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点空还真不如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严阵以待去迎接更严峻的挑战。想通了这些程涛感觉困意袭来,他今天跑了两趟公社,回来又去巡逻,身体早就累的不行了,也就是脑子里有事情撑着,要不然他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这个念头还没想完,程涛已经陷入沉睡。
第二天,程涛起了个大早,出门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他先去了一趟程大江家,出来的时候背了一个半人高的竹筐,扛着一把铁锹,然后直接就上了山。
下山的时候他满头大汗,身上又是灰又是泥,像是在地里做了一晌的农活。
“一大早的,你这是干啥去了?”程红秋看小弟这个模样,不明所以。
“闲着没事儿,我去山上逛了一圈。”程涛回答,说着他把铁锹和竹筐放在西屋南檐下,自个儿打水洗手洗脸。
拿屋檐下的毛巾擦脸,程涛正想进屋,就被程红春拉到了一旁,“涛子,你实话告诉我,大姐夫是不是在公社里呢?我看大姐昨儿的情绪不大对。”
程涛没隐瞒他,轻轻点头,“昨天大姐问我了,我没反驳。姐,你放心,最后都会没事儿的。”
程红秋苦笑,这是说放下心就能放下心的吗?“万福公社内部到底是个啥情况?你实话和姐说说。”
正巧这时候,程红春从厨屋走了出来,姐弟俩使了个眼色,没再就这件事情继续说下去。
等吃完早饭,程涛才找了个空档给他二姐说话,“大姐夫那边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去了几趟都没打听到消息,其他人我就更不清楚了。二姐,这几天你多陪陪大姐,家里的事情也要劳烦你了。”
程涛的语气郑重而确定。
程红秋脸一白,“我,我没想打听他们的消息。”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自暴自弃。“到底是做了十多年的夫妻,离婚了,我和陶家没关系了。他们到底还是多多亚亚的亲人,要是有他们的消息,你记得知会我一声。”
陶父陶母不值得,但是她和陶广然可有十几年的情谊,一切的情感在生死面前都显得一文不值,恨的时候他恨不得他立刻去死,省得给她带来这么多难堪。现在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连命都不在你手里的时候,离婚又算得了什么?
“我知道了。”
程涛去大队部商量事。说起来今天还是大年三十,晌午十一点左右邻村就开始放炮仗,这是都贴完春联开始吃饺子了。程仓里今天却非常安静,一大早大队长就开始挨家挨户去积物资,接着大娘婶子忙着去大队部或者程涛家加工做活。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努力,现在大家做口罩,手套已经得心应手了,做出来的成品也比昨天要平整板正的多。
男人们则集合起来去山里巡逻去了。这是大队部的决定,虽说是个人都知道夜里安全,但是贸然进山并不是个好选择,稍不注意摔倒骨折都是小问题,严重点的可能都得把小命折里边。
那些想钻空子的人,没准白天就过来了。白天方便他们也更容易暴露目标,他们搁山里头多转两圈,没准就碰见目标物了。
大过年的,地里又没活儿,谁谁都能来帮忙,大家也都挺踊跃。
这样分工,留在家里的人就少了。因此,今天贴春联的工作大都是家里半大小子在做,像程涛家里就是程传阔何明嘉领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在弄。
中午回家,看到新贴的春联,程涛才感受到一点现年气氛,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中午吃饺子,何庆笙最喜欢的大葱猪肉馅。
“我下午还要去趟公社,把咱们村今天做出来的物资给送去,有事要是找不见我就去找大哥,他下午在家。”程涛习惯性的跟家里报备自己的行程。
“我们就是在家做活儿,没什么事情必须找你解决,你放心忙你的去!”程红秋笑着说道。
程涛点点头。
“走前告诉我一声,我蒸一锅饺子,给你大姐夫和他同事吃。”程红春突然说道,水饺经了水,凉了不好吃。蒸的饺子皮更筋道,凉了滋味也好。
程涛夹饺子的筷子一顿,“行啊,到时候我让吴公安捎给他。”
家里,只要是懂事的都知道何庆笙现在面临的情况不大好,却没有谁主动提起。
似乎不提,不好的事情就永远不会找到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
程涛大概是四点出发,这次除了他们做的防护用具之外,还有一筐刚出锅的蒸饺。直接放在竹筐里的是让看路人吃的,旁边的饭盒则是捎给何庆笙的。
驴车上,程涛棉袄外面披着一层塑料布,带着口罩和手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既挡风又是防护。邓宝山的装备和他大差不差。
本来以为今天会和昨天一样,只能和吴大忠说几句就得回去,没想到他们到的时候路口围了一群人。离得远又隔着土堆程涛还看不出那是谁,离得近了就看见了他大姐夫。
“大姐夫!”
何庆笙身上套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和手套,捂的严严实实,要不是程涛刚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还真不敢认这是他大姐夫。
“停在那,别过来!”何庆笙制止程涛,不叫他们过来。
第141章 年夜饭
何庆笙的语气严厉, 带着命令。
程涛的心沉了一下,情况已经不好到这样了?连靠近都有危险。
“宝山哥。”
邓宝山应了一声,听到何庆笙的话, 他就死命拉住了缰绳。
“我情况不确定,咱们少接触,你和宝山把带来的东西放在那儿就回去,你们走之后我们再去取。”何庆笙站在土堆那边, 够着身体和程涛说话。
程涛赶紧应好。
看着程涛和邓宝山把车上的篮子竹筐搬下车, 何庆笙面带欣慰。
这几天他一直待在公社,事出突然,他和公社大院的同事商量后,派人挨家挨户去通知, 让他们最近都待在家里不要外出,什么时候解封等通知。其中有配合的也有不配合的, 他们尽可能的调节,调节不了就用强制手段, 勉强是把人都留在了家里。
没办法,谁都能选择自己的生死, 但是因为他的选择而给大家带来困扰,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威胁大家的生命安全,那就不能听之任之了。
他一直都很忙碌,连在几步外的家都没回, 更别提爹娘、兄弟和侄子。不是没机会而是不能, 他是最先发现疫病, 并且近距离接触过病人的一批人, 当然包括他连同他的同事, 以及那名传染病专家, 当时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最后会出现这么个转折。
理性上,他们现在应该被隔离在屋里不接触任何人。不仅仅是他,包括他当时带的队伍也包括公社大院和派出所的工作人员都应该如此,这样最能有效的阻断任何病毒的传播途径。
但是不能,都隔离起来了,事谁去干?
他的朋友,要做研究,还要治病救人。作为医生,就算被感染的那几个人身份存疑,他的第一选择也是治病救人。
“这是我当初学医时立下的誓言,只要我还能坚守在岗位上,就绝对不会违背。”
说完之句话后,他就走进了卫生所。这是医者的责任良心,何庆笙对他行了一个军礼,就退出了卫生所。出来后,就下令封锁整个卫生所,不能进不能出,所需物资只要放在门口,内部人员自会抬进去。
至于他和其他人,从那天起就再也不回家,并且还要尽可能避免接触到其他人。
就是追捕间谍时,他们也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在一定程度上对抓捕工作起到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他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直接闯进有嫌疑的地方,而是要事先通知里面的人,经过多方询问确定他们有没有怀疑。
这就给敌人逃跑制造了时间。
但是,没有办法。
比起那个,他们更怕自己变成传染源。
短时间内,万福公社不缺吃喝,这和过年家家户户囤年货有关,但是其他防护物资却少得可怜。昨天程涛送来的物资解了燃眉之急,多半分给看守路口的同事和执行任务的同志,剩下的送去卫生所。
他们招募的志愿者也分到了两套,他们正在奉命挨家挨户调查,统计家户人口,碰到普通人当然没事,就怕直接和任务目标对上。
不幸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今天晌午,他的一个同事开始发烧,持续不退,经过初步判断他是被感染了。
这在公务人员内部引起了恐慌,怀疑和确定完全是两码事,前者还心存侥幸,后者是恐惧,毕竟没有人能够平静的迎接死亡。
那名同事被送进了卫生所,其他人用酒精消毒,然后戴口罩穿防护衣,继续忙碌。为了减少类似事情的发生,何庆笙领着大夫给全体公务人员检查身体,主要项目就是体温,心率,如果异常就会立刻被送到卫生所内。
这位大夫原本该是邵青云的主治医生,不过他来到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不能进入卫生所,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外面的人不知道,公务人员是知道卫生所情况的。
偶然接触过,都有可能被传染,进去之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不过既然是公务人员,别管是文化高低,觉悟那都是一顶一的,就算有私心,也不敢在这些事情上糊弄人,更别说旁边何庆笙专门看着呢。
这个路口是他们今天最后一站,值得庆幸的之前都没有检测出异常。
看见程涛,何庆笙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陡然见到家人,就是他都恍如隔世。想到对方正在做的事情,他是欣慰又心慌。
妻子孩子在乡下,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只要他把万福公社把控好!
这句话是何庆笙的信念,万福公社外还有数不清的人,他们是亲人,是朋友,是同胞。如果这个病毒是能控制,那万事大吉。如果不能控制,就要想方设法的让它永远的留在万福公社这小小的一块地方,不往外溢,这是最优解。
现实不是道德案例题,在一船人和一个人的生存问题上做出选择,他会选择前者。
“大姐夫,这几篓是防护用具,我在外面的塑料布上已经写下了数量和内容物,你看着分配。这一筐是大姐让我带来的,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好好尝尝咱自家的饺子。”程涛把东西都搬下来,高声和何庆笙说。
“知道了。”何庆笙回应。
“你回到家告诉你大姐还有明嘉他们几个我没事,叫他们别担心。”何庆笙嘱咐,“你也赶紧回去,下次过来,再离远点儿。”
程涛应了一声,现在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不过从何庆笙的态度他就知道万福公司的内部的情况不容乐观,难道又现感染者了?
一路沉默。
驴车停在万福河大桥的这侧,程涛和邓宝山把外面的塑料布口罩手套脱下来烧了,又各自抓了一把雪,洗手洗脸,驴和板车也是差不多的待遇。昨天他们回来,就算一群人等着,这些步骤都没有省,今天没人催着他们当然做的更仔细了。
“宝山哥,咱们回见。”和邓宝山分开之后,程涛回家,果然都等着他呢。
“我见到大姐夫了,他正领着白大褂给大家测量体温,检查心率,看上去挺精神的,一点事没有。”程涛笑着说道,表情看上去十分轻松。
程红春跟着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还不都怪你,你大姐夫明明就在万福公社,你偏说他去市里了,你这样我能不多想吗?”如果不是任务特别棘手,涛子用得着说谎?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任务确实棘手,但还能控制。
“嘿嘿,”程涛摸摸后脑勺,“当时民兵队长刚出事儿,我怕你跟着担心。”
家里都知道邵青云的事,一时间也都理解了。
“那小舅,你有没有问我爸,我们能去看他不?”何明嘉问道。
程涛拍了拍他的脑袋,爱怜的说道:“你说你这个小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的?里面不会都是浆糊吧?”
“小舅,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爸现在任务在身,万福公社全面封锁,就算里面没事,在上面没有下令,内部情况没有处理完之前,你都甭想见到他。”程涛笑呵呵说道。
“啊?”何明嘉哀嚎一声。
虽然说他们家,孩子和亲爹不算亲近,他在家和不在家他们照样活着。在他心里,亲爹还没有后妈亲,但是一听说他爸还必须得待在那个危险的地方,他这心里还是很担心。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啊?这都好几天了。”何明嘉嘟哝。
“你什么时候对你爸执行的任务这么感兴趣了?你问你小舅他能知道?”程红秋笑着制止,“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咱们该吃年夜饭了,快去端菜。”
“好啦,好啦。”何明嘉应了一声,拉着何明禾去厨屋。
何明禾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大年三十晚上这顿年夜饭,吃的还算热闹。长辈孩子们有说有笑,谁都没有刻意去触碰疫病这个话题,甚至连万福公社这几个字都没有提起。
饭后,程涛送程大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