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犬的训练很顺利,林农的经验都是当年在部队里学来的,经过三年的摸索也有了不少经验,虎子在场外压阵,这些小狗崽子们不敢造次,狗爸爸狗妈妈偶尔跑过来围观,或爬或卧,有些还在场外跟着学,等到训练结束,就追在狗崽身后闻闻屁股,跟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一般。
曾航一般要下午四五点才会结束巡逻,小狗崽的训练是下午三点解散,虎子会抓紧这一个小时的空挡时间跑去找骆芸,跟骆芸分享这些小狗崽的训练情况,摇头道:没咱们那时候能吃苦,还不听话,净想着玩了。
骆芸听虎子抱怨小狗崽们的玩心又多重,听着听着,若有所思地说:你觉得,它们会不会是听不懂?
虎子一愣。
狗崽们月份不大,听得懂的人话并不多,语言无法沟通的情况下,训练进度确实会受到影响。
虎子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不通人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没小狗子的提醒,还真忽略了这个问题。
骆芸说:你可以给它们开个语言培训班,精通一门外语是很重要的。
虎子深深认同,掌握人类的语言确实非常重要,在训练中能听懂指令可以大大提高学信进度和执行力。
虎子决定明天就给小狗子们加课,它蹭了蹭骆芸,有些落寞地说:可惜你没办法跟我们一起,唉。
骆芸甩甩肉乎乎的小爪子:没办法啊,我还没长大!
曾航在自己完全长大之前,恐怕都不会放开自己的。
田里的庄家渐渐茁壮起来,青蛙在保驾护航,骆芸也吹气球一样地长大了。
当她可以轻松地跳过大门槛的时候,童家已经管不住她了,曾航前脚刚走,骆芸后脚就带着春妮离家。
虎子每天早上都要在村头一座废弃的院子里,给村子里所有的狗狗开人类语言课,骆芸带着春妮过来的时候,虎子已经开课了。
院子做了四十来条狗子,除了板凳狗外,还有大黄狗、大黑狗、小哈巴狗,犬种单一又丰富,骆芸和春妮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众犬的注意,它们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老大拿出一颗手-榴-弹说:这是“汪汪~”
骆芸推推春妮,示意她赶紧上去。
虎子也见到了春妮,扬了扬下巴,让小姑娘快过来。
春妮在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捏着衣角走到虎子身边,瞅着虎子的嘴里叼着东西,抿了抿嘴角,紧张地说:“这是,手-榴-弹。”
春妮吐字带点口音,但不妨碍发音,狗子竖起耳朵,左耳朵听虎子“汪汪~”,右耳朵听春妮“手-榴-弹。”
双语教学下,很快记住了手-榴-弹人犬发音。
巩固几遍后,虎子开始讲解这种人类发明的武器的威慑力,已经危险程度,狗子们听得摇头晃脑,全篇听下来就记住一点:这东西可以把狗炸的粉身碎骨,会死,特别危险!
虎子又从脚边叼起一样东西,骆芸眯眼看了半天,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根木仓管,微微皱眉,小家伙到底从哪儿搞来的这些家伙?
看质感可比村子里农兵装备质量好多了。
今天虎子拿出来的教学器材属实超出了春妮的认知范围,前一个还是从大人那里听过见过的,这个就真的看不明白了。
她说了棍子、管子,都找到虎子否定的目光,最后挠挠头,说:“我,我不知道了。”
之前都是坐下、起立、打滚、袜子、枕头、敌人一类的词语,现在这根铁棍子她实在人不出来是什么,急得直往骆芸那边看。
骆芸摇头,对虎子说:超纲了。
虎子秒懂,这是说它今天的教案对春妮超纲了。
虎子只能在一堆教案里尽量找春妮认得的来教,进展的还算顺利。
下课以后,狗崽们汪汪讨论着今天的教学内容。
倒霉蛋也在其中,看到骆芸时尾巴翘的高高的,仰头挺胸从她身边路过,用好大好大的声音说:等我以后上了战场,我会咬死两条大狼狗,抢好多好多敌人的手-榴-弹,我很厉害的,哼!
骆芸看了它一眼,当初圆滚滚的身体已经抽条,确实有成年犬的模样了,也许当初被揍的太惨,倒霉蛋居然把她当竞争对手了[捂脸]。
这样的双语小课堂秘密进行着,除了春妮,没有其他人类知道,曾航隐约察觉到家里的小狗子每天都偷偷出去玩,看着日渐长大,越发对外界好奇的妞妞,曾航对此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对家里的小狗子耳提命要,告诫它看到林农赶紧躲得远远的。
日子过的飞快,眨眼间,曾航的伤彻底好了,背后留下一条狰狞的疤,身子却练得生龙活虎,平日没事会给村里做些简单的木工家具,还给训犬队做了十来条木头狼青犬用作训练。
他并没有从童家搬走,几次提起都被童家反驳了回去,童生说不过是一双筷子的事儿,童奶奶直接将腕拍在了曾航面前。
祖孙俩的意思很明白,多养一张嘴,他们家供得起。
曾航感动地稀里哗啦,田里除草的事儿直接包揽了,气得童生在田里跳脚:“我是把你当大哥,不是把你当奴隶,你给我留点,给我留点!”
春妮蹲在田头,笑眯眯地看着小叔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自己,但是在这里的日子还是很快乐的,有很多狗狗陪着她,晚上也有其他小朋友会来找她玩。
“汪~”
春妮回头,看到妞妞在村头看着她,春妮起身哒哒哒地跑过去,她知道,狗狗大队又要开大会了,作为非常重要的翻译官,她可不能不在场。
村子很祥和、很安逸,外面的战火仿佛烧不到这里,鬼子的恐怖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他们耕种、训练、生活,自给自足,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需要去镇上卖,其他时间无需接触外人。
这大半年,镇上的鬼子也出奇地安静,已经很久没有出洞了。
六安镇在一年前被鬼子占领后,扫荡了几次周围的村庄,城里的百姓活的提心吊胆,生怕鬼子屠城。
然而鬼子在这里安营扎寨,修建医院和学校,对待城里的人可谓是亲和友善,也没有暴行。
他们说,他们是为了和平而来,是为了解救贫苦百姓而来,他们发放粮食、展开义诊,如果不是最初的几场屠村,还真以为他们有多诚恳。
但凡住在城里的人,有多少跟附近村子沾亲带故的人,亲人尸骨未寒,刽子手却在跟前扮演起好人来了。
百姓恨得牙痒痒,却不敢表露出来,被鬼子驱赶着去政府门口排队领粮,在拿着刺刀长木仓的鬼子看守下,麻木地看着前方端着相机拍照的金毛鬼子。
他们领了米,然后被鬼子粗鲁地拽出来,站在金毛鬼子面前,刺刀顶在背后,鬼子笑着低声凶狠地说:“给我笑。”
一家人僵硬地扯起嘴角,在鬼子和鬼子狗的威胁下,被拍下了这张代表鬼子亲善的屈辱照片。
这些照片将被这些记者公开在国际上,鬼子想要以此洗白他们侵略战争的丑态。
照片上,有笑容亲和的鬼军,表情憨厚的狼青犬,“喜笑颜开”的华国一家人,背景在堆满粮食的粮仓前,无数衣衫偻缕的华国人排队等待鬼军的分粮。
无人知道,拍照人背后抵着一把锋利的刺刀,照片外的街道上,是举着长木仓驱赶人群的鬼军。
一张虚假的照片,就想骗过世人的眼睛、埋葬真相。
多可笑。
第357章 四十年代看家犬
你个狼心狗肺的汉奸!
*
六安医院
一个高大的汉子局促地坐在妇产科门外, 周围行走的鬼子兵让他紧张又拘谨,如果可以,他真真不想来这里。
可胡同的老郎中说他媳妇胎不太稳, 还是得去医院用那个什么仪器检查一下才行,夫妻俩这才鼓起勇气走进这所被鬼子兵占领整改的医院。
很快,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来,汉子赶忙走到媳妇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问:“怎么样?”
他一手托着女人的腰,一手拉着女人的手, 将她引到走廊边边,避开那些背着木仓的鬼子兵。
女人叫莲蕊, 今年十九, 父亲是六安镇的一间糖果铺的老板, 丈夫铁蛋原本是家里的伙计, 后来由父亲牵头,入赘到她们家,一晃三年, 小夫妻俩生活十分恩爱。
去年鬼子攻打六安镇, 莲蕊的父亲赶回家的途中被流弹打碎了脑袋, 就这么没了,铁蛋找到人都时候,尸体已经破破烂烂,仔细检查才发现,是被狗撕咬过的痕迹。
铁蛋不敢告诉莲蕊岳父遗体的惨状, 跟邻居帮岳父整理了遗容, 才让莲蕊见了遗体,后来城里死人太多, 棺材铺几乎被搬空,铁蛋硬生生抢了一副棺材,这才让岳父体面点下葬。
莲蕊家的糖果铺关了小半年,后来莲蕊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以后的生计,这才跟铁蛋将铺子又支撑起来。
原本日子过得挺好,但是最近一个月莲蕊胎不太稳,看了不少郎中都不见效,这才来了六安医院。
莲蕊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因为满眼的鬼子兵,她扶着铁蛋,小声说:“大夫说孩子胎心不太稳,要照什么片子,让我出来等一会儿,她那边准备好了,再来叫我。”
铁蛋:“照片子?照相吗?啥意思?”
莲蕊:“说是那么一照,就能看到肚子里的孩子啥样,我也不懂。我以前听爹说,医院有一种机器能照出人骨架,兴许跟那个一样呢。”
铁蛋点点头,以前六安医院买了一台找人骨头的仪器的事儿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茶馆里说书的还管这叫照妖镜,神乎地很。
俩人也不太懂,大夫让等着就等着,途中莲蕊有点胸闷,铁蛋就带她到门口透透气。
医院里到处都在装修,狭窄的门被砸开,到处都是搭建起来的高架子。
铁蛋找了个离架子远的地方,让莲蕊靠着自己省力点。
意外发生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离得那么远的架子是怎么砸在莲蕊的脑袋上的。
莲蕊当场摔倒在地,头破血流。
铁蛋吓懵了,死死拽着莲蕊的衣服,被莲蕊带倒在地。
周围尖叫声四起,铁蛋抱着莲蕊慌张无助,看到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时,哪儿还管是不是鬼子,哭求着医生护士救救他老婆孩子。
铁蛋被护士兵推开,莲蕊被孤零零地扔在地上,几个鬼子医围着她探查呼吸,翻开眼皮,草草检查后用蹩脚的中文说:“孕妇死亡了,现在我们要救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地,这些人,让开。”
周围看病的人被鬼子兵粗鲁地推开,铁蛋被推到人群中,人疯了一般往前冲:“怎么死了?怎么可能死了?我老婆只是被砸了头,她还活着,她不可能死啊!”
这时一个年轻鬼子医走过来,亲和地问铁蛋:“你,是她地丈夫?”
铁蛋眼睛发直,懵逼又无助,看到医生问话,连忙点头,期冀地望着这个穿着鬼子军装的年轻医生,他不认识这个医生,但是只要是大夫,就有能力救人的。
迎着这双充满希冀的眼睛,鬼子医惋惜地说:“很抱歉,你地夫人不幸去世,但是我们会救你地孩子。你节哀。”
铁蛋懵了,呆呆地看着鬼子医回到妻子面前,鬼子兵拿来隔帘将医生和生死不知的莲蕊围了起来。
白布透出昏晕的阳光,将鬼子医的影子印在发白的布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剪开莲蕊的衣服,举起了手术刀——这帮人,都没有换个地方都打算。
有摄影师进去了,铁蛋却全没看见,他死死盯着白布,腿都是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被突然的打击狠狠砸懵。
他的视线从白布移动到下方的缝隙里,隐隐能看到妻子纤细的手指在脏污的军靴之间时隐时现,鲜血流过指尖,然后,突然抖了一下。
铁蛋瞪大眼睛,高呼起来:“我媳妇没死,她手指动了,她没死,她……呜呜呜……”
鬼子兵捂住铁蛋的嘴巴,死死将他控制起来,铁蛋拼命地挣扎,眼睛死死盯着不时抖动的纤细手指,看着鲜血缓缓蔓延,摊开老大一片,肮脏的军靴狠狠踩在莲蕊的手指上,将所有的希望也狠狠踩进鲜血里。
“唔——”
铁蛋哀嚎一声,青筋暴露,最后脱力地软了身子,两个鬼子兵架着他,不让他倒在地上,从后背看,仿佛是他们在扶着悲痛欲绝的男人。
不久,刚才的鬼子医走出来,手里抱着用莲蕊衣服包裹着的赤红婴孩,孩子五官清晰,十根手指红得透明,指甲都没长齐全,在空气中无力地颤抖着。
鬼子医将婴孩塞到铁蛋的怀里,一脸温柔地说:“你地孩子,它还活着,不用太感谢我们,哈哈哈。”
铁蛋抱着还没发育完全的婴孩,木愣愣的会不过神,耳边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过去,正好被鬼子兵抓拍到这一画面。
周围动静那么光怪陆离,铁蛋脑子嗡嗡响,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哪儿还有鬼子兵和鬼子医,只剩下围观他的人群和被白布潦草裹起来的妻子尸体。
原本热闹的医院现在安静的可怕,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不知道是谁在角落里小声说:“六个月大的孩子,刨出来怎么可能活的了。”
这一声刺激的铁蛋浑身一颤,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刚才还颤动过小手,此时却不自然地裹在衣服里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