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Anna醒来是两天后,我正吃方便面,顺带脚跟她说要回国的事情。
她头发乱成鸡窝,坐在沙发上好半响没回答,大约还没反应过来。
又或者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空搭理我。
「滋溜」嗦了一口面,把剩下的半盒给她。
Anna木讷地看我,迷迷糊糊拿起来就吃。
我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一个双肩包就解决了全部。
Anna在沙发里抽着劣质香烟,看着又破又旧的电视,妆好像没卸干净,眼圈黢黑。
「什么时候回来?」
「几天吧。」
同住一年多,跟Anna沟通很少,突然听她这么问,不知怎么心里觉得有点怪。
打车去机场,余瑶已经在等着,这是我们第一次在酒吧之外的地方见面。
余瑶长得很漂亮,打扮欧美,暴露的黑背心,头发大波浪,吃着口香糖,像个混街的浪荡女。
「整天在晚上看你酷酷的,没想到白天看更帅。」
我伸出手,「合作愉快。」
余瑶爽快地握手,就像给之前的口头协议盖了章的感觉。
*
四月二十五号,我回到出生地。
Z城是个三线城市,气候四季分明,需要飞十几个小时才能到。
在空中翱翔时,我就感受到家乡五一即将来临的热。
余瑶屁股底下就跟着了火,一直动个没完。
「你为什么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平静地「嗯」一声,不作解释。
飞机落地,李允熹开车来接我,她没说话,但眼里却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能理解,毕业三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姐姐好」余瑶朝李允熹伸手示好,李允熹再看我的眼神中,立即多了丝愤怒。
上车后,车里气氛莫名怪异,很明显是因为有余瑶这个外人在,李允熹有火也只能忍着。
「先去医院吧。」我说。
中途余瑶下车走了,她有朋友在Z城,暂时不履行口头「协议」。
在住院病房看到妈妈,她脸庞上皱纹很多,憔悴感从眼神里透出来,直击人心底。
我心里狠狠揪痛,放下包,虚虚握住扎着输液针的手。
此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只能用一句苍白又丰富的话,「妈,我回来了。」
就这简单几个字,就足以让妈妈哽咽。
李允熹在外企上班,是个典型的社畜,之前就听她抱怨工作很忙。
于是我卸下包,叫她回去上班,妈妈这里我守着。
晌午,最后一瓶水挂完,也到午饭时间。
我问护士有什么要忌口,护士却反问,「你是谁啊,住一个月了,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我很烦这种语气和态度,但又不得不如实说。
妈妈的床位靠墙,我租个陪床椅,刚把新买的被子铺上,一个脚步走到病床前。
我侧头,竟然是周曦。
她瘦了很多,原来的小方脸更加有熟女的气质,穿着肉色高跟鞋,米色麻布连衣裙,齐耳短发呈小波浪状别在一只耳后,几缕碎发被雨水黏在颊上。
颈上挂着小小的银色吊坠,小巧又素雅,深谷小白兰的既视感。
看到我,她愣住,瞳仁在轻微闪烁,脸上神色僵弄不开。
「回来啦?」
我想装得大方一些,扯出笑容,但脸上肌肉却在打架。
「嗯」一声就迅速移开目光。
心脏那块地方忽然又跳动异常。
即便三年没见,仍是一眼便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阿曦啊,这么大雨你怎么还过来。」
「我单位离这近,反正中午我也是要出来吃饭的。」
时隔三年零六十二天,我和周曦又在一起吃饭。
中途周曦余光会偷偷看我,都被我发现。
我没有抬头去寻找对视,全程都在故作坦然。
妈妈问一些话,我总是避而不答。
我也知道这样挺无趣的,像一潭死水,又容易冷场。
但我的生活也没光彩到可以炫耀,不堪和憋屈就更没必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