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淳蹙了蹙眉心,凝声说道:“温少卿独自去漠北,未免太过于冲动了。”
吕祖迁紧了一紧手,说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也不告知我们一声,真不够义气。”
周廉没有率先说话,望向了阮渊陵:“寺卿,温廷舜在前线生死未卜,温廷安担虑其安危,赶去漠北查探情状,委实属于人之常情,不过,她身为大理寺少卿,没有打个招呼,就离开了洛阳,此行确乎是欠缺考量的。目下当务之急,便是派遣人马,赶在她去漠北的路途上,截住她。”
阮渊陵听罢,忖量了一会儿,觉得此议可行,愠容稍霁,道;“此策可行,不过,循照温廷安的脾性,她认定了一桩事体,下定决心要去做的时候,光凭你们三人,很可能也拉不回她。”
周廉没有说话,因为阮渊陵确乎说得在理。
杨淳挠了挠首,说道:“温廷安的身手比我们都要好,若是硬碰硬,我们未必是她的对手。”
吕祖迁道:“我们可以找太常寺的沈兄,沈兄的武功倒是不错。”
杨淳说道:“那你还不如直接去找崔姑娘,崔姑娘善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有她劝说,温廷安应当是会被劝服的。”
周廉没有说话,一直垂着首,默默等着阮渊陵的答覆。
窗扃之外一直落着滂沱暴雨,雨声嘈嘈切切,夜色一直在朝着深处去走,阮渊陵左手摩挲着右手的拇指,深忖了一会儿,晌久,他才说道:“好,就按你们说的,将沈云升和崔元昭急召过来,你们一同出城,务必将温廷安逮回来。”
计策商榷毕,众人开始速速行动了起来,兵分两路,一行人去备马车,一行人去太常寺和女院,急寻沈云升和崔元昭。
杨淳策马去太常寺,找了沈云升。
沈云升听着此事,当下也不惊奇,道:“这确实是温廷安会做出来的事儿。”哪怕两人暌违半年未曾见,他觉得,她的性子没有改,仍旧是这般冲动。
吕祖迁去女院找了崔元昭。
崔元昭听着此事,反应倒是很大,“温廷安真是太冲动了!纵使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能义气用事。尤其是,去漠北的路上,伏兵众多,她一个人,单枪匹马的,纵使武功再厉害,也是寡不敌众……”
吕祖迁截住她细想下去的冲动,道:“如今我们要先去截住她的道路,让她不能到漠北去。”
崔元昭抓住了主要矛盾,当下便是说了一声『好』。
周廉和甫桑则是去备了六匹马。
一刻钟后,六个少年首戴褦襶,身披雨蓑,冒着大雨,迅疾出了城去,前去追赶温廷安。
路途之上,众人率先思量了一个问题,温廷安骑得红鬃烈马,也就是千里马,走得是官道,循照众人的马匹速度,在短时间之内,是不太可能追逐得上她的。
沈云升思量了一番,道:“那么,我们只能智取了。“
众人齐齐看向了他,问该如何智取。
沈云升淡淡地瞅了一眼天色和雨势,静静地思忖了一番,迩后,揽辔头,遽地调转马头,道:“我们去漯河渡口。”
“甫桑听出了一丝端倪,道:“我们是要走水路?”
众人听罢,齐齐地怔愣了一番。
落了这般大的暴雨,竟是要走水路?
但众人一看沈云升的面容表情,见其面容峻肃,看到他并非是开玩笑。
沈云升说话素来靠谱,众人也自然而然会信任他,当下,也就照着他的说法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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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温廷安正一路朝着漠北的方向前进。、
她驰行了一日一夜,迫近天明的时候,渡了数座大山,抵达了蓟北。
在当下的光景当中,她面前便是玉门关,只要通过了玉门关,她离漠北也就不远了。
正要直驱玉门关,哪承想,四面八方出现了一围玄衣刺客,他们团团包抄住了她。
从这些刺客的面容和衣饰徽纹上,温廷安很快推断出了——
这些是大金的暗探。
第282章
温廷安淡淡扫了这些大金暗探一眼, 翛忽之间,明白了过来。
甫桑从漠北前往洛阳报信的时候,给大金暗探发觉了, 他们一路追剿而至, 赶巧遇到赶往漠北的她, 他们临时生出一计,意欲围剿住她,让她作为人质。
骤雨与乱刀齐齐扑朔而至,漠漠昏黑的空气当中,
温廷安倒也并不慌乱,震袖出剑,见招拆招。
搁放于畴昔, 以一挡十, 她是丝毫不成问题的,但搁放于时下的光景当中, 她一直挂念着温廷舜,整个人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解决了十余个暗探后,诸多暗探前仆后继,她的耐心渐渐磨灭殆尽,剑招也出现了一丝浮躁, 这就被暗探寻觅出了一个空子, 教他们有隙可钻。
正所谓『暗箭难防』,温廷安亦是中了这一招。
不过,她没有中箭, 那一柄软箭滑擦过了她的衣袍,贴着她的皮肤表面, 急急划掠而去,穿过重重雨幕,不偏不倚射中了黑树。
温廷安定了定神,明晰地看到那一株碧树,那被暗箭射中的地方,出现了一重浓郁的豁口。
暗箭上淬有剧毒!
那些暗探,杀不尽似的,以她为圆心,裹挟着煞气与尖刀,接踵而至。
温廷安与之交锋了数十回合,气力渐渐不敌,她想着,三十六策,逃为上策。
她根本不欲与金国暗探多有交锋,囫囵地缠斗几番,便是朝着前路疾驰而去。
哪承想,这些暗探,如跗骨之蛆、狗皮膏药一般,一路穷追不舍。
攻势还愈发强烈。
适时,一片汹涌的暴雨之中,温廷安被逼退至漯河河畔,她独身长伫于栈桥之上,身后是深渊般的滔滔河水,身前是穷追不舍的敌寇。
她身上披伤,退一步是深渊,前一步是遭罹刺杀的局面。
有那么一瞬间,温廷安觉得自己孤身赴漠北,乃是鲁莽之举。
但倘若重头来过的话,她一定是不会后悔的。
她仍旧会这般做。
眼看这些暗探气势汹汹而至,温廷安深呼吸了一口气,旋即做了一个决定,她转过身去,投身纵入了一片浩淼无垠的江河之中。
一众大金暗探,见状,俱是惊怔而住。
其他人为为首的头目,现在该怎么办。
暗探首领淡淡地看了一眼栈桥之下的景致。
水波澹澹,涛声轰烈。
那一道绯红的身影,不断地朝下跌坠,已然被淼淼漭漭的江河吞没。
暗探首领道:“温廷安坠了河,河水如此湍急,只怕九死一生。”
其他人仍旧有所疑虑,道:“这位大理寺少卿,其命格素来硬得很,不太可能轻易丧命,万一有人将她救下,那我们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首领一听,颇觉有理,遂是率人下去探赜。
奈何,他们抵达漯河的中下游,反倒遭致了伏击。
他们看到了一群少年。
首领眸瞳一缩,觉得这些人颇为眼熟,呢喃道:“九斋?”
这些伏击的少年,不是旁的,正是前来寻找温廷安下落的人。
沈云升,周廉,杨淳,吕祖迁,崔元昭。
五个少年,身怀一身绝学,四散开去镇压这些大金暗探,倒是丝毫不在话下。
不过,暗探首领是个狡猾的,当下便是想要去觅求救兵。
他施展轻功,意欲逃离。
讵料,下一息,一只苍老的手覆在了他的肩膊之上,暗探首领觳觫一滞,转眸一望,见是一位老叟,其人首戴乌色斗笠,身披蟹青蓑衣,面上长满雪色髭须,一双绿豆眼朝着他微微一笑。
暗探首领想要挣脱,但这位老叟轻描淡写地摁住他的肩膊,他悉身便是挣脱不得。
暗探首领没来由感到一阵恐慌,竟是感知到这位老者的功力,深不可测。
甚或是,他还能感受到一阵本能的恐惧。
老者朝着他龇牙咧嘴笑道:“小伙子走这般急做什么,你高空抛物,扔了个人到老夫的筏舟,打乱了老夫钓了大半日的鱼,你是不是得给了说法?”
暗探首领没有耐心与之周旋,想要拨暗刀,老者却全然快了他一步,顺走他的掌中袖刀,在手掌心上雍然地把玩着。
暗探首领太阳穴突突直跳,意欲施展拳脚功夫,甩开老叟,但招式总是被老叟拆开。
暗探首领无计可施,当下眸底掀起一抹决绝,意欲服毒自尽。
老叟疏淡地睇他一眼,嫌弃地啧一声,提溜起刺客的后衣襟,左手并起二指,直直戳住了暗探首领的脊梁骨。
暗探首领眸瞳怔然,缩至一点。
他是被人戳了哑穴。
暗探首领:“……!!!”
沈云升他们解决了剩下的暗探,便是来找暗探首领。
结果,他们一看到钓叟,眼儿都直了——
“朱老九,怎的是你?”
那个暗探首领一听此人姓朱,即刻大惊失色。
面容之上,愕色委实难掩。
眼前这个不正不经的老翁,居然是畴昔率领过八十万禁军的总教头,朱常懿?!
暗探首领太过于震惊了,江湖传闻他已然隐居乡野去了,如今,他怎的会出现在此?
崔元昭较为激动,率先走近前去,道:“朱叔,我听阮掌院说你归隐田园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其他人亦是一片迷惘之色,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在今番的光景之中,众人能在此处遇到朱常懿,乃是一大幸事。
朱常懿捋了捋髭须,斗笠之下,伸出一道温和的目光:“老夫出现在此,自然是受你们的阮掌舍所托,让你们六人上路,他怎敢真正放心?”
吕祖迁纳罕道:“六人,我们这里不是五个人么?”
朱常懿道:“老夫的江船之上,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