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同我讲,他已与你绝婚……”
郭青桐笑容不变,颔首应是,“不错,诚然如此。”
“是以如今你非元氏妇。”
郭青桐心里已很不高兴,但脸上仍笑着,声音也听不出半分勉强,“是,如今只是郭氏女,怎么了吗?”
“青桐,我今日来此,是为了同你求亲。”
饶是郭青桐再好的教养,此刻也不能端坐,似遇到了一个霹雳,脸色破碎,整个震悚起来。
“……什么?”
“我今日来此,是为了同你求亲。”
杜擎复述了一遍,目光平静。
“青桐,我想带你走,到我家去,做我的妻子。”
“我知道你的心仍在二郎身上,不能自已,可是没有关系,我不在乎,我此番不是出于怜悯,而是为我的心。”
“觊觎挚友的妻子,不是件光彩事,倘使你一直是二郎的妻子,这些话我只会死后带进棺里,绝不会此刻讲与你听。”
“我比你更清楚二郎对那位的心,如今他们更是有了孩子,你再没有机会,何必枯耗?”
郭青桐有过慌乱,不过只是一瞬,很快她便恢复了镇定,心海波澜不起。
她爱元衍的心实在太过坚决。
“三郎,多承你厚爱,难以为报,你的真心我已知晓,只是难免辜负,今日这些话我只当没有听过,往后再不要讲。”
说这话时,她仍是微笑着的。
她一向从容不迫。
杜擎想不明白,“为什么!难道你认为二郎还会回头吗?”
“为什么不?三郎,你难道真的以为他两个能够日久天长?”她摇头,“不可能的,倘若能够,算我当初错看了她。”
“三郎,他们绝无善终。”
“你大可以嘲笑我是个渴望着残羹冷炙的可怜乞儿,即使如此,我仍想从他那里得到哪怕半分的爱意。”
第90章
元衍并没有如愿在咸安久留。
南州出了大乱子, 他须得前去主持大局。
收到急报是在夜里。
渔歌连声叩门,疾声呼唤。
湛君听见声响,从不安稳的睡梦中醒来, 眼睛微微一睁,带些迷茫之色, 下意识要坐起来。
元衍正披衣,见状将她按回去, “无事,你且睡。”
湛君懵懵的,听话得很,眼睛眨了眨, 真的又接着睡了。
元衍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小心下了榻。
一开门便看见渔歌忧急的脸,“二郎, 大事不好!”
极轻薄的一张笺, 寥寥几字, 元衍看了一遍又一遍, 慢慢攥成一团, 张开手面无表情地丢掉了。
方艾已急得哭了, 巾帕在脸上点抹,“这要怎么办?”
元衍长长呼出一口气, 语调不见起伏, “母亲问我, 我又岂知该如何是好?”
湛君难得做了好梦,青云山上花开如锦, 灿似艳霞,她坐在桃树底下, 拿着本书慢慢地翻。远处有人呼唤,她想必然是英娘找她来了,于是阖了书站起来,抖落满头满身的香软花瓣。
忽然就醒了。
才从美梦里抽身,看人的一双眼里尽是茫然。
“我得走了。”
她还懵着,“到哪里去?”
“南州,许是要耽搁得久一些,事情有些麻烦。”
湛君清醒了些,于是不说话了。
她是不想说话,元衍却以为她难过,这夜里竟然也心生欢喜,带着些笑,安慰她:“一定尽快回来看你。”又说,“我不在你要听话。”
湛君不应答。
“睡吧。”
湛君闭上眼睛。
他又讲,“近来收着音信,好似有了姜先生的踪迹。”
湛君猛地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圆睁着。
“有人曾在江邑见过他,身边跟着个仆妇,想来是你的英娘,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想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只怕还是要费力气找,我本想着待人找到后再告知你,免得你受等待煎熬之苦,如今倒不如先告诉你的好。”
“怎么样,高兴吗?”
湛君抓住他胳膊,嘴唇颤抖,眼里满是恳求,瞧着竟委屈得很。
指节在她唇上蹭了蹭,元衍站起来,“我真得走了。”
湛君追着要起来,含泪凝睇,一副哀婉神色。
元衍登时心软得不行。
“怎么,舍不得我?”
湛君张了张口,颤声道:“……你要早些回来。”
“好。”元衍拖着声音答应,笑着摸摸她脸,“你既说了,怎么不应你?驾马御风回来,好不好?”把她按回榻上,盖好锦衾,“快睡吧。”
“她们会好好看顾你的,你听话,别叫我忧心,闲了写信给我,嗯?”手隔着厚衾放在她腹上,摩挲了下,“他怎么样了也告诉我,要是敢折腾你,我一定教训他。”
说完笑起来,心中无限感慨。
儿女情长果然消磨志气。
“我真得走了。”
幽蓝的天幕,白而且冷的月,没有星子,一人一马奔驰在大道上,尘烟飞溅。
昼夜兼程,一日两夜。
众人早等着。
营前下马,来不及拜见,元衍径自问道:“现今如何了?”
“孝孺前去看了,郡公尚安,并未受怠慢,他们也不敢,只是……”
元衍略不耐烦,“只是如何?”
“只是若想赎回郡公,单药材粮食马匹还不够……”这人声气渐弱,“他们还想要二郎你……”
南州地势复杂,高山平原相接,河川纵横其间。平原在东,沃野千里,古来繁华,高山在西,曲折险峻,少有人烟。
贼众劫掠州府后聚集山林,倚山川为仗,连营结寨,守望相助,竟有一番峥嵘之态。
是个不算小的麻烦。
元衍数次出手,虽多是胜,可没意思得很。
小打小闹,好似隔靴搔痒,全然影响不到大局。
食之无所得,弃之则可惜。
元衍于是收敛了攻势,另寻他计。
匪众而已,安州兵马十万,尽是帝国精锐,输赢自是不必忧虑,只是不大值当。
元衍并不赞同南下,由他来看,东进占据中州之地才是上佳之策,不过旁人难免骂一句狼子野心,深恩负尽。
元衍倒不在意这个,既存了争雄的心,且事情已然做下,总是要被人议论的,早或晚而已,这道理元佑不是不知道,可仍旧惶恐得很。
元佑只要没死,元氏就还是他做主。
元衍还是得听他老子的。
也是没办法。
虽不大情愿,但南州也是建功立业之地,拿下不是没有好处。
可是棘手。
元衍按兵不动,拿着舆图堆起了沙盘,又亲自跑了几天,想出了一条妙计。
南州河流纵横,水系发达,密如蛛网,自然会有那么几处巧妙地方,只需略作手脚。
人是离不得水的。
比起大军所需粮草饷银,毒药还是价廉。
但是元佑还是不同意。
父子为此争论。
元衍简直气结。
可还是那句话,元氏现在还不是他的。
不过他早晚会把自己老子劝服。
恰好元府来信。
他欣喜若狂,可是她一定怕得很,他怎么着都得回去一趟,得在她身边才行。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先行后闻,也没奈何。
只是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