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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概度过了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仅次于幼小无知的日子里,懵懂间明白自己失恋的那一晚。
  结论就是,头子把人送进了医院。
  对方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那样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状态,一时半刻也没办法从医院里出来了。
  一时半刻无法出来的这一点,头子也一样。
  不晓得是周边住户还是大楼管理员报警的缘故,在我急急忙忙打算阻止头子的时候,警笛声就已经响起。幸好因为这样,才没有让头子铸成大错。回想起当时的情境,杀红眼的头子宛如凶神恶煞,跟戏剧里的山贼相比,着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我的联络下,知道了这件事情的郁砚立刻中断研修行程,连忙赶回来。等到我们会合,警方的调查也告一段落之后,已经是深夜了。
  我蹲坐在派出所外,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不久,从室内走出来的郁砚凑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脑袋。
  「真会给人添麻烦啊,我家老公。」
  「……不对。都是我的错。」
  「你没事就好。」
  我抬起头问:「头子他……会怎么样啊?」
  「不知道。总之今晚是没办法回家了。」
  郁砚从口袋里掏出香菸,叼在嘴上。
  「留校察看啦。」
  暗夜之中亮起一点火花。郁砚点燃香菸,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有点惊讶却又不太惊讶:「你也抽菸啊?」
  「其实很久没抽了。」
  也是。相处这段时日来,我从没看过她抽菸。
  「我啊,只有在他不能抽菸的时候,才会帮他抽一下。」
  我不禁笑了。
  虽然虚弱无力,但我还是笑了。
  「哈哈……什么东西啊……」
  「没办法,我能帮他的事情不多啊。」
  几次烟雾的吞吐之后,郁砚在我旁边蹲了下来。
  「详细的事情我没有很清楚,我只知道,以前他的家人曾经遇过类似的事情……被跟踪,还有恶意的骚扰。因为那些事情,让他的家里发生了不少问题。」
  「他之所以给我那些建议……」
  是身为过来人的经验谈吗?
  「正是因为经歷过同样的事情,他才更不能原谅那些人吧。」
  橙色的火光在夜色之中微微摇曳,留下了些许残像。
  为什么这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我越来越搞不懂了。
  「之前我问他为什么跟你结婚,你知道他回我什么吗?说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啊……」
  「你觉得有可能吗?一时兴起就结婚……」
  「以他来说,一时兴起大概是真心话吧。」
  「是吗?」
  「毕竟那个木头人,老实得不像话啊。」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喔……他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郁砚苦笑。
  「他明明可以说谎,也可以随便掰一个像样的理由——反正我也不会故意去拆穿他。但是,他选择老实地把那一晚,在那间酒吧最真实的想法和心情说出来。我相信那天晚上的那个瞬间,他真的是一时兴起才点头答应的。」
  我没有回应。
  我甚至感到不解。
  「一时兴起这个答案很莫名其妙,说出来应该没几个人会接受吧。可是啊,他不怕被你质疑,不怕失去你的信任,也还是老实说出心里话——他就是这样的人。很笨对吧?」
  「是啊……」
  「更重要的是,即使是当下一时兴起决定的事情,他还是好好地遵守了他的承诺。没有任何一次反故,就这样持续了三年——」
  郁砚转过头,望向派出所的门口,望向待在里面的那个人。
  「你不觉得这样反而更了不起吗?」
  我闭上眼,让静默持续了一阵子。
  「还有菸吗?」
  「有啊,一整包。」
  「给我一根。我也要帮头子抽。」
  郁砚没有笑出声,但背光的面容看起来乐不可支。
  她把菸递给我,按下打火机。
  在橙色的火光中,我被有点陌生的烟雾呛到,流出了眼泪。
  ※
  我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坐在这种地方。
  隔着一层玻璃的面会室。
  在玻璃的彼端,魁梧壮硕的头子依旧面无表情。
  我低着头,不发一语。反倒是头子先开口了。
  「你那边没事吧?」
  「嗯,那之后都很平安。还有……公司决定把那个人解雇。」
  因为爆发了这起事件,公司在彻查之后才发现白骨爪身上有前科——换言之,这类骚扰、恐吓等行为不是第一次了。
  基于谎报经歷和不当行为予以解雇——大概是这样的书面用语。
  「那就好。」
  「没想到你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跟你以前的事情有关吗?」
  「是同一个人。」
  「……欸?」
  「他应该没认出我,这段时间我变了不少。」
  这是什么偶然?
  过去骚扰头子家庭的人和我遇到的,居然是同一个。
  「之前去你公司接你的时候,我就有注意到那个人了。我有把照片拿给管理员,请他多注意。」
  「咦……欸……?所以……」
  头子难得别开目光:「郁砚并没有真的叫我去接你,是我擅作主张。」
  也就是说,头子早就预想到这么多了?
  他之所以跑来接我,也是想要观察有没有可疑人物吗?
  「只是以防万一去打探一下,没想到是同一个人。」
  头子难得叹了口气。今天到底有几个「难得」啊?
  「不过,礼拜五那天真的走不开……是管理员及时告诉我,我才赶回来的。抱歉。」
  「不对……你干嘛道歉?错的人又不是你。真的要道歉也是我……而且,真要说,头子你也没有做错事情啊,你只是为了帮我……对,那个算是正当防卫还是什么的……」
  我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对此,头子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之所以动手,也有报復的成分在。否则,单纯要制服他,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困难。而且,我之前应该也说过——」
  我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场合,再次听到这句话。
  「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不管是谁都一样。」
  我不禁想起郁砚的评语。
  这个人……真的是个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