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两口,接到消息迅速赶过来的秦晓兰和她大哥大嫂,甚至连苏全福也赶过来看她了,光是他们就能把屋子都站满。
更别说还有外交部和代表团的各位领导同事,对了,首长忙完了事情也会赶过来看她。
当首长的身影出现在这间还算宽敞的病房里的时候,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晕头了。
“您是小苏的母亲秦晓兰同志吧?”首长亲切地和她握手。
秦晓兰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甚至都不敢伸出手去,其余人何尝不是这样,李桂珍悄悄掐了苏爱国一下,见他疼得龇牙咧嘴,又掐自己一下,痛得眼泪直冒,终于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首长!只在报纸上看见过的首长!首长来看小葵了?还跟咱妈握手?
妈呀!
他们是知道苏葵当官了,进什么部门工作去了,这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了,后来又听说她能跟着首长一起出国,还在报纸上的大合照上看见了她站首长旁边——
但报纸,传闻,听说,这些和现实是不一样的!直到现在看见首长真人出现在这里,大家才有一种传闻落地的真切感已经随之而来的因为差距太大造成的不真实感。
“是的,我是……首、首长,您好……”秦晓兰讲话都结结巴巴的。
首长的态度却如春风般和煦:“不用这样紧张,我只是来看看小苏,顺带表示对她的感谢。”
感谢?本因首长亲切态度而放松下的秦晓兰又结巴住了。
还是苏葵打破了他们不知所措的氛围:“首长,您再这样说,才真是要把大家吓坏了。”
“本来也是应当感谢的,小苏啊,这次的确是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安然地与大家握手了。”首长动动自己毫发无损的右手这样感叹。
不得不说,苏葵和首长这样熟稔的态度又把大家吓了一跳。他并不高高在上,好像只是长辈在对晚辈表示关心一样,面对这样的首长,大家也渐渐放松下来,首长问什么,他们也能神色激动地回应两句了。
不过多半说的都是苏葵的家乡还有她本人传奇的事迹,首长听得很认真。
此时例行检查的医生也把结果带回来了。
“目前看来没有任何恶化的迹象,甚至恢复得很好,照这样下去,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
首长第一时间问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不会,苏葵同志没有骨折,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只能算轻伤,只要好好修养,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位骨科专家给了肯定的答案。
回来后不过两天的功夫,苏葵左手的伤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恢复,连专家也夸她身体素质好,所以恢复力强。
“那我现在是否可以出院了?”这是苏葵最关心的问题。
正如专家所说,她这只能算轻伤,最多只是左手暂时不能用而已,应该是不必住院的。但从首长到她的身边的亲人全都不同意,一定要她待在医院里。
就是现在大家也是不太同意的,苏葵只好看向专家。
他想了想还是照实说:“只要情况稳定,你可以在家里休养,只要定时来医院检查就可以。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还是再多观察一天。”
专家都这样说,大家也没办法了,结果苏葵还问道:“如果我想要尽快好起来,有没有什么办法?左手受伤应该不耽误我工作吧?”
“你还想要工作?”和首长一起来的是李先河都被她惊到了,他苦口婆心地劝,“小苏啊,受伤你就好好养着,外交部再缺人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个病号做事,之后首长的行程也都交给英文组的同志翻译,你好好养伤就是。”
首长最后要访问的三个亚洲国家基本都可以用英文交流,只要英语组随行就好,法语组和阿语组都可以解放了。
首长也不赞同:“小苏,我知道你闲不下来,但还是身体要紧,等你好了再回来不迟,这段时间外交部就当给你放假了。”
然而苏葵却幽幽叹道:“首长,不管为了什么,我也想要尽快好起来,实在不想拖着伤过年啊。”
而且放假?最近事情这么多,她真的放得了假吗?她算了算时间,知道马上又有事情来了。她可不想有事来临的时候自己因为受伤没法应对。
首长也理解了她的想法,考虑后说道:“我和卫生部的同志交涉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
这话说了不到一天,卫生部就给出了意见,他们认为想要尽快好转,或许可以采取中医的手段。毕竟中医骨科传承多年,对人体跌打损伤有着更丰富的经验。
唐兴文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她,和他一起的还有调查部的纪部长。
“首长非常关心你的情况,已经让人派人去外省请一位武术专家前来,大概今天下午就会到达,他在治疗跌打损伤方面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武术专家?”苏葵本来今天就打算出院回家了,因为这个消息又停下来了,“和纪部长一样吗?”
“我可不会治疗跌打损伤。”纪部长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还细心试了试水温,“这位专家我也没见过,不过他确实挺有名的,应该能让你好快些。”
“您这样让我害怕啊……”苏葵迟迟不接这杯水,看向他的神情有一些古怪,“您不会是等我好快些,然后好问我问题吧?”
纪部长一噎,把水塞她右手里:“我没这样不近人情。”
只怪当初试探太多,让苏葵一直记着这件事。
苏葵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有些乱的声音,正好秦晓兰也敲门进来,她刚刚借医院食堂给苏葵炖汤去了。
秦晓兰先是跟两人打招呼,这段时间她已经见过太多领导了,态度总算能平静一点。
苏葵还没问就听她说:“也不知道外面怎么回事,来了好几个公安……”
公安?
苏葵看向纪部长,他摇头:“不是我们,我出去看看。”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如常,说的话却不平常:“有人死了,公安是来了解情况的。”
秦晓兰一听这句话就是一抖,手里的搪瓷缸子都发出咣当一声。
“怎么回事?”什么命案能和医院有关系。
因为秦晓兰在这里,案件也是公安的机密,纪部长没有多说,只告诉了苏葵那个遇害人的名字:“是一个演员,叫乔凤玉。”
听到这个名字,苏葵猛然睁大了眼睛。
“你认识?”
“对,我认识,我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苏葵几乎说不出话,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天听到这个消息,“她是已经……”
纪部长点头:“是在湖里发现她的,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他也没有说出那个字。
苏葵苏葵的心一下子沉入到谷底,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才让本来存在的人竟然没了。
她找个理由先让秦晓兰出去,然后笃定地说道:“她应该不是溺亡的吧?凶手是谁?”
“你知道什么?”毕竟不是一个体系的,查案还是归公安管理,他刚刚出去也只是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我知道一些情况,是她之前告诉我的一些怀疑……我想见见几位公安。”
两人都不想她受累,但人命关天,还是同意了。
苏葵也从公安这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乔凤玉的确不是溺亡,准确来说,她的致命伤在于头颅受到重力敲击导致碎裂,然后才被投入水中。
简单粗暴又高效,大概是想制造失踪案,按照目前的刑侦手段还真不容易被破获。
结果不知道乔凤玉怎么想的,她曾经偷偷告诉过自己几个要好的朋友,假如她哪一天没有出现在她们面前,就证明她一定是出事了,请立刻帮忙报警。
大家一开始只当她开玩笑,或者是压力太大有被害妄想症了,结果她还是来真的,每天必定与她们其中之一见面,大家其实也没当回事。直到昨天,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人。想起乔凤玉曾经说过的话,大家都害怕了,咬咬牙报了警。
正因为此,所以公安才能及时出动,在她经常出现的地方展开搜索,终于在附近的一片湖里找到了她的尸体。
这种一看就是谋杀的案件立刻引起了公安的重视,并且立刻和前段时间乔海燕受袭的事情联系起来。
“上面已经成立了专案组,目前由我担任专案组组长。我来这里是为了查案,也是听我爸说的,顺路来探望你,没想到你先找上来我了。”
之所以这位年轻的专案组组长亲自来见她,是因为这人是苏葵的熟人,冯立国的儿子,他之前说过他有一个孩子在公安系统里工作,现在看来,能担任专案组组长的话,地位应当不低。
为了照顾苏葵,他是在医院一间办公室里跟她聊的。苏葵条理清晰地将所有有关的事情都一一说明,连猜测也一并说出来,一直到医生告诉她那位武术专家来了,请她去接受治疗。
“你的治疗很重要,我就不耽误你了。”对面的人也收起了笔录,站起来与她握手,“苏葵同志,感谢你为我们提供的消息,后续有任何情况我们还会再找你的。”
“其实我说的情况你们大概也都知道了,我只是没想到她根本没有放下这件事。”想起那天,苏葵有些叹息,“冯组长,希望你们尽快找到凶手吧。”
苏葵了解的情况其实也不多,当时乔凤玉的确听了她的话,把怀疑乔海燕是被人有意害了的消息告诉了公安,结果她自己也没有放弃追查。现在这种情况,恐怕是她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被人迫不及待地灭口。
“这件事也是我们的失误,当初没能把乔海燕同志遇袭的事情查清楚……”他的脸庞和他父亲一般坚毅,语气郑重道,“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真相,绝不让这种危害社会的危险分子存在。”
话虽这样说,但他心里并没有这样乐观。这世上最难查的案子是什么?不是高科技犯罪,不是高智商犯罪,而是“没有理由”的犯罪。
这里的“没有理由”指的就是受害者与凶手完全找不到利益与情感的纠葛。好比有人在巷子里毫无理由地忽然捅死一个陌生人,没有监控没有生物检测等手段,这个凶手大概永远都找不到。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爱恨情仇什么都没有,什么社会关系也扯不上,这种案子就是最难破的。
现在乔家两姐妹的事情就和这个差不多了。现在可以推测乔凤玉是因为追查乔海燕的事情遭到灭口,如果推测成真,也能证明乔海燕当初被撞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所以问题又绕回了原点——乔海燕。她究竟得罪过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值得别人花这样的代价毁了她?
他们排查过她所有的社会关系,没有人有这样的恨意,也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
难道她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或者是撞破了别人的秘密所以才遭到这种报复吗?
“真相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好在医生说她可能快要醒了,到时候也许会有什么线索,我们会一直安排人守在这里的……”
不得不说,这种猜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也算是间接保住了乔海燕的命。
*
然而这个消息就让红门的人恼火了,尤其是策划整件事的三爷,整个人都是阴沉沉的,语气中还有一丝隐藏的慌乱。
“这个女人居然留了一手,公安很快就发现了她,还成立了专案组,时间太急,我们还有些证据没有抹平,乔海燕也被看管起来没法下手,她要是醒了……”
他尽量稳住,深呼吸一口气问周平:“现在怎么办?”
而周平的脸色只会比他还要沉:“事情都没有调查清楚就动手,这就是你说的好好解决?”
三爷平常是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但谨慎小心都是为了自己不暴露。周平知道他为这件事失了冷静,但自己不会。他不会被任何事干扰失去判断。
“不用慌。”他的声音里带着沉静,明明是个还没成年的年轻人,却是让对面穷凶极恶的中年人无端稳了下来。
这是多次以来他带领组织避开生死危机又带领组织发展至今的事迹给人带来的信任与底气。
“乔凤玉的事情不用再管,让他们去查。”
“可是还有一些扫尾……”
“大部分证据都已经抹消,仅凭现在的线索他们根本就查不到我们身上。”周平语调淡淡地看着他,“你要知道,做得越多就错得越多,专案组里不是没有聪明人。”
三爷心中一凛。
他什么都不做那边多半会一无所获,毕竟留下的痕迹确实不足以追查到他。而一旦他慌了,要出手扫尾,那反而给人留下更多证据。
这个道理他不懂,但周平非常懂,虽然他也不知道周平为什么懂这么多,但事实证明听他的确实没错。
“那乔海燕呢?她可是看到了我的脸。”
“醒了也不会马上说话,公安是不会马上询问她的,甚至她都不一定还记得你,这中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再做打算,但这几天绝对不能动。”
他的头脑清晰又冷静,还带着强大的自信,很快三爷发慌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了。
“我明白了。”他说,“这段时间我会让大家按兵不动,绝不给公安抓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