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始作俑者,江言气急难忍,起身来到东耳房,厉声质问秦瑨:“宣平侯,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瑨正忙着处理吐蕃使团来访之事,头都没抬:“太傅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就是你听的那样。”
眼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仿佛这件事跟自己毫无瓜葛,江言的火气越来越大,上前一步,压低声道:“我问你,陛下为何要贬了安国公?你是否在陛下面前谗言佞语了?”
秦瑨闻言,抬起冷厉的眸子,“太傅这是何意?”
江言只觉疲惫,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秦瑨,朝野关于你的传言,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大家都说你成了天家的入幕之宾,陛下不肯放人,这才找了由头,将安国公一门贬出长安。传言就是传言,做不得数,但我劝你恪守臣子本分,不要去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姬氏给你尊崇和地位,不是让你秽乱宫闱的。若被我发现你心怀不轨,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拉你去见先皇。”
他说话不客气,秦瑨亦跟着拉下脸,扶案站起来,“好,你先努力活吧,希望太傅长命百岁。”
如此态度让江言甚是不满:“秦瑨,你这是何意!”
“你这老匹夫最好懂点事,手伸的太长,小心被人打断,陛下的私事不容任何人窥伺。”秦瑨目如寒刃,敷衍的作了一揖:“我还有事,太傅先忙。”
秦瑨懒得再搭理江言,从中枢衙门出来,直接往内朝走。
昨天刚下过雨,空气中的湿热愈发毒烈。
一路走到紫宸殿前,秦瑨的脊背溢出一身汗,让他难受的拽了拽襟口。
宫门的门槛就在前方,他却止住了脚步。
安国公被贬,这件事让他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若在这个时候出入女皇的寝殿,怕又会惹人猜忌。
不知她的风寒好些了没有……
秦瑨在宫门外驻足半晌,望穿秋水一般,恨不得一直陪在姬瑶身边。
可他只是一个外臣,没有侍奉内殿的资格。
他站在明晃晃的日头下,第一次对身份有了渴望。
此时此刻,偷偷摸摸的激/情已不够充实他的心。
他想要细水长流的感情,想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边,想让自己心头的惦念不再需要克制……
人都是不知足的……
一颗心澎湃的叫嚣,秦瑨凝着朱墙琉璃瓦的大殿看了一会,踟蹰之下,还是怅然离开。
*
与此同时,姬瑶在紫宸殿内呕的天昏地暗。
太医一天让她喝四幅汤药,起初她还乖乖配合,后来再难以坚持,喝一点吐一点,人被折腾的病恹恹的。
徐德海没办法,左哄右哄喂不进去,急的团团转。
太医亦无计可施,只能暂且先缓缓。
许是药量上不去的原因,入夜后姬瑶突然发起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叫着秦瑨的名字,双颊烧的一片绯红。
汤药还是喂不进去,太医只能替她行针,然而烧退下去,很快又上来,这让在场的人吓的胆战心惊。
“瑨郎……”
不知是不是做梦了,姬瑶一直闭着眼嗫嗫念叨。
徐德海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龙榻前来回转圈。
不喝药不行啊,高烧可是会烧死人的!
徐德海不死心,拿着药碗跪在地上,一边喂药,一边念叨:“小祖宗,小祖宗,您喝点药,老奴求您了!”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赭色的药汤顺着姬瑶的唇线流出来,一点都喝不进去。
“哎呦!”徐德海心急如焚,“这可如何是好?”
“瑨郎……”
“瑨郎……”
姬瑶闭着眼,一声声吟哦,宛如梦呓。
徐德海定定睨着她,终是狠下心来,将药碗交给侍奉的宫人,自个儿带着腰牌出了宫。
黑绸马车载着徐德海来到宣平侯府,他急忙忙下了马车,亲扣侯府大门。
秦瑨还没睡,立在书房发怔,一身常服穿的挺括板正。
他的心远远飞到大明宫,跳的兵荒马乱,当真演绎了一番人在曹营心在汉。
沈三这时推门进来:“侯爷,宫里来人了。”
秦瑨一怔,都这个时辰了,宫里还会来人?
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他的全身,难道是宫里出事了?
如是想着,秦瑨攥紧手骨,阔步而出,甫一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是徐德海时,更是忐忑到了极点。
“大监,你怎么来了?可是陛下出什么事了?”
徐德海跑的气喘吁吁,和一名宫人站在院中,心急火燎的说道:“侯爷,陛下突发高热,一点药都喂不进去,眼下都要烧的不省人事了,一直在喊侯爷的名字,您快随老奴进宫一趟吧!”
果真出事了……
秦瑨的胸口猛然空了一下,片刻都不敢耽误:“快走!”
“侯爷莫急!”徐德海叫住他,将手里的一套衣裳递给他:“宫门快要下钥了,为防万一,侯爷还是换上它吧!”
月色下,秦瑨低头一看,徐德海给他的是一套内侍常服。
盛朝有律,若非急召,下值后外臣不得入宫。
如今姬瑶高烧不醒,想来徐德海是擅作主张,谨慎一些自是好的。
秦瑨二话不说,当即脱下外袍,换上内侍服,头戴幞帽,随徐德海一同乘上黑绸马车。
路上秦瑨焦躁难耐,反复搓捻着手指。
好不容易进了宫门,马车停在御桥外,秦瑨旋即下来,紧随徐德海身后。
过了御桥,有一队内侍等候多时。
徐德海将秦瑨带到内侍面前,躬身道:“侯爷,你跟他们过去,老奴从另外一门走,免得惹人耳目。”
“好。”
秦瑨点点头,和徐德海兵分两步,朝紫宸殿方向行进。
天上星辰密布,但却没有月亮,大明宫沉浸在暗沉的光影中,如同蛰伏在夜幕之下的野兽。
到达宣政门时,江言从御史台方向出来,前面有宫人执灯引路,火急火燎的往外走,要赶在下钥前出宫,恰巧跟秦瑨他们撞了个正着。
秦瑨抬眸一看,借着昏暗的光线立时认清了来人,忙低下头,随着众内侍行礼。
“太傅大人。”
“嗯。”
江言点头示意,和他们擦肩而过时,余光猛然瞥到一个古怪的身影,虽说弓着脊背,但身影一看就是挺括魁梧,不似寻常内侍那般清瘦单薄。
“等等。”江言立时止住脚步,喊住那队内侍,抬手一指,沉声道:“你,转过身来。”
作者有话说:
给各位说声抱歉啦,公司开直播,这才回家打开电脑。
最初写的版本不太满意,总觉得跟人设不符,后来改成了这版,末尾内容都差不多,手机贴上来的时候拿错了版本,造成阅读不便还请谅解。
这本小说的人设就是这样,本就是冷门,内容无法照顾到每个人的喜好。我是业余写手,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细节处理可能没有那么好。对您胃口,我们结伴走一程,不对您胃口,还是感谢您追到这里。
第58章 爱人
◎在陛下心里,究竟拿我当作什么。◎
这个时候能遇到江言, 秦瑨并不意外。
江言处理政事一向谨慎周全,年纪一大,行动思维都变的很慢,每次都磨蹭到最后一个离开中书衙门。
这会子, 秦瑨不用回头就知江言说的是自己。
这老匹夫看什么都老眼昏花, 唯独盯着他时, 眼力劲儿出奇的好……
昏暗的天光下,秦瑨失去了耐性,渐渐攥紧手骨。
被发现也无妨,大不了跟江言撕破脸皮。
他做好了正面抗衡的准备,然而一名秀眉细眼的内侍及时站出来,隔着一丈远, 对江言恭顺说道:“太傅大人,这宫人出了一身红斑, 怀疑是麻风,奴正准备带他到太医院诊断, 太傅大人还是尽快回避吧。”
早在十几年前, 麻风病曾在长安一度流行,那时各处都是麻风坊,多亏有圣医开出方药医治, 控制住病情蔓延。
如今麻风虽能治愈,却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江言盯着那个奇怪的人, 厌恶的皱了皱眉,自是没心情再去探究竟:“速速去吧,记得让太医院把这宫人隔绝起来, 莫要与旁人接触, 造成蔓延。”
内侍垂首:“太傅大人放心, 奴几个过去太医院,一时半会就不出来了。”
江言没再多说什么,随着引路的宫人往御桥方向走。
侥幸躲过了一场麻烦,秦瑨对出头的内侍表示感谢,随后加快步伐。
过了紫宸们便是内朝,这个时辰绝不会再有外臣。
秦瑨彻底放开手脚,几乎是一路小跑,冲进紫宸殿的朱门。
外殿灯明如昼,靠墙站着十数名随时听命的宫人。
秦瑨迅速走进内殿,里面光线昏暗,极易催眠,徐德海早早来到,正和两名内侍焦急的守在龙榻前。
甫一看到秦瑨,徐德海如负释重:“侯爷可算来了,一路可是顺利?”
秦瑨对他点点头,无暇谈及见到太傅之事,走到龙榻前,急切撩开织金盘龙的幔帐。
姬瑶还在昏睡,秀发如海藻一般向上撩开,光洁的额头搭着一条湿帕,脸颊颈间却还是能看到细密的薄汗。
秦瑨的心倏然疼了一下,沉着脸坐在龙榻边缘,“拿帕子来。”
“是。”
徐德海忙从宫人手里接过干爽的帕子,递到秦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