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叙徐徐弯下腰,抬手捧起康慧失意的脸,“是康耿,对吗?是那个一面未见,但是一直记挂心头的爸爸吗?”
康慧再也憋不住泪水肆意,她近乎失去理智一般,疯狂且用力地连连点头,牙齿紧扣着嘴唇,死死咬住即将要爆发而出的哭声。
她涕泪横流的模样有,也引得知叙心痛万分,知叙一把挽过康慧点头的脑袋,轻轻拍打着她颤抖不止的肩膀,“要见到,还要记得,你母亲说得没错,他必须要被你铭记在心。我们一起去见他的最后一面吧?”
康慧其实很不爱过生日,在那个日子,每次见到装饰华丽颜色鲜艳的蛋糕,她脑海中便会循环播放,那一段有关于世界崩塌破碎的灰色录像带。
而母女俩极有默契地对着蛋糕不吭声,这些年无趣的生日,总会让她们想起一个下落不明的男人。
遇难者里短暂地提到过他的名字,可一件遗物也没有收到。
康慧会偷偷拿出老旧泛黄的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从上到下地观察这个一句话都没有留下的男人,却留给她们十几年无声陪伴的男人。
朔月洞里渐渐回响起一阵刺耳的轰鸣声,而车子正毫无防备地朝着声音的源头驶去,男人还拿起手边的手机看了一眼。
康慧听醉酒后的妈妈说过,那是她催促的短信,如果不发就好了。
刚刚驶入一片蜿蜒的山路时,地面便开始疯狂地摇晃起来,大大小小从山上落下的石块,阻塞了前方的道路,而远处村民的呼救声,更是令人揪心。
男人毫不犹豫地跳下车,拎着后备箱里的医疗箱,抛下完好的车子,一路狂奔前去受损的村庄。
深红的血液沾满破碎的砖石,也让不断奔波于伤者之间的康耿身上手上也遍布污泥。
没有人问过他从哪来,他们都以为康耿是及时赶到的救援之一。
康耿则是庆幸此刻的自己能够派得上用场,如果是支援,还得从千里迢迢的异乡赶来。
他还说姑娘的出生时间,给足了他救人的机会。
康耿死在突然出现的一道地裂里,他就像一道划过天际的流星,原本奔向的是下一片银河宇宙,奔向新生,最后用力着陆后,又被泥土无情地掩盖。
“贺兄领我去到这个村,村里人都记得一个叫康耿的医生 但是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所以联系不上你们。本想等你学业结束,叫贺兄也带你去见见,如今你已经知道了,那就从现在开始记住他吧。”
康慧再也抑制不住痛哭的声音,嚎啕大哭起来,她臂膀颤抖,指着朔月洞里死寂的坑洞,“我爸爸原来在那里,在那里…难怪妈妈说怎么找,都找不到爸爸,他走的路根本就不是去寺庙的路,他就是为了去救人…”
知叙捡起康慧散落在地的衣服,披在康慧的肩头,“所以康慧,你别再跟母亲赌气顶嘴了。临夏的时候,带她去见见那一片地,也把她的心结解开。 ”
康慧紧接着环在知叙的脖颈,把脸埋进知叙的胸口,啜泣地说道:“我知道,一旦谜团都被解开,伤心的人也有重振希望的勇气。妈妈她等了这个答案十八年,把青春和耐心都耗尽了。“
知叙轻抚康慧的颤抖的身躯,“好孩子,康耿的来世定在天地间某处存活,你铭记着上一世的他,让他的灵魂永生,不论辗转多少世纪,他在你心目中一直是康耿,救人而牺牲的康耿。”
康慧蜷缩在知叙怀里闷声不响,只顾着连连点头,知叙只好一把抱起她,缓缓走回卧房。
他拎起衣袖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将康慧脸上的泪痕一一拭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去千眼山走走,好吗?康慧。”
康慧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顺势把手搭在躺在身旁的知叙身上,除去刚刚亲眼目睹父亲逝去的失落,她今晚还计划了些别的事情,只是这一切都要秘而不宣。
她的眼睛虚掩着轻轻闭上,直到听见知叙已经沉睡过后的鼻息声音,她蹑手蹑脚地掀起被褥,谨慎迈向门外的她,还时不时回头查看知叙的动静。
一步跨出门外后,她便轻车熟路地跑去魂迂门前,尽管知叙先前警告过不能私自走出出这道门,但当下能够杀生,或者说被迫杀生的人只能是她自己这个凡人。
她在门前停顿片刻后,毫不犹豫地便走进了魂迂门内,几经混沌后,她的魂魄重回那一潭澄澈的水里。
衔起贺肃诘所说的那一颗碧绿珠子,贺肃诘临到分别时,跟康慧说过,这颗珠子可以让封印于兽体内的魂魄散发出原先主人的气息。
再加上之前有人追踪康慧的半片灵魂而不得,而那个对康慧魂魄穷追不舍的比丘,就是杀害酒店里的人以及沉明斯的歹毒凶手。
康慧的作用是吸引比丘现身,贺肃诘便会蹲守在康慧出现的地点,将比丘的魂魄带到魂迂门前。
紧接着康慧出手,制伏比丘的魂魄,将他带回风月楼里,让他罪恶的魂魄重新经历煅烧淬火,再穿过六道轮回,择人间一处降生即可。
康慧百无聊赖地趴在缸底,溶溶月色降临在水面,波纹荡漾中也把斑驳的光线投射在康慧视野中。
康慧盯着透过红鲤鱼尾照射而来的光线,猛然惊觉,贺肃诘说过知叙的红线如若生长到遍布全身,那就会让一切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也就意味着,这一切都将会在记忆中全部消除。
贺肃诘曾在康慧的耳畔无数次地念叨着,世事难料。可他也是半个算命先生,就算是再无法预料的结局,终归是结局。
只不过人人都期待的是圆满,所以总有人会呛声,会责怪岁月的蹉跎,碰见声泪俱下的局面,也在感概梦的放诞。
康慧正晃神之际,一张大网冷不丁塞入缸内,一把捞起康慧,那人顾不得康慧挣扎,塞进狭小的透明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