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师,你看这个灯落在这里怎么样?”灯光师的叫唤将祁荔拉回思绪,“还是说再往左边一点?”
她回神,仔细看了一下整体的布局,最终点点头,“这样就好。”
爸爸没办法来让她心情也没那么好了,这是她第一次独立编排舞蹈,表演结束后的谢幕她会上场,这种场景她想让爸爸亲眼看见。
不远处有位学生小跑着来,“祁老师,我们大致知道舞台的走位了,不如过来看我们表演一次?”
“可以。”
习心也很忙,她需要和祁荔同进退,很多时候不是祁荔一个人说了算,需要两个人都同意才可以,她看过一遍后,习心要再看第二遍,反馈给对方,再得出最终结论。
几天时间消耗在彩排上,灯光的处理,现场的布置,每个人的走位,整体的适配度,每一个方面都不能疏忽。
舞台不能给他们留太久,毕竟还有别的节目需要用到,所以他们都回了酒店。
晚上,习心过来敲她的门,“明天就是正式的表演了,咱俩一起出去吃个饭,缓解一下紧张?”
祁荔欣然同意。
为了让学生压力不要太大,她提议晚上尽量放松心态,不必逼迫自己练习,这些虽然说是学生,但也有舞台的丰富经历,所以自然是体验过表演前的紧张感,她没有多说,让他们有自由的空间。
饭店选在了一家粤菜馆,环境雅致,也没有那么多嘈杂的声音,正好适合祁荔和习心这种需要找个地方安静吃饭的人。
菜都上齐了,祁荔扒拉着米饭,面前的菜色香味俱全,她却没有那么多心情去吃。
“虽然我很想宽慰你,但我现在也很紧张。”习心给她倒了一杯茶,“我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会成功的,哎,还是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害怕。”
祁荔能理解,“算了,别想那么多,平常的训练多好啊,那些学生也是身经百战的了,别怕。”
“这次换你来安慰我了啊。”她笑了笑。
“相互安慰。”祁荔也笑,“同一条船上的,咱们可是一个阵营,我当然希望都好好的了。”
习心叹了口气,“上次你教训了那些学生之后,明显氛围有了变化,都不敢和你开玩笑了。”
“虽说是想和每个人打好关系,但我们的目的不在此,表演能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她感叹,“日子过得好快,明明感觉才没过多久,就要表演了。”
祁荔认同的点头,撑着下巴,“这几个月的时间比我平常训练都紧,说实话我觉得不太够,但仔细想想咱们又不是上春晚,为了一个小小的节目排练那么久是不是也没必要啊。”
习心被逗笑,“认真对待就够了。”
她们吃着饭,本来还焦虑的心情慢慢消散,逐渐开始聊别的话题。
“这么说,你结婚了啊?”祁荔有些惊讶,她见习心样子十分的年轻,没想到那么早就结婚了。
她笑了笑,“是啊,我孩子都叁四岁了呢。”
年轻是很年轻,但身上总有那么一丝成熟的感觉,这也是祁荔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才发现的。
“为什么决定那么早结婚?”
“我和我先生是大学时候认识的,交往了几年,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了。”她神情柔和起来,“他先追的我,一个很老实的人,根本不会追女孩子,当时闹了好多笑话,但他身上的朴实和真诚让我觉得这个人是真心待我的,就算他不会甜言蜜语,我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说到自己的先生,习心的话多了起来,“他很支持我跳舞,说实话,我们的事业完全相反,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是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不讲话也很安心,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即使分隔两地,走在路上的时候会不自觉想起他,就算他不明白我喜欢的东西,我也想分享给他。”
祁荔顺势问:“既然他不明白,分享给他看会不会多此一举?”
“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但对我先生来说不是。”她抿了一口茶,眉眼间都染上了笑意,“他就是个沉闷的理工男,不会送鲜花也不会送首饰,但我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有兴趣去了解去听,就算不知道,他也是因为我喜欢,才愿意试着去喜欢。”
这么一说,祁荔不由得一愣。
这些事情,听起来并不陌生。
初见云盏的时候,她就有预感这种人不会是她擅长应付的类型。
因为他不屑虚与委蛇,也不乐意顺着别人,永远一副玩世不恭散漫的模样,像祁荔这种打直球的暴脾气,她和云盏这种人打交道就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而这个拳头还会反弹回来打伤自己。
后来云盏的种种所为,让她更加坚定了想要远离这种人的想法,这种人何止是一块棉花,恐怕是披着棉花皮的食人花,打得狠了他会直接一口咬掉那个不听话的拳头。
她的话他不听,惯会断章取义,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没办法讲道理,甚至还会威胁她。
以前祁荔见到他就讨厌,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但像他这种人她是第一次见,觉得讨厌的同时又不自觉好奇的看两眼,看着看着,把自己搭了进去。
不论是前期自己与他的虚情假意也好,还是后来的两情相悦也好,他表现出来的喜欢,她永远半信半疑。
认识了他这么久,她太知道这个人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
祁荔好歹也谈过那么多次恋爱,是否真的喜欢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毕竟这种事情在行为上最能体现。
她相信云盏能骗过所有人,不论是从言语,还是从行为。
但她知道,他没那么多耐心去骗一个人。
谭先生也好,齐铭叁也好,她也好,他虽然永远一副笑意凛然的样子,但他的目的不在于给对方一个亲切的印象,而是他隔绝其他人的一个手段。
因为那种笑容,不冷不热,没有一丝情绪。
而她见过云盏带上情绪时候的模样。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感觉到他们的心连在了一起。
这仿佛打通了她所有的怀疑。
“祁老师,怎么了?”许是见她许久没说话,习心疑惑问。
祁荔回过神,微微一笑,“没事,我也想起我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啊?”习心兴奋地说,“介意说一说吗?”
她想了想,“我们也交往一段时间了吧,就是普通情侣,没什么特别的。”
“主要是媒体没报道你有男朋友的事,我很好奇。”
祁荔失笑,“很久之前我在讲座上面说过,中间分分合合,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大明星,可别报道的人尽皆知呀。”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谁追的谁?”习心好奇地问。
“嗯……我们是通过我爸认识的,也没有谁追谁,就这么在一起了。”她半真半假地说,随即笑了笑,“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会结婚,到时候请你来呀。”
“真的!”她忍不住惊呼出声,笑容满面,“好啊,到时候看看谁把我们祁大美女娶到手了。”
祁荔大笑一声,“如果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呢?”
“嗯……恐怕他很有才华吧。”
“哈哈哈!”她实在忍不住,“看不出来你有点幽默的基因。”
习心脸红,“别闹了。”
由于第二天要保持完美的精气神,她们吃完饭就回去了,在酒店门口也没多聊,道了一声晚安便各回各屋。
比赛前两小时,所有人都坐在化妆室里化妆,由于祁荔和习心需要在闭幕的时候上台,所以也给她们化了妆,学生们兴奋之余还有紧张,祁荔把他们都聚集到一起,说了一些涨士气的话。
这些话都是平常教练对他们说的,觉得挺有用,便套来用了。
“放平常心,你们排练的时候表现的很好,彩排的时候也很熟练,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好。”祁荔特意拿了个凳子站在上面。
一瞬间有了老师的感觉,她还有点不习惯。
“是的,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舞者,这点小场面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和平时一样表现出来就好了。”习心也在一旁加油打气。
有工作人员提醒他们去后台,场面瞬间沸腾起来。
祁荔拍了拍手,扬起笑容,“加油!”
她随他们一起去后台,手心全是汗,她踩着高跟鞋,抬头挺胸地站在前面,在主持人说完后,灯光暗下之前,她侧过身,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你们是最耀眼的。”
灯光瞬间暗下来,整个舞台比之前见过的都要大,台下观众的声音清晰可见,她想起了上次和团队在舞台上绽放的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手心冒汗,一阵一阵的担心自己会不会做不好。
但当时自己能做的,就是逼迫自己冷静,也给自己加油打气。
她能在舞台上做好最好,也能让团队发挥到极致。
她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努力。
他们的表演是压轴,台下坐了不知道多少个国家队的舞者,甚至是舞蹈协会的主席,她在舞台上算是一个老人,但在这种地位颇高的人面前还是个新人,这是她第一个打出边界的表演,她不奢求能瞬间飞黄腾达,但她需要一个阶段的成就。
祁荔和习心站在后台,静静地看着表演,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耳边除了音乐声就没有听见别的声音,她站得笔直,目光看向那一张张带笑的脸,她的心不自觉静下来。
不只是她,学生们也在努力。
一瞬间,她想哭,这是她的作品,她努力了几个月的作品,没有人在懈怠,没有人在轻视,只是遗憾自己无法坐在观众席看。
“去准备一下吧。”她转过身,拍了拍习心的肩。
习心愣了愣,看着还在表演的舞团,疑惑道:“还没结束呢。”
“他们做的很好,没问题的。”祁荔对她笑了笑,“不是你说的,我们一没松懈二没疏忽,这种作品怎么可能会差。”
她愣住,随后与她一并走向休息室,“那走吧。”
直到轮到所有人谢幕,她们才重新走到后台。
见到那一张张激动兴奋的脸庞,祁荔和习心扬起笑容,走到学生中央,拉起他们的手,随着主持人的介绍词,迈着步伐一起往前走。
举起手,鞠躬。
这一刻,心定了下来,也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她没去看台下有什么人,帘幕关上后她便回到休息室,习心已经和学生们说结束之后一起吃饭了,她得卸妆与他们一起去。
“祁老师,黄教授找你。”工作人员过来说了一声。
祁荔只是嗯了一声,“跟他说一句抱歉,有什么事微信联系。”
“这……”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接着道:“还有协会的副主席想见你,你看……”
她有些微愣,过了半响,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名片,给他就好。”
总算有东西可以带过去,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好便离开了。
习心拍了拍她的肩,“副主席诶,不去见一见?”
“吃饭重要。”她笑。
习心不由得笑出声,“那走吧,他们等着了。”
坐在车上,祁荔拿出手机给爸爸发消息,随后又给云盏发消息。
爸爸回复的很快,祝贺她结束,让她好好休息。
她勾起唇,回复他的消息,但云盏那边一直没回复,她看了一眼时间,那边是凌晨,没回复也在情理之中。
想来,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舞蹈协会的副主席来找她,看来表演真的很不错,说实话,她是有点想去见的,毕竟是舞蹈协会的人,与他有接触对自己的事业会更进一步,但她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见,学生们努力了那么久,她不能缺席。
祁荔心情颇好的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这顿饭她能想象得出来会有一个憋了许久后的疯狂场景,没想到那些学生疯狂到连老师都敢灌醉,习心已经醉倒在桌上了,祁荔一直在拒绝,但架不住那些人的灌酒,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祁老师。”
有人在叫她,她转过头。
“祁老师,我们很崇拜你。”一个女生脸颊红红,看来是喝了不少,此时正大舌头的表达钦佩,“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看你的舞蹈视频了,又飒又美,简直就是我的榜样,我是不太懂拉丁舞,但是看了你的视频之后搞得我也想学了。”
另一个女生扑过来,兴奋道:“老师,下次再一起合作吧。”
她们直白的表达,让祁荔呼吸一滞,随即扬起笑容,“好啊。”
最后是祁荔把习心带回去的,其他人有的是晚上的飞机,早早就回酒店收拾东西走了,留下来的几个人顶多照顾一下自己,所以喝醉的习心由她带回去。
习心喝醉了之后很安静,靠在她肩上闭着眼,到了酒店房间,她费力把她放在床上,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并没有在这座城市待多久,自那之后副主席有联系她,说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她自然同意,但不是现在,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小镇见爸爸。
很快收拾好行李,连和教练打报告的时间都没有,径直坐上了飞机。
她没提前和爸爸说,兴奋地拉着行李往家走。
在小镇的家是一个带着小院的小别墅,绿化很好,对爸爸的身体也有帮助,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的了,黑压压的一片,但从外看客厅还留着灯,爸爸似乎还没睡。
推开门,她开心地喊:“爸爸,我回来——”
话还没说完,她身子一顿,笑容还在脸上,脸颊肌肉却僵硬起来。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对方似乎有不少人,坐在那一张她精挑细选的沙发上,仿佛是主人一般,毫不客气。
眼珠子稍稍一转,爸爸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而护工不知去处。
祁荔保持着笑容,眼神却冷下来,“这不是副组长吗,千里迢迢来这么个小地方,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