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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离怒瞪双眼,道:“不过是撞了一下,你骂人怎的?!”
  “就骂你了,贱妾生的儿子!如今妹妹做丫鬟了,自己个也要去做乌龟了,一屋子的好王八!”
  那楚尚乃是个纨绔子弟镇日里混迹市井,说的一口好脏话。
  楚离知道他的为人,别的还好,只是听到他说“妹妹做丫鬟”,不由得气冲斗牛,一拳头招呼在楚尚的脸上,立即血喷了出来,鼻子下面多了两条红龙。
  楚尚杀猪似的嚎叫起来:“杀人啦!乌龟王八蛋杀人啦!”
  他这一闹,一家子都出来了,丫鬟佣人一个个涌上来,拿帕子的那帕子,拿清水的拿清水,个个手忙脚乱的伺候楚尚。
  正闹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呵斥:“谁敢打我儿子!”
  方才的吵闹声都息声了,下人们畏惧的望着大步走过来的主母陈氏。
  楚尚瞧见他娘叫起来:“娘,楚离这厮打我!你看,鼻子都出血了。”
  这一次,陈氏并没有开口便骂楚离,她仔细的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都是楚家的人 ,都是十九岁的年纪,长得差距这么大。
  这楚离生的唇红齿白身姿潇洒,怪不得王家会找上他。
  陈氏微微一笑,也不恼,对楚离说:“没事,孩子们厮闹,小事罢了。楚离,你去瞧瞧你妹妹吧。”
  楚离没有做声,脚步往前走去,心里却很狐疑,今日的陈氏,反应有些不寻常。
  她为何要让他去看楚俏?难道……楚俏出事了?
  他一想,赶紧向后院跑去,径自去了楚俏的院子,没成想才到院子门口,就看见楚俏的丫鬟小桃哭的眼睛都红肿了,就坐在院子门口擦眼泪呢。
  “怎么回事?!”他喝道。
  小桃抬眼瞧见是他,过来跪在他的脚边哭道:“二少爷,七姑娘她……七姑娘她被……被挪到隔壁的银杏院了!”
  楚离大吃一惊,银杏院,那是丫鬟住的地方,她堂堂七姑娘怎能住那种地方?
  他立即转身往银杏院去了,几个丫鬟正围在中间井口边窃窃私语呢,手指的方向正是角落里的一个耳房。
  楚离立即便开门进去,果然看到楚俏缩在床头的一脚,双眼泪眼朦胧,显然是被吓到了。
  “哥哥!”楚俏看他进来,立即扑到他怀中,楚离抱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恨声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何至于这样羞辱?
  楚俏摇头哭道:“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我做错了什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你别怕,我去问问那个女人,她若是给不出个理由,咱们去找爹给咱们做主!”
  楚离义愤填膺径直去找沈氏,那沈氏自然知道他要来同自己算账,早已在厅里头等着他了。
  “这番才来?”沈氏喝着茶,斜眼看他,“怎的,见过你妹妹了?”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何必为难楚俏?她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了?”楚离怒道。
  “呵!楚二少爷好大的火气,不如坐下来喝杯茶,且听听我这样做的缘由,必定是为了你们兄妹俩好的。”
  好?倘若她能为他们好,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过楚离还是坐下了,他倒要听听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沈氏将来龙去脉说了,却将送她黄金的事情一字未提,她苦脸道:“你该知道,你父亲欠下的那些债都在王家呢,倘若你去,说不定人家王家一高兴便将咱们的债务一笔勾销。咱们合家都有好日子过,而你呢,不定就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你说我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为你好?”
  楚离一听“面首”二字,气的七窍生烟,猛的一拍桌子:“我不去!你为何不让楚尚去?!”
  沈氏一听立即变了脸:“你不去也行,你若是能为这家里挣一分钱我也不说什么,如今既然家里都欠上债了,少不得节衣缩食,楚俏的丫鬟我也准备打发了。银杏院那多的厢房怎的就住不得她?何况还有她将来的婚事,自然是要寻个富贵人家,多得些聘礼才好。我看张大户家那傻儿子就不错,听闻他家开出的聘礼钱可是极高的。咱们家反正也是要砸锅卖铁了,哪里还讲的上那许多世家大族的面子和讲究,人嫁过去图一口饭罢了,改日,我就派人去跟张家谈谈定亲的事……”
  楚离气的一张白脸儿变成了关公,双手颤抖着喝道:“你敢?!”
  沈氏一拍手,对喝道:“你以为我不敢?!你有本事去跟你那混账爹说啊!他要是有本事还得了王家的债,我这个沈字倒过来写!你去!你尽管去!”
  楚离心口一颤,整个人都傻了,他颓然坐在椅子上,他的父亲是何许人等他难道不知道?他兄妹两个受这妇人荼毒,这些年来他何曾说过半句话?
  可是,面首……
  他难以面对这样的字眼,难以面对这样的耻辱。
  沈氏看他软下来,这才温言劝道:“你何必想不开?前朝从面首发达的都有先例的,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谓成王败寇,你若是发达了谁敢说你半分不是?你若是去了,楚俏我替你照顾好。我这个做母亲的,说话可是算数的。”
  “我想想。”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沈氏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楚离还是答应了,他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傻子,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带着妹妹离开又给她富裕的生活。倘若牺牲他,可以换的妹妹的富贵平安,也算是值了。
  王家的马车来时,是在后门接走楚离的,他并没有告诉妹妹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只是说他要去学习,大约要一年半载回来看她,楚俏很不舍哭了半宿才睡着。
  面对着未知的前途,楚离心中是惶惑的,因为在他的脑海中,从未有过这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他曾经跟同伴们肆意嘲讽的那些面首,如今他也成了其中一人。
  他的脑袋有些木然,任凭那些人带着他走进一幢大宅子里头,在那宅子的某个院子里,似乎住着跟他一样的几个年轻人,等待着被人送走。
  他白天看书吃饭,晚上睡觉。偶尔会听到对面的几个男子一起讨论时髦的妆容和打扮,他听着觉得恶心。
  他们都认为他很冷傲清高,也懒得同他往来。
  他在院子里住了几日,就跟一个哑巴一样,一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着装十分华贵的年轻美貌贵妇。
  这位贵妇的到来显然举足轻重,对面住的几个年轻人悄悄的对那贵妇搔首弄姿,却引得那人厌嫌,反倒当那贵妇看到他时,柔媚的微微一笑,轻声说:“就他吧。”
  陪着她来的王家人奉承道:“郡主殿下真是好眼力!这个可是世家子!”
  “哦,哪家的?”那贵妇问。
  “京都城西楚家的。”
  “哦。”那贵妇只是哦了一下,丝毫不认为有什么可赞叹的。但是只是“世家子”这三个字,倒是让她分外满意。
  “今晚就送过去。”离去时,那贵妇对王家人说,王家人急忙的点头。
  对面的男子嫉妒的瞪着楚离,楚离只觉得可笑。
  当晚,他又被移到了另外一个更大更华贵的府邸中,那自然便是邵阳郡主府。
  邵阳郡主府有一个后园,这位郡主素来爱男色,所以搜罗来的面首几乎都在这个园子里头。
  楚离在这里的住宿比起王家好的多,而这里的男子显然档次也高于王家许多。似乎很大一部分都是同他一样的世家子。
  因后园很大,楚离反正是认命了便懒得再做些什么清高姿势,他没事时在后园中走一走,有时看到后园中一般身份的面首在下棋作画,便去围观一番。偶尔碰到有谈得来的谈谈书画比划比划枪棒,除了不能出后园,日子过得倒是很快。
  他时而会想起楚俏,最怕她受沈氏欺负。
  每晚,便能看到有嬷嬷提着灯笼走过后园,来的时候是两个嬷嬷两个丫鬟,转去的时候后面便会跟着一个俊俏男子。
  没到这个时候,楚离总会有一个错觉,这个世界已经不是男尊女卑的世界,而是翻转过来,他只是过来给那女人做了一个时刻等待着她召唤的男妾罢了。
  他曾经也想过,如果跟在后头的那个男人变成他,他会疯掉吗?不,他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不过幸运的是,他来闲居了许久,似乎那位郡主并没有想起他来。
  大约半个月后,该来的似乎终于来了。
  然而,这个时候他似乎得到了一些风声,他听到后园几个面首悄悄讨论,说郡主要将几个面首送给长公主殿下。
  无论承宠还是没承宠的,谁不想去长公主府上。何况长公主同郡主不同,现在的长公主虽然刚刚寡居,但是并无面首。
  如果说什么是青云,长公主便是青云了。
  那桩事发生时,后园暗地里已经风云暗涌了。
  那一天,负责后园的嬷嬷将所有的面首都集中在一起了。
  楚离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大约估计了一下,足有三十多。他着实诧异于那位郡主,她怎的竟能看上如许多的男人。
  郡主大人终于驾临了,这是他隔了这许久第二次见到这位贵妇人,她依然很漂亮,模样很风流,不过他并不喜欢。
  邵阳郡主放眼望去,扫视了一番,很快,她手指一点,有三个就出列了,他,就是其中一个。
  楚离很惊诧,这位郡主大约只是凭着感觉随意挑选的。他回头时,分明看到那一双双羡慕嫉妒的眼神。
  从一个宅子到另外一个宅子,他已经麻木了,这一次马车来接,大约是又是一个宅子吧。
  只是当他坐在马车里经过长公主府门口的时候,那飞檐斗拱,屋顶上闪耀的琉璃瓦刺痛了他的眼睛。
  人都说,当朝长公主乃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如今的长公主新寡,谁能成为她的男人,便能掌握半个皇朝。即便是面首,只要得了她的宠爱,无疑是青云直上直达云巅。
  只是楚离,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信心一定能获得那位长公主的喜爱,或者说他并不乐意去获得任何一个女人的宠爱。这种话,说出来他都觉得不耻。
  他是从小门进去的,直接去了一个园子,那园子有名字,叫做“觅春园”,他看到那园子名字的时候,觉得好讽刺。
  同楚离一起来的两个面首也在这觅春园中,但是他们都是受过郡主宠幸的,他心里想着这位长公主既然身份如此尊贵应该是个很挑剔的人,绝对不会再召别人用过的。
  果然,如他所料,那两位一直都未被召幸,但是他也同样。
  觅春园很宽阔,三人所住的地方隔得不远,那两位因得过郡主的宠爱,自视甚高,两个人一起瞧不上楚离这个一直不受宠的。
  开始时,那两个斗志昂扬,以为能够将长公主殿下征服在拔步床上,从今往后富贵唾手可得。
  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高昂的士气渐渐的被一次次失望的等待而消磨。
  大约过了七天时间,一个模样秀丽端庄的侍女走进了后园,后头跟着两个丫鬟。
  那侍女□□华,她来传话,让楚离好生梳洗,晚间赐寝。
  说完,她就走了。
  楚离听到这话,呆了半晌,不知所措。
  他走进了他的卧房,不要一会便有下人拿来了洗浴的物品,端来了素白的纱绫长衫。
  来伺候的丫鬟们看他的眼色很暧昧,他不在跟前的时候便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他骤然就恼了,不知怎的,撕碎了送来的白衫,扫落了一地的描眉画黛之物,将沐浴的地方弄得一团狼藉,然后气呼呼的躺到床上对着墙。
  下人们把东西撤下去了,大约是跟公主禀报了,他想着若是那公主大怒大约自己就要被杀头了。
  然而,等来的并没有什么。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饭食依旧按时送来,楚离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那饭食,他真的吃不下去,既然都开始反抗了,若是又去吃她家的饭,未免太没骨气。
  他虽饿得发慌,到底没动那饭菜,又倒头睡了。
  后面另外两个面首得到消息过来瞧他,看他这幅样子禁不住大肆的嘲笑。
  一个道:“这小子还想着尊严,面子呢。”
  另一个道:“面子?呵!做了面首便是一条不归路,还想回去娶亲?科考?简直是做梦!我看,这小子饿死了也好,他饿死了,公主自然想起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