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翻到最近送来的一封文书,三殿下使命已完,正在回程路上,不日便要进京。
姜玺将那封文书抽出来,算了算日期,姜珏回京,就在这两日。
“三殿下要回来了?”唐久安惊喜,“三殿下的脑子十分好使,他回来了定然能帮我们把黑衣人揪出来。”
姜玺却没有答话,盯着那份文书,久久不语。
唐久安:“……殿下?”
“唐久安,”姜玺的声音沙哑,“迦南使团入京,在鸿胪寺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
“三殿下。”当时大家都在西山,还是姜珏把使团送过去的。
“知道我每年必为母妃挑选生辰礼物,猜到我会去何处挑选,以及什么样的礼物一定能入我的眼,这样的人,会是谁?”
“自然是很了解你的人。”
“能看破文公度的伪君子表相,牵引出文公度心中的贪念,让文公度甘冒大险的人,会是谁?”
“必然是聪明绝顶的人。”
姜玺艰难地道:“你觉得这人是谁?”
“你觉得是三殿下?”
唐久安有点不解,“不,不可能是三殿下,要看穿文公度的真面目,必然得知道文公度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谁能猜到一代文豪居然是靠妻女代笔而来的?”
“他知道。”
姜玺捏在手里的文书微微颤抖,但说话的声音却很轻,仿佛重了就会打破些层迷梦似的。
“虞娴与柳皇后,是闺中密友。”
如果他找到虞娴,与虞娴一起设下针对文公度的陷阱,随后又念在柳皇后面上,放虞娴一条生路。
这一切便解释得通。
“可他如何说服文公度?”唐久安道,“他是个半废之人,难道文公度会觉得他能取代殿下成为太子?”
“对,不可能,这世上最不可能的就是三哥,当初他是为了救我才跌落寒潭的,我不该这么想……我是急糊涂了。我一定会把那人找出来!”
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姜玺的声音无比坚定。
唐久安转身向外走去。
徐笃之问:“去哪儿?”
“去南城门!”
唐久安头也不回地答,“反正三殿下这两日就要回来了,我这就去城门口守着,问个清楚明白!”
“我也去。”
姜玺随后跟上,追上唐久安。
两人才出京兆府门,就听见了鼓声。
城中晨钟暮鼓,在安宁繁华的平京城,鼓声只是用来报时的,悠远宏亮。
但这一次的鼓声密集如雨,一声比一声急。
街面上的百姓都有些茫然,不知今日敲鼓的是不是喝多了酒,明明还没到黄昏就敲起了鼓,还敲得这样急。
唐久安却是悚然一惊。
这是她在北疆听惯了的鼓声。
战鼓!
鼓声是从南面方向传来的。
“让开!让开!”
一名传令兵挥鞭赶开人群,快马飞奔而至,在京兆府门前滚鞍落地。
“有叛军围攻南城门,求大人速速增援!”
徐笃之大惊。
自从他在姜玺受鞭之时出了头,京兆府尹便不大管事,京城里的大小事务皆落到了徐笃之一人身上。
城中所囤兵马有限,除了宫中禁卫,就是五城兵马司。
从南城门到兵马司衙门更远,信使求援不及,徐笃之立即喝命暂且先从东西二门调集人手,然后急命人入宫飞报。
“不可,四门守卫,一处也不能动。”
唐久安道,“叛军来得无声无息,竟然攻到眼皮底下才让人发现,绝不可能只攻一处城门。”
姜玺点头,让徐笃之居中调度,他带着随行的率卫先与唐久安去南城门。
信使带路,一路上把情形告诉二人。
就在他们接到严查的命令不久,一行人马出现,手中持的是送行使回京的文牒。
以往一般看见文牒就会放行,但守卫才得了命令,因不见送行使姜珏本人,便将人马拦下了,让他们请姜珏出来。
于是他们掉转马头,说姜珏就在后面,待请来再一同入城。
守卫们都知道姜珏不良于行,落后一些原也正常,并没有很当一回事。
但当马蹄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守卫们惊呆了。
没有姜珏,只有遮天蔽日的烟尘,来的不知有多少人马。
守卫们急忙关城门。
唐久安心往下沉。
太平无事之日,城门镇守之人不过百十号,根本不可能挡住突如其来的叛军。
唯一指望就是平京的城门城墙足够坚固,高不可逾。
还未到城门之际,在密集战鼓声中,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姜玺从未听过这种声音,像闷雷,大地都在震动。
“攻城车。”
唐久安沉声道,“居然连这东西都准备了。”
平京城已经安定了百多年,城门每隔几年都会重新刷漆补铜钉,看上去庄严气派,在每一个第一次入京的人心中留下巍峨的印象。
此时华贵的城门在一声接一声的闷雷中不住颤栗。
“先召集百姓用重物抵住城门,青壮者随我上城门!石头、开水、滚油热汤,有什么拿什么!”
有一种人仿佛天生能成为别人的方向,唐久安就是如此。
突逢巨变,百姓慌乱,守卫独力难支,城门眼看告破,此时所有人都得了主心骨,有了奔头。
姜玺看着唐久安冲向城头的背影,生出一个清晰的感觉。
——她天生属于战场。
她好像熟悉战场的每一缕风,每一片声音,只要她踏入,任何战场都会变成她的主场。
城墙下除了攻城车,还架起了登城梯。
城墙上的守卫顾此失彼,最大的倚仗是这千年来从未倒塌过的城墙,坚固雄伟如山,要两架登城梯才有拼接着往上爬。
唐久安在兵部待的那一年实为关山有心为之的历练,那一年的时间让她对大雍各州府的兵规建制都了然于胸。
此时一看城下的旗帜服色与战法,可以推断出叛军并非来自一处,最少是七八处的军队交织在一起。
随着百姓们扛锅提桶的加入,底下已经爬到一半的叛军被砸下去大半。
但守卫的武器也即将告罄,守将惶急前来禀告。
“再撑一炷香。”唐久安声音稳定,“援军在路上了。”
姜玺道:“孤在此坐镇,诸位劳苦功高,每人各升一阶。”
众人心中大定,勇气备增。
姜玺低声问唐久安:“怎么办?”
京城骤逢战事,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谁也不能确定。
“咱们这边是说不准了,唯有先给他们那边送点小礼物。”
姜玺明白了唐久安的意思,和唐久安一起拿起弓箭。
两人一起取箭,张弓,动作如出一辙,对准叛军中军大旗。
那里有一名银甲将军,身骑白马,头盔面甲森严,看不清面目,但身处中枢,令旗皆自他而出。
唐久安的弓弦一响,箭矢如流星般向那人坠去。
中军将旗是重中之重,盾牌立刻在周围竖起。
但那一支箭只是唐久安的声东击西,接连三支连珠箭立即射出,每一支命中的都是将旗。
巨大旗帜轰然倒下。
中军失旗,大为不吉。
城下的攻势为之一缓。
旗帜的倒下牵去了太多人的心神,盾牌阵有了漏洞。
唐久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再次张弓。
姜玺的箭从另一个方向射出。
但目标是同一个。
两支箭,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射向那位银甲将军。
那人身边突然出现一名黑衣蒙面人,一剑拍飞唐久安的箭。
但他显然没有想到同时还会有另外一支箭射来。
想拦已是不及,箭尖只能将箭尖方向拔得微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