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一吃完那一箱无花果之后爱上了无花果。也爱上了和李宵亲密接触。
走出门他们依旧是最和睦的兄妹,接受着街坊邻居“都是兄妹,看看人家怎么那么亲”的比较和“毕竟是有血缘关系,是要相互照应的”的喟叹。
池一开始拉着他跑来跑去做很多事情。像是作为以前家里人经常关她一个人在家,让她很少能自由出门的发泄。
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放风筝。已经入夏,过了放风筝的好时节。他们带着风筝赶去空旷的草地,才发觉那天平静无风,风筝怎么也飞不起来。
池一说,改天再来吧,从来没放过风筝都没经验。
李宵让她等一会儿,就跑开了。回来的时候借了一辆自行车,让池一牵着风筝坐在后座上。
他用力地蹬,风筝就高高地飞到天上。
池一惊喜地连连拍李宵让他回头看,又因为车头一个没稳突然抱住他的腰。
李宵一下子觉得自己变成一个气球,鼓满了雀跃的风,被赋予了无限的能量和力气,脚重重地踩下去,把自行车蹬得快要飞起来,似乎这样才能按捺住自己不幸福得飘然升起。
池一想李宵这么骑应该也挺累,正巧风也有灵性地来了,就让他停下来。他们在空无一人的草地上跑着跑着就滚到一起去,风筝丢到了一边。池一揪一把草扔到李宵身上、他无奈地拂开、池一又丢过去,反复几次,李宵也趁她不备搞偷袭,引得她大叫。玩累了,池一躺成一个大字,内心被前所未有的自在包围着。
她觉得自己终于拥有了春天。
“好开心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是会让人发笑的那种开心,就是觉得心情很好。”
她转过去戳李宵,问你呢,你也是第一次放风筝吧。
“嗯。”李宵点点头看向她,看到她头发上还有一小截没有摘干净的草,伸手帮她轻轻拿下来,心情也飞到了嘴角上,“你开心的话,我也开心。”
池一看着几片白云慢慢地往左飘动,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时间变成他们拥有的最富足的东西。
他们还可以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
他俩到处吃喝、买花买衣服、看电影,后来觉得太费钱了,就变成去公园喂鱼、逛街但不买东西、租碟片。李宵被分享了一半池一的生活,才知道日子是可以这样饱满地过的。
他们爬上山顶去看日落。不巧云层密布,把太阳给遮得严严实实。李宵无奈:“出门得看好天气预报的。”
池一把手往后一撑,不知怎么的就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没看到日落,但是我们都知道太阳一定已经正常落下了。每天都是这样,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机会。所以无所谓啦。”
李宵看了他一眼。这是他第一次听池一说到“以后”。
其实从那次说了自己的噩梦以后,她一沉默下来李宵就会开始忐忑。
他的成长环境里最不缺的就是疯子,自虐、暴力、通过危险寻求刺激。所以他尤其担心池一的精神状态,操心到他都觉得自己快神经质。做完以后睡着了还抓住池一不撒手、算着她的下班时间跟她发短信、她在浴室一呆久就要找话喊她、他甚至还去了小学三年级以后就没再去过的书店:
“你之前说你做的那个梦,我听他们说——
梦只是,一个人看到过的所有东西的随机组合。就好像,你的大脑是一个仓库,做梦只是随机把几个货物放在一起而已,什么都说明不了。你真的不用担心……”
池一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件事。“听谁们说?”
“书上。”
池一心里一下子笑开了。
她看李宵脸上挂着的认真表情,特别像以前给她努力讲题的那种好学生,显得特别好逗。于是不动声色地为难他:“啊?那我经常梦到自己变特别有钱也不是预兆?”
李宵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池一觉得他真是嘴笨,笑着把他手臂挽过来:“我知道啦,但是你还是要一直陪我。”开玩笑的话却让人有点悚然,
“——时刻小心我的心理问题。”
李宵依旧很认真。“那你一定要记得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顿了顿,还是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们聊着天,都没注意到云层悄然变厚了。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天色是在顷刻间就暗下去的。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阵雨。
山路变得泥泞,他们狼狈不堪地冲下了山,李宵举着外套遮雨,但也挡不住他们被浇得湿透。
偏偏这偏远的地方公交车站只有一块歪斜的站牌。
车久久不来。头上依然在下雨。池一问:“你手酸吗?”两人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浸湿透的那件雨棚,不约而同咧开嘴。
池一看着李宵被雨打湿的嘴唇,弯成少见的灿烂笑容,两颗虎牙都笑得露出来。眼睛也闪闪的,像荡起了粼粼涟漪。跟平时那副全世界都与自己无关的表情完全是两个样子,显得特别单纯,特别乖巧,特别温驯,特别好摆弄……
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朵乌云,湿淋淋地开始淌水。
李宵刚把手放下来,眼前就撞上来一张放大的脸。
非常迅捷的一个吻,但是吻得李宵心一下子猛烈地跳起来。
“好想赶紧回家啊……”池一把手钻进李宵的手掌里挠他的手心,声音也像羽毛一样轻而痒,
“下一辆车来了,我们拦下来让他带我们走吧?”
下雨天其实是更安静的,因为它把所有的声音都切碎、搅拌,混成一团隔绝在层层雨幕之外了,宛如子宫里的嘈杂声。
在雨幕形成的没有干扰的容器之中,面对池一的触碰和言语,他那么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疯了一般飞速地搏动。
加速唤醒他所有的感知、重塑他所有的情感与欲念。
让他获得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