凭什么!
说罢,她瞅准了一旁的墙面,狠狠地撞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霍桑与杨幼娘同时反应过来,两人一前一后近前阻止,好在霍桑动作更加迅速,直接用手抵在了她的额头上,化去了她那一股撞墙的劲儿。
而杨幼娘则是紧紧抓住了她的腰带,及时拉住了她的身子。
其实在从前杨幼娘遇到这种事,她定会脱口而出“不过是个男人”,可眼下她想说,却有些说不出口。
未免她再有什么自尽的过度反应,杨幼娘迅速从怀中拿出了一串五颜六色的绳子,仔仔细细地将她绑了起来。
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临了还在她口中塞了一块五颜六色的棉麻布。
这些东西,都是她藏在身上防止自己再出意外的,没想到竟在此时用上了。
而此时,外头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独特的喧嚣打斗声,虽然隔得有些远,杨幼娘依旧感到很熟悉。
当年京都内乱时,叛军们在烧杀抢夺时与欧家军产生冲突时,发出的便是这种声音。
皇城外头,打起来了。
见她眉头紧蹙,霍桑想揽她的肩头安慰,可手刚伸出去只在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将揽的动作换成了轻拍。
他知道她担心杨阿离。
杨幼娘默默道,“我听闻西域人认钱不认人,咱们若是给他们一点钱,他们会不会……”
“西域早已对大瑞虎视眈眈,如今如此大好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他冷冷一笑,“不过,大瑞的将士,可都不是吃素的。”
杨幼娘默默点了点头,但依旧愁眉不展。
霍桑轻叹一声,柔声道:“杨阿离在我身边历练了这么些时日,是该让他出去历练了。放心,有荥阳侯在一旁指导,他不会有事。”
“子渊,对不起。”阮柔柔弱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霍桑神色微顿,仿佛这才想起倒在地上的她,连忙近前来扶。
杨幼娘也紧随其后,帮着霍桑将她扶了起来,“娘娘,您没事吧?”
阮柔微微摇头,“这本就是我该受的……”
还未说完,她身子一软,好在霍桑眼疾手快,将她牢牢地接住了,“你伤的不轻,我先扶你回去歇息吧。”
“不用了。”阮柔道,“陛下还在这儿呢。”
她话音刚落,众人这才想起隔壁还躺着一个人。
杨幼娘会意,连忙通过布帘钻进隔壁,却见刘牧此时正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他虽满头大汗,但看他这模样仿佛下一刻便要断气了。
“子……霍……霍郎君,怎么办?”杨幼娘连忙拿起几子上的帕子转身给刘牧细细地擦着汗。
霍桑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出了几粒红色的小药丸,“快给陛下服下。”
第87章 当面辞行 晋江独家发表
皇城之外的打斗声持续了两日两夜, 这两日里杨幼娘半刻都不敢合眼,只要她闭上眼,便会想起当年她所经历的场景。
虽然阿离这些日子里长了些本事, 但她还是很担心。
毕竟在这世上, 她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了。
终于, 在她提心吊胆的第三日清晨, 动静停止了,有寺人来报, 大瑞军大获全胜,她长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在偏殿内睡了过去。
自从吃了霍桑给的药,皇帝的病好了很多,只是欧阳四娘潜心跟在皇帝身边多日,他身上的蛊毒实在太深,根本无法用纳兰渠研制的药物祛除。
所以,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欧阳四娘,必须活着。
若是她死了, 不仅仅是皇帝刘牧, 所有欧阳四娘接触过的刘姓子弟都会随之一道消亡。
原本皇帝想要将欧阳四娘关进廷尉, 但淑贵妃不放心,再者她毕竟是自己的师父,所以她特地请求皇帝让她来照料她。
皇帝见她这般诚恳,便只好应了她。
阿离一身戎装,带着几位还未来得及擦干净身上血迹的将领穿过长长的甬道, 往兴正殿而去。
他收到的任务是召集与收编所有欧家军,并死死守住皇城。
他做到了。
虽然外头有荥阳侯等几位将军冲锋陷阵,可他没有保家卫国的志向, 他只想保住他想保护的人。
显然他护住了。
所以等到战事彻底平息,他才马不停蹄地带着人往兴正殿赶,他要尽快确认她的安全!
彼时一处高楼的飞檐之上,立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微风拂过,惹得他那洁白的裳角随风飘起,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眉目清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不远处正在疾行的杨阿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了起来。
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右肩,他笑容一僵,眉头猛地一蹙,“你这臭和尚,怎地如此阴魂不散!”
身后的无心迎风浅笑一声,声线亦是柔和,“和尚我今生只欠了旁人一件事,总该要还的。”
楚舟极其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肩头上的那只手,“一回两回便够了,你怎地日日都缠着我?”
无心无奈地耸耸肩,“一回两回便够了,楚郎君怎地日日缠着杨娘子?”
楚舟咬牙,“那是楚某未来夫人!”
“夫人?”无心诧异地笑了笑,“若是和尚我没记错,杨娘子之夫乃霍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