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句是真话。
杨幼娘曾和江郎君出门与人谈判过, 也不过是几句, 那些人也没有像他们这般的。
还真是一出好戏。
也不知到底是谁在骗谁。
她正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嘴巴被那医女狠狠捂住, 她猛地清醒过来,都怪她听得实在太入神, 根本没想到眼下她二人正在偷听!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正对上了一双极其凶猛锐利的眼眸。
像盯着猎物的硬般,有些吓人。
“谁?”霍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杨幼娘浑身一震。
糟了,被发现了。
霍桑不知何时已经撩开了布帘,站在她们面前,无比熟悉的压迫感袭来,霍桑看到医女正死死捂着她, 只眯了眯眼,语气十分不善, “放开她。”
冤枉!她真不是故意的!杨幼娘想狡辩, 可奈何嘴被死死捂住, 她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而此时,杨幼娘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往后紧紧一拉,直到在一个安全的角落里,她才停下。
杨幼娘能感觉得到,这位医女眼中带着十分浓烈的戾气——这与她方才见她时, 完全不同。
霍桑丝毫没被她的戾气所影响,只是靠近半步,带着一丝威胁的怒气, 重复方才的字眼,“放开她。”
“贱人!还不动手?”
医女的声音从杨幼娘的耳边飘过,下一刻,却见布帘外头有一把匕首,直接往霍桑高大的背后扎去。
杨幼娘心中一惊,那握着匕首的手,她认得。
此刻拿着匕首要扎霍桑的,正是淑贵妃阮柔。
杨幼娘本能地要出声提醒,可她被医女牢牢控制住,实在没法子,无奈之下,她只好弯曲手臂,用手肘狠狠地在她的小腹上一击。
果不其然,当手肘击中柔软的小腹,医女一声闷响,捂她的手也自然收回,杨幼娘趁机大喊,“小心你后面!”
她不过话音刚落,只是瞬间的程度,阮柔的匕首早已掉落在地,而她的手腕早已紧紧被霍桑控制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迅速,迅速到杨幼娘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也正是她愣神的这半会儿功夫,她顿觉喉间一紧,自己竟也被那医女死死制服住。
杨幼娘暗自咬牙,眼下她除了后悔就是后悔,她为何要管他?方才是多么好的逃生机会啊!就是因为他,硬生生浪费了!
由于离得近,杨幼娘感到医女也很生气,甚至她咬牙切齿的频率杨幼娘都听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不就是偷听被发现吗?干嘛动这么大肝火?
但很显然医女不是这般想的,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阮柔,骂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要你何用!”
哟呵,这两人认识?
阮柔不知何时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杨幼娘瞧过林幼情哭,若说林幼情哭起来像一朵雨后的芍药,阮柔的哭更像是清晨带着露珠的桃花。
每一个呼吸动作,都无比惹人怜爱。
她被霍桑禁锢着,却对着医女哭,“师父,收手吧。”
“还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贱人!这么些年真是白教你了!你以为有这两个男人护着,你便能得到这整个天下了吗?哼!痴人说梦!”
“住口!”霍桑冷着脸,呼吸之间满是怒气,“放开她!”
医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甚至笑了起来,“柔儿,我的乖徒儿,不如你来猜猜,霍桑会选你还是我手里这个山野村妇?”
你的狗山野村妇!杨幼娘气得白了她一眼!
她突然想起来,阮柔入宫以前,曾被阮太傅送去飞云观学了几年,那她的师父,会不会便是飞云观的青岩居士?
思及此,杨幼娘恍然大悟,怪不得曹三娘要专门入宫给阮柔请安,她也是师从青岩居士。
敢情两人竟是师姐妹!
可听闻青岩居士乃是已故欧阳将军家的四女,满打满算,今年也有三十出头了,可看眼前这医女的模样,怎地还像是个才二十的小娘子?
阮柔哭着道:“师父,徒儿求您,不要。”
霍桑却冷笑一声,“那不如也请青岩居士选一选,你是想要你的命,还是这整个天下?”
杨幼娘眉头微蹙,在这种紧要关头,霍桑不会信口雌黄,眼前这女子必定是那传言中的青岩居士无疑。
而听霍桑的意思,她想要整个天下。
好家伙!这天底下竟还有这般有野心的女子?她不由得感到心中惊奇!
这世道里,女子当家虽罕见,但不是没有,尤其是在商道中。
有些商家世代从商,家中男女皆会读书写字算账,男子读书写字算账,为的是将来打理生意,而女子读书写字算账则是为了将来不被欺负。
其实在江|南道、江|北道、河|西道,都有过女子当家的商家,有的是家中男丁全都死绝了,家中只剩下一屋子女子,她们不得不扛起整个家族。
还有的是丈夫死了,儿子还小,妻子不得不替子做家主,等到儿子长大了再将权利还给他。
更有的是家中独女,父亲年迈,女子只好撑起整个家族。
所以在商这个阶级中,女子当家并非稀罕事,而且相反,有好些女子都想当家。
可贱商贱商,商字前头有个贱。
女子再如何擅长算账当家,再如何在家族中风光,在外人眼中,她们不过也只是个区区贱户而已。
士农工商,世人宁愿在“士”的四方牢笼里囚着,也不会愿意在“贱商”的阔气院子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贵人自然有贵人的高人一等,而贱人终归只是贱人。
只是令杨幼娘没想到的是,这位青岩居士竟想要当整个天下的家。
杨幼娘突然灵光一闪,连连逢迎:“对对对!贵妃娘娘说得对!还是不要选的好。选来选去多麻烦。”
她笑着对青岩居士说道,“全都要不是更好?”
青岩居士似乎对杨幼娘的答案很是诧异,她眯了眯眼,嘲讽地看着她,“杨娘子的意思是,要与柔儿共事一夫?”
杨幼娘继续道,“古人云,做夫人的要懂事,小女身为霍郎的夫人,这点事自该懂的。不就是共事一夫吗?没有耕不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霍郎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再说了,我给您算笔账。”
杨幼娘接着道,“我是霍郎的夫人,而霍郎后院的另一个女子是手握权势的淑贵妃娘娘,有名又有权,我只要往屋子里一坐便能吃香的喝辣的,人生不知该有多快活!”
“再者!就算贵妃娘娘她失了权势,只安心跟霍郎在后院你侬我侬,那便更好了!”
杨幼娘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线,仿佛她所言的都已经是实现了一般,“我有个霍府夫人的名头,出门儿做生意岂不是愈发容易了?又无需时刻伺候夫君,又有自己的进账,这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闭嘴!”青岩居士显然是生气了,她手下的力道愈发大了几分。
“霍桑,你若是不想让她死,便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捅自己一刀!”
霍桑顿了顿,但还是依言弯腰将匕首捡了起来,只是他眸光尖锐,只将匕首牢牢握在手心,不再有任何动作。
“乾兴三年,东海祸,先帝派遣欧阳将军前去平乱,欧阳将军用兵如神,只用了三个月,便将东海人从大瑞领土上驱逐。在此期间,将军救下了一个年仅十岁却被战乱吓傻了的小娘子。”
霍桑不知怎的,竟开始对她娓娓道来,“那小娘子被欧阳将军带回了京,被安置在了将军府上,那年将军二十八,已有两子,长子十岁,次子六岁。”
时光荏苒,转眼那小娘子长至二八年华,但依旧痴傻,可长子对她却甚是喜欢,甚至想要向欧阳将军说明,要娶她为妻。
她虽痴傻,但拒绝和接受是懂的,于是她拒绝了长子的求婚,却在第二日夜晚去了欧阳将军的书房。
很快她怀有身孕的消息传来,而此时,欧阳将军的夫人余氏也怀上了孩子。
欧阳将军常年在外打仗,两个儿子稍微能扛起武器时,他便叫他们入了军。
家中两个女子怀孕,他自然会担心,特别是这是她怀的第一个孩子。
欧阳将军用兵如神,才不过半年光景,所有叛乱都结束了,他也将东海人永远赶回了东海。
好巧不巧,正当他赶回京都时,家中怀孕的两个女子,一前一后都临了盆,只是其中一个母女全安,而另一个则是大出血难产,虽极力被抢救了回来,她也落下了病根。
由于原先有两个儿子,家中突然多了两位千金,欧阳将军开心地不得了,便于两位千金百日时,大办了一场百日宴。
两位千金在欧阳府上下的共同呵护之下,渐渐长大,直至开始蒙学,其中一位千金的天分让上门给她们启蒙的先生吓了一大跳。
那位千金不过是看了一眼诗集,便将上头的所有诗句全都背了下来,甚至还赢了他的棋。
要知道,这位千金此时不过四岁。
第85章 欧阳四娘 晋江独家首发
人人都道欧阳将军家出了个神童娘子, 而且还听闻那小娘子年纪虽小,却实在是个美人坯子,一时之间人人也都期望自己家能与欧阳家结为连理亲家。
那孩子不到六岁, 家中便已经堆满了婚书。
只是这一切都在欧阳将军从东海回来之后, 都变了。
先是小娘子的生母死于意外, 后是欧阳三娘在家中池塘淹死, 接连着余氏也在惨死在了家中祠堂内。
被发现时,她裸|着上身, 身上伤痕累累,毫无半点体面。
欧阳将军怒了,回来后便封了将军府查明真相,可只查了三日,将军府便解封了。
说道此处,霍桑顿了顿,那双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青岩居士, 似乎想在她的口中得出这起离奇案子的真相。
可青岩居士只任由他盯着,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杨幼娘最讨厌这种说话说一半的, 屋子里这几人都没有想要说下去的意思, 她终于忍不住道, “后来呢?发生了何事?”
青岩居士冷笑一声,“倒也没甚事,只是那小娘子指着余氏与她生母的尸首质问欧阳将军,他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杨幼娘能感觉到,她在说这些时, 身上泛着阴冷的气息,杨幼娘不禁浑身一震,突然不想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霍桑淡淡地接着她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欧阳将军便将这位神童娘子送去了道观,对外说是静修,实则监守。”
如此欲盖弥彰的行为,更是向世人说明余氏与欧阳三娘的死与她有关。
可惜,这一切不过是猜测,并未有实证。
“什么狗屁魔佛,不过是那狗男人为了得到权势的手段!”青岩居士虽然说得很是平静,可每个字都仿佛灌了砒|霜,字字含毒。
她的阿娘只是个傻子!可在旁人眼中,她就是自东海来的细作,明里暗里对她更是百般折辱!
莫不是她靠着自己的名声护着她,她早该被欺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