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先和白鱀豚沟通一下，饲养员的人选需要参照她的意见。”
“可以。”老人态度很好，虽然是动物保护方面的专家，却一点也不炫耀自己的知识，也并不因为方觉夏年轻就对她产生轻视。
“对了，您看着有点眼熟？”方觉夏准备去和白鱀豚沟通一下，却总觉得老人面熟，她最近在恶补动物知识，而老人又是这方面的专家，或许是在什么资料上见过？
“十七年前我参与了抢救搁浅白鱀豚的工作，可惜最后却失败，此后十几年再没有见过白鱀豚。这事一直是我的心结，往后很多年，我都在想如果当时救下来那头白鱀豚，或许这个物种就能延续下来。可惜……”老人摇摇头，他本来从事的是鱼类生态保护，目睹白鱀豚死亡后，在工作的最后十几年转而将时间投入淡水豚保护，重点在大江流域搜索白鱀豚的踪影，建立保护区，可惜一无所获。“白鱀豚在地球生活了2500万年，从中新世纪一直延续到今天，是比大熊猫还要古老的生物，她不应该因为人类而灭绝。”
可惜的是，现目前也只发现了一只白鱀豚。
一只是没有办法延续种族的。
她在这个热闹的人世间却注定形单影只，当她死后，白鱀豚这个种族将会随着她一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想到这里，方觉夏忽然有些难过起来，她大概能够理解白鱀豚的心态了。白鱀豚习惯于生活在江水的深水区，很少靠近岸边偶尔靠近浅水区也只是为了捕食鱼虾。但是她却一路沿着水流游到禹城的支流里，只是为了走遍大江，找到同类。
*
方觉夏站在屋外思考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变异动物没法再放归到大自然中，但是动物园又没有水族馆，只能临时给白鱀豚搭建了一个住处，新的水族馆正在加班加点搭建中，领导大手一挥，将动物园到河边的一大块土地都划拨给了方觉夏。
“修！修最大的最豪华的动物园！”
这是领导的原话。
但是白鱀豚需要的或许不是这些。
“那个……”
白鱀豚探出水面，看着方觉夏。
她其实并不是大白鱼，皮肤表面的颜色更类似于蓝灰色，只不过在水面浮动时，就像一条白色的影子，轻盈优雅。
“你还喜欢这里吗？”
白鱀豚游到岸边，变成了人形，蓝灰的长发湿漉漉往下滴水，眼睛是雾霭的颜色，很淡又很美，“我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方觉夏：？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白鱀豚视觉和听觉退化都很严重才对！他们常年生活在水中，并不需要言语交流，都是用声呐系统沟通。
漂亮女子身影逐渐变淡，就像水汽一样消失在空气中，当她不想被人发现时，没人会看见她，所以她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自然也能听见方觉夏和老人的对话。
“我认识刚刚那个人，妈妈搁浅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江里食物一年比一年少，而我又小，妈妈只能去没去过的浅滩捕食，结果被困。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来了很多人，他们积极抢救妈妈，但我只能呆在水里。
因为妈妈告诉我不要过去，她不相信人类。
白鱀豚灭亡很大原因是因为人类过度捕食以及破坏生态，但很可笑，他们又来积极补救。我在水里目睹了妈妈的死亡，独自游回江里，企图找到同伴。
妈妈说过，白鱀豚种群曾经很庞大，四五十只一起游过江面，但我从来没有见过。”
白鱀豚转身跃入水中，虽然能变成人，但她还是更喜欢水。
“我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人类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你们就是好人那一边，迁徙的鸟类给我送来了外界的消息，所以我知道有些地方对我们这种会说话的动物正在进行清除。但是我不希望动物和人类打起来，无论是谁赢，伤亡都会很严重。我想找一个可以让动物自由生活的地方。”
这正是方觉夏的目标。她也希望能平安度过这场异变，“那你可以放心，只要我在动物园，里面的动物就是安全的。”
“是的，我相信，我看见了其他动物的状态，如果，我把海里的朋友都叫过来，你这里能装下吗？”
“我们正在修场馆。”方觉夏还想问，比如究竟有多少动物要来，又比如来的有哪些动物，但是白鱀豚已经不再露头。
她虽然表现得很正常，心情却并不如表现得这么平静。
第一只白鱀豚从陆地走回水里，最后一只白鱀豚也将消亡于水底。
和很多人想象不同，白鱀豚的死亡方式通常是溺亡，他们保持着哺乳动物的习性，需要不断从水面露头出来呼吸，当年老体衰失去知觉后，大量的水溺入身体内，白鱀豚就会死亡。
他们会死于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水域，就像植物从土里生根生长最后又回归泥土。
当世上最后一头白鱀豚落入水底，这个种族的名字将会成为历史上平常的三个字，不再有生命力。
*
方觉夏走出房间，她知道白鱀豚现在需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白鱀豚是性情非常温和的动物，喜欢集群，也喜欢交朋友，但这只白鱀豚已经独自生活了十几年，再活泼的性子也会被磨得内敛起来。
至于白鱀豚说的话，方觉夏也如实转告给了夏朝晖，希望他能向上级汇报。
不管其他国家是如何对待变异动物，但至少国内没有出现变异动物伤人的事件，这表明两者是有和平相处的机会的。
方觉夏顺便催促了一下水族馆的修建速度，毕竟她也不知道白鱀豚有多少朋友愿意来。
能够相信人类的动物不知道还有多少。
而老人正在群发离职信。
他虽然已经退休，但又被返聘了回去，好在没有带学生，所以离职倒是挺方便，只需要交接工作。
没过一会，领导电话就打过来。
什么工作能够和研究所比？好好的研究员不当去一个不出名动物园当饲养员？他们能够多少工资？能给多少研究经费？
“老蒋啊！我说你是老糊涂了！我都没有听过这个动物园，你怎么心血来潮去当饲养员了。”
老人倒是无所谓，他忙活了大半辈子，到了老年追求下梦想又怎么了，“这里有白鱀豚，你那里有什么？我就想一直照顾白鱀豚，最后她死在我后面，这样我还有念想，这个种群没有灭绝。”
“你真是疯了！那里除了白鱀豚什么都没有。甚至水族馆都是临时修建的，不值当。”
就在这个时候，方觉夏犹豫走了过来，“蒋老师，我记得您不止研究豚类，还研究鱼类吧？您能帮忙看看这都是哪些鱼吗？”
方觉夏递过来一张图，不太清晰，主要是鱼的种类太多，挤在了一起，但是略略一看，蒋老师就认出好几种保护鱼类。
其中最多的就是江豚，一种仅仅比白鱀豚多一点点，在极度濒危名录上的动物。
“还有更清晰的吗？这太模糊了。”
“有的有的，您往后翻。”这都是方觉夏刚刚照的，谁能想到白鱀豚的朋友有这么多，不过也是，为了找同类，她游遍了大江，性子又温和，能交到朋友很正常。
这一次，估计江里大半的觉醒鱼类都来了，毕竟水里生活艰难，动物园包吃包住，还能和同样觉醒的动物唠唠嗑，不至于孤独在水里自言自语。
蒋老师扶正眼镜继续往后翻，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和白鱀豚一样有着长嘴，却更扁更凶狠的动物。
他抖着手不断放大屏幕上的照片，“这这这……”
“这东西很大很凶，像个梭子，对人类很不友好。”
“哎呀！他在哪里？”蒋老师猛地一拍大腿，迫切想去现场看看，毕竟手机上的图再清晰也不如现场看，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只是不敢相信。
“在吃鱼。”方觉夏又补充了一句，“吃了好多鱼。”
这东西真的很凶，很讨厌人类，但是却第一个赶到动物园，按照他的话来说，野外已经没了他能生存下去的地方，只能被迫向敌人屈服。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是白鲟啊！”蒋老师抹着眼泪，什么凶不凶的？这东西要是能再次出现，就算瘸着腿他都要杵着拐杖去看。“白鲟前些年已经被宣布功能性灭绝，他是半溯河洄游性鱼类，繁殖季要回上游产卵，但是人类修建大坝，阻断了他回去的道路。当年大坝建成后，大量的白鲟挤在水坝两侧，等待他们的却是人类的渔网。曾经的大江之王，水中霸主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内走向灭亡。”
方觉夏陷入沉默，难怪那个大家伙对人类极端不友好，却又非要来动物园。
适合他的生存环境已经消失，如果不是觉醒，他的命运会比白鱀豚还惨，就算身为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鱼，他也难以翻越人类修建的大坝。
鲤鱼跃龙门是传说，白鲟越不过大坝是现实。
“什么白鲟？这世界上还有白鲟？”听到电话那边焦急的声音，蒋老师才想起自己忘记挂电话了。
“我不信这世上还有白鲟，除非给我亲自看看。”
“喂喂喂！你别挂电话啊！开视频！开视频！给我看看！”
“你之前说你在哪个动物园来着？我也过来。什么研究所所长，我不当了。”
第58章
“人类王国再次发来官方邀请函, 希望两国能够建立友好关系，开启沟通渠道。各位有什么想法？”
议会大厅里，在各行各业有影响力的兽人都聚在了一起。他们的投票将决定两国接下来的发展方式。
两国之间断绝来往多年, 即使有民众之间有沟通也是上不得台面, 不被允许的, 一经发现轻则罚款重则拘役。
这还是头一次兽人王国坐下来认真思考两国之间是否开启官方沟通渠道, 建立友好互助关系。
而这一切, 都是直播间带来的。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直播间成为一扇窗, 让人看见过去, 也让人看见人类或许并没有排斥动物, 相反，人类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热爱动物的。
“没什么想法，不如直接投票, 反正我是支持和人类王国建交的, 多一个朋友并没有坏处。”说话正是以前激烈的反人类党派耳廓狐家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们开始倒戈向人类一边。
“我反对, 这或许是人类蒙蔽我们的幌子, 你们还记得在混乱时期死了多少动物吗？一旦大灾变发生，没有人类能够保持理智, 他们会如何处理那些变异的动物？继续关在动物园？现在仅仅只是一条大江的鱼类就让他们应付不来, 整个世界的动物都开始变异的话, 还有现在的和平局面吗？”
赞成和反对各一票，而且都有自己的道理，剩下的议员也分别发表自己的意见, 到最后一个人时，票数是碾压性地往一边倾斜。
支持和人类建交的89票, 反对的只有10票。
最后众人的目光移向现在的领导人，胡狼，他曾经是坚定的反人类党派，对人类十分厌恶，甚至试图拆除初代兽人立在政府大楼前的人类雕塑。
理由是兽人王国里不应该有人类的身影。
现在他的投票虽然无法影响最终结果，却能代表他本人的立场。如果反对的话，事情可能会麻烦一些。
“我赞成和人类建交。两国之间其实没有实质性的矛盾，更多是历史原因，混乱时期的战争过于惨烈，以至于在建国初期，我们断绝两边来往，在偏远星球建国，逐渐发展壮大。但现在历史正在改变。”胡狼心情复杂，几个月前他还在痛骂人类，现在却又改变了想法，“从直播间出现的那一刻，我们看见过去，参与过去，改变过去，历史之所以为历史，是因为它不可改变，但现在，我们应该重新端正自己的看法，不能再用以前的旧思维为标杆做出判断。”
“您的意思是混乱时期的历史也会改变吗？人类不会伤害动物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我们正在见证历史，所以应该用自己的双眼去评断，而不是再用历史书，至少现在发生的事情和历史中并不一样，所以和人类建交又何妨？建交只是搭建一个桥梁，是否要在上面走，还是要依靠双方的力量。”
胡狼不由又想起白鱀豚，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现在的星际依旧有白鱀豚的存在，所以他们最终还是延续了下来。而且动物园里不止是方觉夏一个人在保护动物，还有不少志同道合的人类。
这才是胡狼选择支持的最重要原因。
不过他也清楚，混乱时期是从八月底开始，距离直播间现在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月，这期间又是否会发生变故？如果混乱时期，人类和变异动物在直播间当着全星际的面打起来，那么建交只能是个笑话。
保不齐，两边会直接进入战备状态。
血仇是无法被轻易抹平的。
但胡狼总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没有什么证据支撑，只是一种直觉罢了。
想到这里，他自嘲笑笑，在这里猜又有什么用，过段时间不是自然能看见事情的发展方向？
*
而方觉夏也在为变异动物的事情发愁。
她在看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