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没有由来的,生出一股荒唐的念头。
一个没心眼的愣头青弟子心中不解,茫然地道:“今日不是宁卿与……”
他的话还未说完,嗓子就像是被堵住,拼命张嘴开口,但是未能发出半丝声音,慌乱不已的他指着嘴巴想和身边的人寻求帮助,却猝不及防对上广场中央,面无表情,没有半分成亲喜悦的裴谨。
那道视线浅淡,没有丝毫温度,弟子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他脑子迟钝,还未反应过来,但本能地感到害怕,而身侧有眼力见的弟子连忙将他拉到人群后面,以免他又干出什么蠢事惹裴谨不高兴。
是个人都能看出场面的诡异。
众人纵使心里有再多的震惊与疑惑,什么该说什么该装不知道他们却一清二楚,不管这场婚事如何发展,都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沉默地参与,并将整场婚礼看完。
能被邀请到这里来的外宗之人谁不是人精,而宗门弟子即便有缺根筋的,也提前被裴谨施了禁言术,有了第一个弟子的前车之鉴,更是无人敢说话,也不敢有任何质疑。
前任掌门连忙向裴谨传音,【你究竟想做什么?】
【此事,师叔还是不管为好。】
裴谨是苍云宗现任掌门,全宗上下皆听令于他,连前任掌门都没有干涉他的权利。
长老们也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大眼瞪小眼。
清源长老神情一沉,今日本该是他徒弟的婚事,为何站在这里的人成了裴谨,纪樾现在人又在哪里,裴谨身侧的人又是否是宁卿?
上回裴谨与古伊莎的婚事便出了各种岔子,这次怎会又出现如此多的问题。
【仪式可以开始。】裴谨的传音出现在前任掌门的耳边。
他心中多有顾虑,裴谨身侧之人究竟是谁众人并不确定,今日有诸多宾客前来,若闹出笑话,苍云宗的名声怕是……
目前让婚礼顺利进行,结束后,再行处理也可,况且他即便想阻止两人在一起,裴谨恐怕也会一意孤行。
他如此轻易地同意宁卿与纪樾的婚事,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前任掌门无可奈何。
往日就已察觉裴谨与宁卿之间端倪的掌门大概能猜到事情经过,但是那些不知情的外宗之人,想要猜中二人关节,可就不容易了。
左思右想,此事只能将错就错,至于宁卿……掌门叹气,他已经无法顾全所有人,只能尽量减小此事的影响,婚后,对外宣称请柬书写时出了错,其实是裴谨的婚事,这样再如何也比裴谨抢亲这事儿说起来好听。
前任掌门咬牙,面色镇定地开始主持这一场堪称奇怪的婚礼。
裴谨牵着宁卿的手,带领她走向铺满花瓣的地毯,穿过人群,伴着一声声在山谷间回荡的古朴钟声,一只金色的鸾鸟嘴上携着一条牵红来到裴谨与宁卿身前,裴谨接过,引导宁卿让她握住牵红一端,而他则握在另一侧。
两人的手被宽大的喜服袖子遮挡,宁卿低头只能看见身侧之人的喜服袍角与长靴。
宁卿视线被盖头遮挡无法看见,心里没有安全感,紧紧抓着牵红不放,一步步慢慢往前走,红色织金地毯上绣着大片的凤凰,或是交颈缠绵,或是一同在流云间飞舞,她注意着身旁男人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静静等待接下来的流程。
前任掌门肃穆的声音响彻天空,“……二人两情相悦,结为道侣,行结契之礼!”
该流程本该说出结为道侣的二人的名字,此次掌门特意避开,不过在场众人并未发现异常,宁卿也是头一回成亲,对其就更是不知了。
她按照之前师兄交给她的步骤双手结印,指尖浮现一抹轻轻摇晃像是火焰的灵力,缓缓脱离她的指尖,悬浮在半空。
裴谨手势干净利落,即便结印也赏心悦目,指尖那点淡蓝色灵力汇入宁卿火焰般的灵力之中,红蓝交缠,火焰和寒冰本该相克,却在此时宛如共生,火焰被冰凌托起燃烧得越发旺盛,一束圣洁的光自云层之上投射,双方灵力在瞬间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环绕到身穿喜服的两人周围,然后逐渐消散。
彼此极为契合之人缔结同心契时,才会出现如此一幕,这是上天对新人的祝福,亲眼见证此情此景的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惊叹。
裴谨垂下眼帘,看着那淡淡的闪烁的光芒,他原以为,一直是他在强求不属于他的幸福,而此刻,是否意味着,阿宁对他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心动过?
点点光芒从他指尖消散,裴谨近日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一条红色的时隐时现的血线凭空出现,两端分别缠绕至宁卿与裴谨的无名指,在眨眼间隐入皮肤。
同心契正式结成。
两人之间的牵红被弟子收走,裴谨握着宁卿的手,带她走向云霖殿,他特意带她多走了些距离,飞云峰比云霖殿近太多,她会生疑。
进入云霖殿正殿里侧的卧房,裴谨让宁卿坐在床沿,“先坐着,我去去就回。”
裴谨离开时,随手布下大阵,云霖殿将成为一个牢笼,身处其中之人,即便再如何挣扎,也无法逃离这布下的天罗地网。
宁卿毫无所觉,盖着盖头安静地坐在喜床上,这次不是幻境,是真实的,她的婚事,自然不能随意对待,这么坐着无聊,魂体进入秘境,看看她的长势喜人的灵草,时间还早,便又沉心修炼,连大婚之日也没闲着。
江苑苑看完了整场婚礼,她在发现新郎是裴谨时完全傻了,本来脑子就不灵光,婚礼过半她才恍然意识到问题,心慌意乱的她立即掏出玉简给宁卿发去消息,忐忑等待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回应。
不安的她只能想办法找到她,思来想去打算找去云霖殿,现在众人都在参加婚宴,外面只有端茶送水的杂役弟子。
江苑苑顺利跑到云霖殿外,而苍羽殿正在敬酒的裴谨抬眸看向大门,看着江苑苑走远。
他神色并无异常,眉目清冷,又好似带着淡淡的玩味,修长手指端起酒杯向宾客敬酒,他喝得虽少,但无人敢有意见,气氛古怪也没人提出离开,众人虚与委蛇维持着表面的客套,面上风平浪静,但掩藏在平静湖面之下的,是酝酿翻腾的暗涌。
有人实在没忍住,笑着试探地询问:“凝华仙君,不知该夫人是……”
他才问出口,却发现裴谨笑容淡了下来,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热闹的苍羽殿突然死寂。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脊背发凉,他扯了扯唇角,笑得勉强,“许某敬凝华仙君一杯。”试图借此化解这个尴尬。
说完立即一饮而尽。
乌金西坠,夜色笼罩大地,苍云宗亮起火红的贴着大红囍字的灯笼,热闹的婚宴渐渐归于平静。
应付完宾客,裴谨瞬移至云霖殿外,停留片刻,瞳孔映着点点火光,越发深邃漆黑,推开殿门,往里侧的卧房而去。
脚步声轻缓,并未引起正在修炼的宁卿的注意,直到裴谨撩开珠帘,站在她面前,修炼的她才醒来,从秘境退出。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今晚是她们的新婚之夜,宁卿紧张不已。
她等待着面前的人,她的夫君,为她揭开头上的盖头。
大红囍字高挂,喜烛徐徐燃烧的婚房内,少女一身嫁衣坐在床边,安静恬然。
“阿宁。”
宁卿闻声,神情一怔。
怎会是,师兄的声音?
男人取下她的盖头,少女略施粉黛明艳动人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娇艳,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花,他只想,让她为自己而绽放。
男人探出指尖,轻抚少女姣好的脸庞,指腹轻轻按压她的饱满的唇瓣,微微下陷,轻启的檀口馥郁芬芳。
“让你久等了。”男人低声道。
第67章
喜烛的光芒柔和, 房里隐约响着灯芯燃烧的细小爆裂声,红色的帷幔,喜被, 身着嫁衣的少女,构成了一副美得惊心动魄的画卷。
这幅场景已在裴谨心里构想过无数次, 日日期盼,夜夜等待, 终于得偿所愿。
可他看见了宁卿眼中的错愕与恐慌,满腔炽热的浓烈爱意,被抵消殆尽。
“师兄……”
宁卿下意识忽略他身上的喜服,捏紧床上的喜被,“你怎么来了?”
“今日是阿宁与我的新婚之夜, 你说,师兄为何会来?”
裴谨垂眸, 抚在她唇瓣上的手指缓缓往上,显然, 她不如一开始那样平静。
难以置信, 震惊错愕, 各种情绪掺杂翻涌,搅得宁卿脑子一团乱,师兄如此轻易地同意她与纪樾的婚事,是否早已算计好了一切。
宁卿愣愣地看着眼前离她只有一指距离的男人。
脸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唤回她的神智,数之不尽的恐慌开始涌上心头,褥子被她的手指攥得乱七八糟。
“阿宁,你以为, 师兄会如此轻易地放你和别人成亲么?”
他压低身体,与她靠得极近, 近得能看见彼此脸上透明的细小绒毛,也能清晰地看见宁卿眼中的恐惧,面庞抹了胭脂,叫人看不出她的脸色,但想必,这层淡粉之下,惨白一片。
裴谨手指捻过宁卿脸上细滑的肌肤,指尖染上淡淡的粉,视线下移,又对上她艳丽的红唇,指腹揉动间,口脂融作一团,小巧饱满的唇,此时像是沾满浓稠的鲜血,大红嫁衣,神情呆滞,靡丽美艳却又像是一只受人操控的木偶。
裴谨唇线绷紧,大力之下,宁卿皱眉,终于有了活气,美得让人想将其捣毁,又想让其哭泣。
喜烛燃烧,烛液被火焰烧得融化,堆积在烛台之上,火光映衬着床上的两人,宁卿微仰修长的脖颈,被迫忍耐男人的手指在她脸上胡作非为。
手压到喜被上的花生,咯得手心刺疼,她正想移开,却一时脱力,被贴近她的男人压在了宽大的喜床上,后背咯着花生桂圆,她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却让裴谨误会,“与我成婚,让你如此痛苦。”
他压得愈发紧,宁卿才低声艰难地道:“后背,疼。”
裴谨看着她颤抖的睫毛,以为是她哄骗自己,但她的神情不似作假,抬眼才发现,被子上铺满花生桂圆,手穿过宁卿腰肢下的空隙,将她从床上搂抱起来,方才躺过的地方,确实铺着花生桂圆,难怪宁卿会说疼。
裴谨抱着少女,手指放到她的腰带之上,还未动,就被宁卿一把推开,他记挂着她是否被桂圆咯到后背,正欲查看,却毫无防备地被她推开。
挣脱男人的怀抱,宁卿几乎想也没想,就往殿外跑,发丝在刚才的争执下略微凌乱,金钗在发髻上摇摇欲坠,跑动间火红的嫁衣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想要扑向外面的世界。
宁卿心脏剧烈跳动,撩起珠帘跑出卧房,到了殿门前,没有片刻犹豫,拉开门冲了出去,却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将她与云霖殿外的世界彻底隔绝。
转身,眼睁睁看着男人从门内踏出,她从未觉得哪刻的师兄像今日这般让她畏惧。
她甚至在想,东方寻向她求亲一事,是否也师兄的手笔,才导致纪樾向她提亲,又发生后面的这一系列事情。
宁卿完全看不透他,更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彻底记起她,若是没有,他又为何会对她生出如此强烈的执念。
裴谨缓步走到她的身前,站定,“往后,阿宁就住在云霖殿。”
他平静又毫无商量地通知宁卿。
“为什么?”
宁卿捏紧手心,有些失控地问,声音已经在刚才与男人的对峙中变得嘶哑,没有半分威慑力。
“阿宁如今是苍云宗的掌门夫人,自该在云霖殿居住。”
裴谨倾身,拉过她垂在身侧的手,绷得很紧,他插·入她的指缝,将五指一一打开,掌心潮湿,裴谨也不在意,带着她回到云霖殿。
宁卿站着不动,裴谨视线落回她身上,“不愿意?”
她不愿意,她和纪樾成亲就是想要摆脱裴谨让她几乎窒息的控制,但现在她却把自己推入火坑,与他成了婚。
她不敢想象,外界之人和宗门弟子今日发现纪樾成了师兄,这场婚宴的主人成了裴谨会引起怎样的波动。
宁卿突然想到,纪樾现在在哪里?她立马看向裴谨。
男人看出了她眼神的变化,正猜想让她生出如此反应的原因,便听见宁卿问:“纪樾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裴谨眼神凉薄得有些渗人,“你在关心他?”
顷刻间拉近与宁卿的距离,启唇无情道:“放心,他死不了,但若阿宁不乖的话,那师兄可就无法保证他的死活。”
听见他明显带着威胁之意的话,宁卿身体发寒,今夜的师兄让她生出强烈的抗拒,就像是回到了师兄服下忘情丹之前的时候。
见宁卿听话的不再多问,裴谨语气缓和,“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该回去了。”
裴谨牵着不甘愿的宁卿回到卧房,两人走至桌边,他提起放在铺着喜布方桌上的精巧酒壶,酒液倒入酒杯之中,他端起一杯递给宁卿,“合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