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赶上圣诞假。”牛腩软烂入味,徐临越点点头,夸道,“爸的手艺不错。”
陶婷笑着捶他胳膊:“什么爸啊,我爸。”
“本来不用待那么久的,他们自己都一团乱。”徐临越夹了一块牛腩喂给陶婷。
陶婷张嘴咬住,问:“出什么事了?”
“闹罢工。”徐临越说,“月初有社会学家发表了一篇文章,讲女性员工在职场里的隐形天花板,citrus这类的美妆公司肯定首当其冲,又赶上人事变动,算是正撞枪口上了。”
陶婷问:“对国内有影响吗?”
“这次罢工规模还挺大的,高层开了会,决定拟一份新的职场平等条例,安抚措施也在做了,估计马上就要发布了,到时候国内也一样实行。”
陶婷点点头,心里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徐临越很给面子,把一锅牛腩都吃了,土豆也只剩了两块。
陶婷拿起手机,说要拍给陶泽均看看。
“你爸不会觉得我是饭桶吧?”
陶婷哈哈笑起来:“不会,能吃是福好不好?”
行李箱还在家门口,徐临越平放在地上打开,从里拿出一个玻璃罐子,对陶婷说:“给你的礼物。”
陶婷接过玻璃罐,瓶口还用丝带绑了个蝴蝶结,她看着里头花花绿绿的小饼干们笑弯了眼睛,问:“圣诞集市买的?你还千里迢迢带回来啊?”
徐临越挑眉:“你怎么知道?”
陶婷的笑容僵住,眨了眨眼睛:“嗯?”
徐临越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圣诞集市买的?”
“我猜的啊。”陶婷捧着玻璃罐低下头。
“哦,我还特地没跟你说。”徐临越并未起疑,“我跟每个摊主都买了一块,里面还有糖,就当是带你一起逛过了。”
良心实在难安,陶婷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说:“好吧我跟你坦白。”
她突然一幅做错了事的表情,徐临越心里有些慌:“怎么了?”
“我知道你的微博。”陶婷把玻璃罐放到桌上,双手合十抵着下巴,“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帮你注册了账号,我回去就顺手关注了一下。”
徐临越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给反应。
陶婷加快语速继续说:“你后来清空了账号,估计是把我当僵尸粉了就没管我。”
徐临越出声问:“你一直都在看啊?”
“也不是一直吧,这两年比较多,我......对不起。”陶婷诚恳认错,她知道后来徐临越把那个账号当成吐露心事的秘密花园,她早就应该礼貌地取关,“但是我那个时候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我偶尔也会好奇啊,你过得怎么样了。”
徐临越还是没说话,像呆住了。
怎么解释都像在狡辩,陶婷垂下脑袋:“好吧我就是在偷窥你的隐私,你骂我吧。”
“我为什么要骂你?”徐临越走上前,捧着她的脸颊让她抬头和自己对视。
微博是个公开平台,本来就是谁都能看见,何况他也没发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年里会有人在意他的情绪,好奇他的近况,还认真看完他那些无聊的废话。
“所以年会那天你来湖边,你知道我在那里。”
“对。”陶婷咬住下唇,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故意找机会接近,赶忙又解释说,“文森一直在找你,我担心你才过去的。”
徐临越哑然失笑,说:“原来我才是辛德瑞拉啊。”
第60章
陶婷听不懂, 还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你是辛德瑞拉?”
午夜过后所有魔法消失,只有留在台阶上的那只水晶鞋被王子捡到。
灰姑娘的故事总被后人解读改编,不管是真心机还是假失误, 在这样一个童话故事里, 善良和爱才是本意。
“谢谢你找到我。”徐临越看着她的眼睛说。
忘了是从几年前开始, 身边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无趣。他和他们喝酒谈笑,说出上一句就可以猜到他们的下一句,他们的反应、状态和语气都那么千篇一律。
他说他累,他们说:“你还累啊?你看看我过得什么日子。”
他说他烦, 他们说:“你有什么好烦的?不想干了就回家当少爷呗。”
久而久之徐临越也不说真心话了,没意思,他只被允许骄傲、快乐、轻松地活着。
很多人向他表露好感,很多人走近他, 很多人的眼睛盯着他,却没有一个想要摁响门铃,问问他“你在不开心什么?”。
他是穿着华服仍旧落魄的辛德瑞拉,她才是勇敢赤忱的王子殿下。
陶婷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我怎么舍得。”徐临越顿了顿, 又说, “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不会觉得我矫情吧?”
陶婷笑着摇头:“不会, 特别可爱, 真的。”
等洗漱完回到卧室都快凌晨四点了,觉得屋里干燥,徐临越打开加湿器,瞥到床头柜上的药盒, 他问陶婷:“这你吃的?”
“哦,嗯, 从山上回来有点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陶婷掀开被子躺上床。
“怪不得听你讲话有点鼻音。”徐临越关了灯,“怎么老是生病啊?体质这么差。”
陶婷拎高被子裹住自己:“你一个差点残疾的人还好意思说我?”
徐临越哑口无言,感冒发烧跟他的经历比起来确实是不值一提了,爱惜身体这话他没资格教育别人。
他回到家,那只草莓熊自然就只能搬到客厅沙发上去睡了。
陶婷侧身靠过来,徐临越伸出手臂把她搂进怀里,听见她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那些极限运动?”陶婷早就想问了,她是连过山车都不会去尝试的人,所以一直都很好奇,“你别和我说是因为觉得跑车帅。”
徐临越轻声笑起来:“我们纨绔子弟叛逆期有点恶习不很正常吗?”
陶婷不太信这话,抬头看向他说:“你不是那种二世祖,所以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徐临越沉默许久,才开口回答她:“你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不会意识到你在活着。”
只有在引擎声划破天穹,车尾气刮倒路边的草木,掀起漫天尘土,你才会感觉到你的每一声呼吸、每一下心跳,感觉到生命在燃烧,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高速行驶下指尖一路发麻到脊背,你会觉得眩晕、窒息,大脑空白。
只有在濒死的那一刻,你才会发现人类的心脏在跳动时原来这么有力。
徐临越不知道陶婷能不能理解,这种用寻死来刺激求生欲的做法。
他用指尖贴着陶婷的颈侧,告诉她:“就是这里,脉搏一下一下鼓动,像有人掐住你的脖子。”
陶婷睫毛轻颤,问:“不会很痛苦吗?”
“比麻木好。”
陶婷垂眸不语。
徐临越放下手说:“睡觉吧。”
“你还会想要那种劫后余生的快感吗?”过了会儿,陶婷在黑暗中轻轻开口。
徐临越闭着眼,困倦道:“不知道,偶尔吧。”
陶婷松开他,闷头钻进被子里。
几秒后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徐临越猛地吸气,睁开眼睛问:“你干嘛?”
“这样呢?”她像只猫跪趴在那儿,抬起头问。
徐临越没有功夫思考,上身紧绷扬起了头,呼吸声粗重。
陶婷又问:“活着吗?”
岂止活着,他心脏剧烈跳动,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快沸了。
徐临越用胳膊挡着眼睛,伸手摸到落地灯的开关,昏黄的光照亮卧室一隅。
他不敢看,他已经要疯了。
窸窸窣率的声音折磨意志,身体被暖热包裹,徐临越仰面躺在床上,自制力全线崩盘。
他找理由说:“今天太累了。”
陶婷抹了下嘴角,把头发挽到耳后,笑意狡黠地看着他。
徐临越长长叹息一声,哑着嗓子问:“都哪儿学来的?这么会勾人。”
“别问。”陶婷翻身下床,口腔里漫着股腥苦味,她想再去漱个口,“你不会想听。”
徐临越笑起来,无奈道:“好吧。”
陶婷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阖眼睡熟了,大概是真累瘫了。
她躺到徐临越身边,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声说:“不要麻木,也不要痛苦。”
——我会让你快乐的。
新年过后陶婷和周瑶都前后搬出了云华园,读研的时候就是室友,一起住了那么多年,突然要分开还怪不习惯的。
看着被逐渐搬空的出租屋,两个人一点一点分着合买的东西,到最后都不敢对视了,怕一看见对方情绪就绷不住。
“哎哟你干嘛啊。”周瑶嗔怪道,“又不是不见面了,都还在一个区呢。”
明明是她先吸了下鼻子的,陶婷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问:“你想好没啊?烤箱到底要不要?”
周瑶撅着嘴说:“要啊,你连烤蛋挞都会糊。”
“那你拿去。”陶婷拔了插头,把烤箱搬进她面前的收纳箱里。
“等会徐总来接你?”周瑶问。
“嗯。”陶泽均早两年就想给她买套房子了,但那会儿陶婷觉得和周瑶合租也挺好。新家户型不大,七八十平也够她一个人住了,地方是陶泽均一早就看中的,决定好后就和陶婷去签合同交首付了。父母的想法是不管她以后结不结婚,总有一个自己的归处。
在软装完成前,陶婷没再租房子,打算先回爸妈家住几个月,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宿在徐临越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