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他在这里死了,也不过如同蝼蚁一般,没有什么价值。除了咱两个知道,谁还晓得他这一号人物?”
“对了,他叫什么,你记得吗?”
另一个摇头:“谁有那闲功夫记得他,总不是赵王张李,三麻子四狗子,蝼蚁就是蝼蚁!贵人脚下的一坨屎罢了!走,咱们去描妆去,待得咱们飞黄腾达那天,若是有闲也来替这厮上一炷香吧。”
两人走了,楚离却将那些话都听进耳朵里,他倏然坐起来,银牙咬的咯吱响。
他若是真死在这里,死了也就死了,还有谁知道?
不,他楚离绝不是生而蝼蚁,绝不是!
这时,正有小厮进来收饭菜,他蓦地跳起来抓住那小厮的手求道:“求你去禀告长公主,我……我今晚……赐寝……”
第104章 番外之楚离 二
楚离跟着侍女到了寝殿前时, 心里紧张极了,他正打算迈步进去,却听到耳畔侍女道:“殿下令你在此处先跪上一个时辰, 不跪足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楚离震惊的抬头,只见殿门半掩, 里头的人影根本就看不清楚。他早该料到这位公主定然没有那么大度,说起来也是他抗拒在先自然惹得那位不高兴了。
那就跪吧!
他认命的跪在门槛前的白玉石板面上, 垂着头, 心里转了千万个念头。既然不能死,便只有一步步走下去。
他紧紧咬了牙,他楚离今日不会是白跪的,总有一日他的这一跪定会物有所值。
一个时辰是那么漫长,仿佛过了一年一般,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膝盖还在颤抖。
他不得不承认, 这位殿下的下马威的确厉害, 他倒是好奇这位传说中的长公主到底是何模样?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位郡主的样子, 难道也是那般模样?
他随着侍女进了寝殿,鼻畔是淡淡的苏合香气息, 房间里很安静, 房间里随意一瞥就见多光华灿灿的首饰珍宝。
他不敢随意看, 到了一个拔步床跟前,侍女低声对他说:“跪下!”
又要跪?!
他自长大不曾跪的有今日这样多。
没的奈何,他只能咬牙跪下,只听那侍女对床上之人轻声问:“殿下醒啦?”
“嗯。”那床上之人坐了起来, 轻轻的应了一声。
仿佛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顿时浑身一僵,只见那侍女悄悄那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急忙道:“楚离见过公主!”
“抬起头来。”
一个清冷却动听的女子声音传到耳畔,楚离抬起了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眼前的女子,她披着烟霞色绸缎寝衣,修眉如墨,眸灿星辉,唇如樱果,颜若娇花,乌黑的青丝如云落下,几至脚踝处,美若谪仙。
他看的一呆,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大约应该是从天上落下的仙子吧,他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样尊贵好看的人。
那位郡主同她相比,那简直是凤凰和孔雀的区别呢。倘若要他服侍这样一个女子,那么他……
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微烫,眼眸闪了闪,垂头道:“楚离知错,楚离今后必定为公主马首是瞻,楚离……这就伺候长公主就寝。”说了这话他连耳根子都红了。
“你刚进我府里?”昭和蹙眉问道。
“楚离昨日进来的。”
“昨日是几号?”昭和惊诧问道。
“三月十五。”虽然诧异公主为何不记得日期,楚离还是如实作答。
“三月十五?”那位殿下似乎很是诧异。
“楚离伺候殿下更衣……”楚离正要站起来,听到耳边一声清斥:“谁让你起来的?!”
楚离唬了一跳,立即又跪了下去。
那位殿下道:“既然进来了,便好好待着,你若不愿意待在公主府,本公主自然会给你一个好去处。”
“我……”他话还没说完,那殿下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楚离讪讪的退了出去,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匆匆一见,他又回到了后园。只那一见仿佛有些勾了他的神魂一般,他想起那位女子,只觉得心中那颗心便砰砰乱跳,此时此刻,别说做她的面首就是做她的奴才他也心甘情愿。
只不过,他感觉,长公主如此待他,显然根本就不是那种贪图男色的女子。
其他两个面首起先知道他被召见了很是嫉妒,结果看到他当天就被谴回了少不得又上来嘲讽他一番。
只是嘲讽的没趣了,只能回到自己的屋里头。
三个人在后园就这么过着了无生趣的日子。他们也试图出园子,奈何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上,没有公主的命令,你无法随意在府中行走。面首身份特殊,又不是下人,更加没有出入的自由。
楚离心中很焦躁,他发现另外两个面首似乎已经开始偷偷摸摸在墙根里挖洞了,似乎大有逃走的趋势。
他是有功夫的,也可以拼了一条命逃走。可是……妹妹呢?若是他逃走的消息传出去,王家少不得要知道,他家一旦知晓,沈氏肯定也知道了,楚俏就遭殃了。
何况,如今他倒没觉得这长公主府如同狼巢虎穴,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位殿下看都未多看他一眼罢了。
他想要亲口问一问殿下,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下了决心,他便托来送饭的丫鬟小厮跟公主托话,托了许久却一丝回音都没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下了决心直接闯公主寝宫,便是个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他出门时便有侍卫阻拦,他拼了全力打将出来,因为侍卫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倒是没有竭力拦阻,他好容易找到寝殿跟前一咕噜跪在了殿前,用力叩头。
“楚离求见长公主殿下!”
楚离连声叩头请求,终于侍女出来叫他。
他听到长公主说:“本宫也并未说不见你,你何苦这样?”
柔软的声音飘荡到他的耳畔,他心头酥了一大半,跪在她跟前道:“殿下冷了楚离一个多月,楚离只是想问明白,到底哪里做的不合殿下心意了?只要殿下告知,楚离可以改。”
“楚离不想一辈子被关,老死在公主府的后园之中!”
长公主轻笑:“你倒是个有志向的。你无需担心一辈子待在后园。你若要回去,我今日便放了你,如何?”
楚离蓦地抬头,惊诧的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轻薄的衣衫上,脸上浮起了薄红。
他急忙垂眼,坚定的说,“家人早已弃我,我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倘若公主不弃,便是做牛做马,只要有出头之日,楚离万死不辞!”
“何以见你的决心呢?”长公主轻声问。
楚离从怀中取出一封白绫,展开来看,只见白绫之上满是血字。
楚离呈上:“这是楚离所写血书,愿意此生此世为公主马首是瞻!”他既然有赴死的决心,便是早有准备,不成功便成仁。
长公主看过血书,眼底露出赞赏之色,道:“既然你下了决定,本宫就收下你这份忠心。”
楚离双眸放光,灼灼的看着她。
“本宫西郊有个草场,养着千余马匹,你去那里做个掌事吧!”
楚离呆了呆,他想不到废了这许多功夫竟是去做个马场管事?说不失望是假的。
“你先别忙着失落,你去看了,便知道这个差使不一般。明日本宫亲自送你过去,你去那边之后,隔日回来向本宫汇报。你记住,你是本宫的下属绝不是面首,你今后娶妻生子本宫自会送上薄礼。”
听这番话,楚离终于死了心,她到底是不能让自己做面首。一个马场值得长公主这般看重?他满心诧异。
楚离闹了这么一出,另外两个面首倒是得了好处,又被送回了郡主身边,那两个正在挖洞的家伙自然是满心欢喜的打包衣服回去了。
第二日,楚离便被人叫着一起去看马场,他瞧见一个小子,模样俊美面容冰冷,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两岁,他叫聂缙,是公主府的马奴。只是他敏感的察觉到,公主对这个叫聂缙的小子很不一般。
他同聂缙一起随着公主去看了马场,没想到那山洞之中养着数千精兵,长公主叫他做个马场管事,便是要督管这些兵马的训练。
他受宠若惊,自己虽然表了忠心,却没想到殿下将如此重任交给他。他心下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不来。
殿下让他每隔几日去府里头报告这边的情况。他镇日里除了随着这些官兵操练,巡视草场周围,过三五日便是向长公主报告情况。
他发现长公主殿下跟那位郡主完全不同,她是一个大气的女子,胸怀丘壑,心思深沉。看到她的外表,你永远猜不透在她的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他唯有谨慎的做事,唯公主马首是瞻。可是他却看出来一点,长公主喜欢那个牵马的小子。
虽然那小子总是很无礼,可是公主从来都不以为意。甚至在一次他回去禀告的时候替他画像。她每一次出行聂缙总是随行左右。
他曾经想要做公主殿下的面首,到如今,他成了下属,聂缙反倒真成了她的面首。
他早已不住在后园了,因为能够主管兵马场,他的房间同各位管事门一样,有自己的独门独院,他时常替公主办差,算得上一个有点地位的人了。
他时常听到下人们悄悄议论,说聂缙早晚要成为公主的入幕之宾。
每每他听着就觉得扎心。
他喜欢昭和长公主,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她待他宽容大度,有知遇之恩。倘若不是她,他如今还不知道过着怎样的日子呢。
每次从马场回来汇报的日子便是他最开心的日子,因为这个时候他可以见她一面。
只是他没有聂缙那般的傲气,他从来不敢越界,只敢小心翼翼的仰望着她,在她的背后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甚至,他也只敢在昭和不在的时候,酸溜溜的讥讽聂缙几句。那小子是个硬骨头,貌似因为他的几句话便恼了。他心中暗自窃喜。
他不想看到别的男子在昭和的身边打转,只想他一个。
然而,他再怎样做,却依然得不到她多看一眼的待遇。她看那小子的眼神永远温柔,那温柔发自心底,而对自己,就如同看待一个忠诚的臣子一般。
他期望那个小子永远都不要开窍才好,这样昭和长公主总是他一个人的了。虽然他从来不曾拥有。
变故终于来到,那小子到底还是做了她的男人。楚离想不到聂缙那样硬气的人,竟然可以放弃尊严真坐实了面首这一个词。
他心中恼怒万分却又无可奈何,他送了他自己收藏的避火图,佯装出轻松的样子,可是他心底仿佛惊涛骇浪一般。
那夜,他去了烟雨楼,第一次去了烟花之地,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他身边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光溜溜的女子。
他苦笑,所谓春风一度,也不过如是。
他被派到羽林卫替聂缙铺路,因为那小子将来是要做统领的人,所以他做副统领辅佐他。
他觉得聂缙还真是人生赢家,什么都不用做便虏获了一位长公主,他得辛辛苦苦替他铺路呢。
他坐在府中,手里握着羽林卫的掌印,身上穿着金色麒麟锦袍,这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挺人模狗样的。
当初在楚府时,他还想着托父亲的关系将他送进羽林卫补个缺,可如今做了羽林卫的统领,他可以俯首看一万多羽林卫整齐划一的在他眼前听从他的命令,他的心里却还是开心不起来。
他初来时,有人在后面议论说他是长公主的面首,走的裙带关系,他二话不说将那人拎出来,直接挂在了校场的架子上拿马鞭狠狠的抽。
他楚离不是能让人随意侮辱的人,他也算不得多么正直无私的人,正好他最近心情不好,惹到他的,往死里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