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出口的话一顿,陈御史怔在原地。
他女儿很是有些才华,他是个严父,所以从小就让她好好读书识字,他们家不是特别大的家族,但他自诩他的女儿绝对不输给那些大家族出来的女子。
便是嫁入勋贵也是能当家做主,成为一个好的主母。
这是他的培养方向,他是希望女儿高嫁的。
可是,如今他惹得皇上不喜,恐怕会被贬官到那些穷苦地方,远离京城。
那时候,他这般好的女儿……还能如原本预想一样,嫁入世家大族吗?
如果因为他这个父亲,他的女儿最后只能嫁给一个普通且平凡的男子,才学与能力皆不如她……
他十几年悉心教导与栽培,让她读书识字,让她不输给大家闺秀,全都无用。
因为她丈夫是个什么人,她就只能做个什么人。
如果嫁给一个乡野村夫,她的才华与学识,她主持中馈的能力,没有任何作用,她不能出去自谋生路,她只能在后院中给她无知的丈夫裁衣纳鞋。
读过的书?没用,她丈夫听不懂。
陈大人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在这一刻,看着他天真懵懂的女儿,他的思想与三观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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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
崔五娘正看着报纸,一言不发。
她的夫君吴大人轻嗤一声,将报纸放在了桌上,“当日那容世子来邀请五娘做报社编辑,我便知道这事会引起非议。你们瞧,如今外面文人如何说那三个女编辑?”
老太爷端起茶盏,摇摇头,“容世子还是太年轻,也不知道二殿下为何要支持他?否则,昨日朝堂之上,定让那容昭狡辩不得。”
他们家是坚定的二皇子派,所以昨日二皇子的态度就是他们的态度。
朝堂之上,他们支持了容昭。
但心里如何想,就仁者见仁了。
吴大人:“容世子的话有道理,女子相夫教子,也得有些见识,可所谓报社女编辑,女子典范,皇上不嘉奖,谁承认?依旧免不了别人的非议,安庆王脸皮厚,他那侧妃也无所顾忌,徐家那位可是未出阁闺秀,以后谁敢聘徐小姐?还有那章氏,已经嫁入柳家,如今却引得柳家都被非议。”
老太爷:“幸好五娘没答应。”
崔五娘怔怔看着报纸,耳中听着丈夫与公公的对话。
幸好她没有答应,否则现在,她可以想象她会遭遇什么风波,也可以想象丈夫与吴家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她。
她是崔家女儿,崔家清流世家,绝对不允许她们给崔家抹黑……
她都知道。
可她心里却十分难受。
她读了许多书,她知道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她看过乔凤之的记载,她也读过孟母三迁的典故……
她知道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她也会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她读了很多书,她才更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永远也得不到什么。
有时候,她也怨自己读了那么多书。
崔五娘看着报纸上的话,喃喃:“报社女编辑当为楷模,后宅与婚姻不该是囚笼,妇道与身躯不该是枷锁……”
吴大人转头看向她,没听清楚,疑惑问:“你说什么?”
崔五娘深吸一口气,她放下报纸,她的声音在颤抖,但她还是看着她的夫君,缓缓说道:“我想要答应报社女编辑之事。”
崔五娘说完后,感觉整个人克制不住战栗,她恐惧,但她也很清醒。
她清楚看到公公的错愕,以及丈夫那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和恼怒。
她的丈夫说:“你在说什么?你要不要听一听外面人怎么说?”
她的公公说:“五娘,你是崔家女郎,未来我吴家主母,莫要丢了颜面,皇上可未必会嘉奖报社女编辑为女子楷模。”
崔五娘身体战栗越来越厉害。
她开始后悔刚刚那一瞬间的气血上涌,她清楚知道自己这句话可能会改变什么。
然而下一刻,她也听到她那位从来严肃的婆母缓缓开口:“报社已是大势所趋,三位皇子支持,皇上也没有反对,未必不可。”
崔五娘红了眼睛。
公主府。
刘婉君带着帷帽,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
她站在马车旁,看丫鬟去扣响了公主府大门。
而她的手上,拿着今日的报纸。
她帷帽之下神情平静而坚韧,视线看着公主府,挺直脊背。
与此同时。
几个闺秀们聚在一起,她们读了报纸,面面相觑,花园中一时安静。
很久之后,有位姑娘抬头说:“我们也许可以做点什么。”
另一位姑娘咬了咬唇,神色忐忑:“我们能做什么?女子名声向来重要,何况我们这样的家族?若是被人非议,丢了颜面,恐怕只能在寺庙老死!”
花园再次安静。
花开的很漂亮,她们的日常是赏花作诗,给自己博得更好的名声,以后能选择更优秀的夫婿。
可现在,无人有心情赏花。
许久许久之后,她们当中一贯聪慧的一位小姐突然道:“若是……他们总不能将京中贵女全部送去寺庙吧?”
霎时间,空气更加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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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与张三在吃饭。
张长言:“你可真是难得,竟然请我吃饭……”
他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容昭怎么会请他吃饭呢?天上又没有下红雨。
而且还不是两碗面配萝卜干,是福禄轩!
虽然是一楼,可也是福禄轩啊。
容昭请他吃福禄轩!
容昭请他吃福禄轩!
是容昭请他吃福禄轩!!
张长言到现在还觉得不可置信,一度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容昭淡定吃着,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这么惊讶,好像我很抠门似的?”
张三面无表情:“你本来就扣。”
容昭:“你到底吃不吃?”
张三不敢拿筷子,他咽了咽口水,死死盯着容昭,试探:“你又要让我带你去哪家拜访?”
容昭:“没有。”
张三:“是这个月分红不发了?”
容昭:“不是。”
张三:“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你先说,不说我不吃!”
容昭无语:“我就不能请你吃顿饭?”
她睨了张长言一眼,随即示意他看热闹的一楼大厅,“我想来听听现在百姓们怎么说,观察形势,一个人吃饭无聊,带上你,仅此而已。”
张三:“?”
——还有这种好事儿?
他咽了咽口水,最后一次询问:“真不是坑我?”
容昭不耐烦,语气开始暴躁:“爱吃不吃。”
张三闻言,却终于松了口气。
很好,看容昭这态度,确实不像是要坑他,也不像是有事求他……
——每次坑他都态度很好。
——现在这种态度,一看就是没事找他。
张长言迅速拿起筷子,开吃,同时不忘说道:“容昭,以后有这种好事还叫我啊,前日被我爹把屁股都打肿了,今天正好补补——”
容昭懒得搭理他。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容昭提前预留,算是一楼最隐秘的位置,在摆放糕点的架子后面,不绕过来,一般不会注意到他们。
但周围摆放着许多桌子,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容昭正在听。
“这报纸是好事,谁反对谁就是有鬼。”
“对呀,容世子说得对,君子坦荡荡,为什么要怕我们议论?”
“要是报纸没有官员之事,乐趣得少一半,容世子真好。”
“但他也挺糊涂的,竟然让女子当编辑。”
“是呀,怪不得我上次去卖消息没过,原来是女子审核啊。”
“你说什么呢?收消息的都是男子,根本不是编辑,编辑厉害着,才不会管这种小事,她们只要从收集的消息中选一些出来,润色、排版,放在报纸上!你消息不值钱,还怪上女编辑,真是没道理。”
……
百姓们对官员之事全都举双手双脚赞成,所以议论之声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