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口谕,只能告知二公主。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云染衣没有拒绝的理由,引他前来自己休憩之处。不料对方再三婉拒。
她本图方便,想在自己休憩的竹舍内接待慕钰笙。可眼前人一再拒绝,便以为是他嫌弃自己屋内清寒。
殊不知二人所处环境极不相同。云染衣修道看淡男女之别,不代表慕钰笙可以罔顾身份,在未结亲前随意进入女子屋舍。更不用说慕钰笙男德绝佳,在这女子为尊的时代内着实贤良淑德。
最终二人只能在后山寒潭边相叙。
潭水清澈,溪水中鱼虾甚是肥美,在水中嬉闹逐斗。水面上水汽氤氲,覆在慕钰笙修长的身躯,倒是衬出与世隔绝的仙人之姿来。
可这般不染尘俗的人,言行举止间却是一副少年老成。
因此女帝才肯派他前来,完成这项难度极高的任务:规劝云染衣回宫,母女二人得以相聚。此令看似简单,实则困难至极。
且不说云染衣父妃不得入宫的遗嘱在先,她个人还与宫中之人清越有过过节,自然是不愿赶这趟麻烦。
据他与云染衣的初次相遇,以及从青玄派上下了解到的情况来看。
云染衣素日便与其他人不同,总是一副寡言少语,独来独往而又不喜争斗。又因年纪尚小,未曾入世历练过。
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是与世无争,纯良仁善。
说难听点,即是孤僻怪异,单纯幼稚。
别说是在勾心斗角,血亲相斗的皇宫,就算是身在普通平凡的民间,也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也幸得养在青玄派十八年,才能相安无事,潜心修习。深宫似海,要她回去,她自然也是不肯的。
此事只能徐徐图之,内外兼行,刚柔并济。
慕钰笙并不绕弯,将此次行程的意图直接告知。
云染衣拒绝得十分干脆,毫不留情。
预料之内,慕钰笙脸上并无不悦,反而笑得和煦,怡然自得,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青玄派风光旖旎,十多年的师门情谊确实让人难以割舍。”他从怀中掏出一道黄色卷轴,颇有耐心地解释起来,“如若二公主不遵口谕,这圣旨便是陛下的最后通牒。不回宫便是违抗君命,此行一众人将全部斩首。”
“不过公主不用担心,陛下念及母女之情,不会伤害您一分毫毛。”
他语气柔和,不见一丝压迫,但话中内容满是威严胁迫。
这哪里是规劝,分明是强制!
云染衣从未受过此等胁迫,自然是怒火生起:“回宫与否是我一人抉择,为何要牵连到别人?皇家就可以不讲规矩吗?”
她确实修无情道,也确实与宫中之人有些小插曲,更看不惯宫中行事习惯。
可她并非冷漠自私,求道为的也是行善事,攒福德。最终的归处都要落在人身上罢了。
云染衣自然不想让无辜之人白白丧命,只是心中惊叹:这俗世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存世?蛮横武断,断绝人性。
“公主想要自由,便自然要有代价。若臣的死能让您得到心中渴求,自当为公主牺牲。”他黑宝石般的眼珠散发着光亮,与这自然生机相得益彰,生命蓬勃却又视死如归。
一字一句敲在云染衣心间,竟生不起半分动容。
她只觉得可怕,人可以为恩仇生,为侠恶死,却唯独没听过无辜之人没有意义的殒生,只是因为帝王的一句话。
云染衣碧水蓝的眸子清澈无波,可神采却黯淡了几分,甚至透着丝惶恐和不解。
一贯看见她波澜不惊的神色,慕钰笙却在此刻品出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就像是一副完整无缺的面具,有了微不可见的裂痕。
这并不在他所掌控的范围内,慕钰笙头一次尝到了脱离掌心的挫败感。
她可以为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动容,也可以认为他的字句奸猾虚伪。
怎么也不会是这样的神情?
这个二公主当真是个怪人,当真与尘世格格不入。
劝说未果,慕钰笙并不急着催她。只道祈福之礼繁杂,还需三日才能完成。
言外之意,她还有三天时间想清楚。
云染衣难得心中发愁,眉宇总是时不时皱着。课上思绪游离,一副失魂之态。
长丰道长自然能看出,课下便让她去玉和堂找他。
“我知道慕公子此行所为何事,今日我想知道你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