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说这话的少年却不知羞,只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将她搂近,又替她将弄乱的被衾捂了个严实。
“不想说名字也可以。”他大度地退而求其次,凑在她耳边轻喃,“不过我确实有余伤需料理,沈大夫既诊了别人,也替我诊回来如何?”
闻言,躺在他怀中的沈青棠稍微敛下了笑意,半撑起身,闪着眸子认真看他,“哪儿呀?”
魏珩轻牵唇角,好整以暇地解起了衣带,沉着声音,语意不善:
“贴肤之伤。”
沈青棠面色骤然烫红,一把扯过被衾盖住了脑袋,闷着声音羞嗔:“我不诊!”
……
是夜,厢院内的烛火燃至夜半,衾被中笑语声不绝,动影照于画屏之上,如似迤逦起伏的远山,温香旖旎。
作者有话说:
魏狗:我想来点擦边的
阿晋审核:你想清楚了再说
魏狗:呵(那就再过两章,现在媳妇还太纯了)
我真的好爱少年爱恋呜呜呜!可惜太忙写不完qaq
第89章 给你暖手
金乌西坠, 斜阳如泄,回春堂外依旧人影络绎, 语声不绝。
“叔父怎想着从冀北到这儿来, 该奔波了有些时日吧?”一位身着袍衫的男子于门前长凳坐定,关切地扶着身侧垂病的叔伯。
年逾半百的老翁拄拐苦笑:“哎,那能怎么办?良医难寻, 灵药难求, 我可打听了好几遭才启程。若这沈大夫当真高绝,莫说是在燕京, 便是在边陲寒地我也去得。”
闻言,端坐于一旁喝着闲茶的魏珩, 拨盏动作微滞, 顿时不经意牵起了唇角。
候外求诊的队伍又向前挪动了几步, 袍衫男子正欲起身, 扶起叔伯入内, 可见坐于门角处的少年已然候了一个时辰都不曾动作, 他又不禁好言提醒。
“小公子,要么你先行看诊?”
少年置下茶盏,抬眼看他, 周身皆散着清寒冷冽之气,笑意疏浅,“无妨, 我稍待。”
袍衫男子干笑着一愣, 忽觉这少年的神色似乎不甚和善, 想来也是他枯坐许久, 耐心乏然, 便不再拖时, 颔首示了一意,赶紧扶着叔伯快步入了内。
堂内的沈青棠忙碌不歇,或施针问切,或伏案着墨,直到袁英挑了第三回 烛芯,笑着推她肩肘时,她才停下了拨弄算盘的手。
“棠儿,你怕是救人救来了一段姻缘啊!喏——”袁英意味深长地朝门外挤了挤眼,那处端坐着的,正是先前倒在医馆门口的魏珩,“一个人坐那儿等你许久咯。”
沈青棠顺着视线望去,讶异之余,又不禁悄然红了双颊,以至于提裙跑出门见他时,媲于云霞的绯色仍染在她靥上。
“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她笑着在石桌边坐下,脆亮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那澄透的眸中亦潋滟着芳菲,娇俏而灵动,毫不费力便漾起了魏珩的眼波,令他展出了和悦神色。
“想请你吃饭,所以便来了。”他支颔笑望着她,语义简明,目光中的思恋亦毫不遮掩。
沈青棠笑逐颜开,眸光微亮,像只憨软的小猫,“有这般好事?那今晚口福可不浅了。”
许是一下午都忙得不怎么沾水,见魏珩面前摆了一盏好茶,她不假思索便想讨来喝一口。
可指尖才碰到杯沿,便被他及时按下。
魏珩抬眼,对上她略有不解的眼神,笑着提醒,“这杯凉了。”
说着,随手将茶水倾于一旁,又慢条斯理地重斟了一盏,推至了她的面前,“喝杯热的。”
沈青棠愣了愣,意会之后,顿时禁不住双手掩唇,躲在里头笑得甜蜜开怀。
甚至连那升腾着热气的茶,也随着入口的瞬间,慢慢滋养渗透,直暖到了她心里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她已然如此幸福欢乐,魏珩的心中仍是有着患得患失的不安。
那日大雨令她罹染的体寒之症,是他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罪孽。
且她如今已自立于世,有着致力求索的悬壶之志,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全身心地依赖于他。
如此粲丽独韧,连他都不禁为她的神采所艳然。
又何况旁人。
在这世上,应当没人不会喜欢她笑意盎然的模样。
可他质劣性拙,只唯有她一人愿意予他温暖。
若是某天,她发觉了他的其余劣性,发现了其实尚有较他更好之人,要离他而去,那又该如何?
少年眼底不禁结了一层沉郁的薄冰,丝篁之乐不可乱他,竹篾之灯不可扰他,唯有那新奇地望着左右的女孩,始终活跃在他视线之中。
市街上人来人往,喧声不绝。他们一前一后没于灯海洪流之中,却没有任何羁绊。
少年垂下眼眸,只见,女孩那随着脚步轻摆的素手,像一只温润的璞玉,又像盏莹洁的明灯,总带着种摄人的吸引。
他心弦一动,不禁看得入了神,竟鬼使神差地靠步向前,握上了那抹攫住他视线的光。
“嗯?”觉察到异样的女孩蓦然回身,见他牵住了自己的手,澄澈的眼眸先是一愣,随后又渐渐浮现了些明了的笑意——
哦,原来是想与她牵手同行呀?
可魏珩却未有异色,只是如常地坦然轻笑了一声,说得煞有介事,“给你暖手。”
哎呀,这个人居然还不承认?沈青棠意上心头,非要同他斗一回。
“那我两只手都要暖!”她笑得顽气,将另一只手也环上他的臂膊,不由分说地探到了腋下去取暖。
温软紧密贴触的刹那,浩荡灯海骤然凝固,万千嘈杂顿时弭音,唯有一阵过电般的热意汹涌而起,直侵入了少年的四肢百骸。
他眸光一颤,电光火石间,仿佛听到了自己响震如鼓的心跳声。
“暖不暖,嗯?”乐心大起的女孩尚不知何等撩人,只将头也倾靠了过来,整个人皆以一种极亲昵的姿势贴到了他身侧,边肘推着他边笑声缠问,“暖不暖呀?”
她好似一块娇软的黏糕,非要从他嘴里撬出答案才肯罢休。
魏珩不曾开口,只是溺然失笑,任她推搡,仿佛失了巍然定力,几番都被她挤推得向一旁踉跄了去。
可耳垂却在耀目的灯火里悄然烫起了红,似欲滴血。
甚至连心中那些空洞的不安,都被她这一扑给填实了……
很快,两人便推推打打地来到了一座绮丽奢美的酒楼。
此地名为醉芳斋,门楼高耸,檐垂丝绸流苏,吊挂红绣彩灯,层层相接,间砌花鸟石基,别是一番恢弘气派,较于沈青棠先前访过的鹤临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厅内喧闹非凡,尽是宾客欢畅的觥筹笑谈声,偶还有歌妓鸣箫弹阮的曲乐声附于其中。
一入门,身着紫衫净袜的侍者见了魏珩,便会意地将二人引至了静角的席座。
沈青棠从未见过这么多身怀绝技的堂倌,唱菜的舌灿莲花,行菜的更是身手敏捷,左手张开可掌三只碗,右臂舒展可托六盘碟,脚步飞旋间,不消片刻便上了几道应季前菜——
盐酥倭豆、姜醋鱼、蒸螯蟹、笋鸡脯、桂花牛乳酪。
几乎又全都是她爱吃的。
沈青棠面上难掩喜色,正欲动筷时,看着这满桌的菜,她也不知思及什么,忽然又将竹筷抵在了唇边,不好意思地含笑看着魏珩:
“子钰,你都爱吃些什么呀?我好像……还不曾了解过。”
至今以来,他似乎对她的任何习惯与偏好都了如指掌,也总是一昧迁就着她,敛去了自己的欲求,导致她从来都不曾真切地摸透过他。
可魏珩听罢,却是微动眉尖,认真思索了一番后,又轻笑一声,给了她一个满是戏谑的回答:“你做的饭?”
“你……”沈青棠一时语塞,羞红着脸,直无奈地气笑了,“你怎么都不好好答呀?”
方才见他深思得那般出神,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真心话呢,没成想,竟又要逮着机会来打趣她。
“不行不行,”她娇嗔着鼓起腮,也没那般好糊弄,凝眉道,“你答得不好,得要罚。”
“哦?”魏珩略有些意外,倒是来了兴趣,支起下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青棠含笑扮起凶来,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尾音,“罚你——”
在魏珩拭目以待的凝视下,她终是撑不住太久,索性提筷夹了一颗倭豆送到了他的碗中,公布道:“罚你吃一颗豆子。”
等了罚注许久的少年眉尖微挑,看着碗里这颗小小的豆子,倒是不禁霍然失笑。
“不准笑。”女孩含嗔蹙眉,像是佯扮书院先生的稚童,较真道,“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好生回答。”
她松下了面色,又双手托起腮凑向前,像朵盛放的花儿,饶有兴趣地问,“你最喜欢吃什么呀?”
魏珩久久凝望着她,倒不禁看得入了神,连紧抿的唇线也微微扬起。
有这么一张春光明媚的笑靥呈在眼前,再不回答可就不识趣了。
“我一向荤素不忌,不过——”他思绪牵远,仿佛在回忆曾在某处尝过的佳肴,如数家珍,“倒是更偏重菽豆、萝卜、丝瓜、鸡蛋、鲫鱼和菌子一类。”
他回过神看向她,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么巧呀?”沈青棠的眸光倏然亮了,欣然附和,“我也很爱吃这些的!”
“你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害得她为了撬出答案,还饿了好久的肚子。
得到了回复的女孩心满意足地动作起来,立即提起调羹,挖了一勺牛乳酪送入了口中。
可还没来得及细品上一番,她便忽觉有道欲意不满的目光正直直盯着自己。
嗯?
沈青棠微微一滞,略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只见魏珩轻凝着眉尖笑问她:
“答得好,却没有奖赏么?”
语气微谑,尚带着几分轻浅的委屈,倒像在怨怪她,只认罚不认赏,也太不公平了些。
沈青棠面容微烫,顿时无言,竟没想到他这般斤斤计较,连一点小得失都不肯放过。
她心如擂鼓地吞下口中的乳酪,思量许久,才又挖起一勺,笑着递与他:“那……赏你一口桂花酪?”
少年微微挑眉,显然不满于此,可眼下人多眼杂,似乎也寻不出更好的,便又缓下眉宇,大方地倾身凑了上前——
是一个索喂的姿势。
沈青棠如何看不透彻,横竖这人面皮厚如城墙,也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下露相,她左右看了看,终是红着脸,磨蹭地将调羹递到了他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