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不懂怎么就将话绕到这了,可当下,她能说不信吗?
“我信。”
但这两字出口,就似给了一个承诺给他。
曦珠心往下沉了些,见他显然眉眼舒展,又握住了她的手,合拢在掌中。
“只要你信我就好,我有什么事都不会瞒你。”
他又一次说。
从哪时起,他很喜欢说这句话。
她任由他,尽力忽视那般亲昵的触感。
“你的手很凉。”
他将她身上披着的氅衣捂得更紧了些。
似是将烦恼的事说出,他心情好了许多,指着远处的东边。那里是一座高山,雪月下,高耸入云,一层缥缈的冷雾虚浮流动,遮去山顶。
卫陵眉眼笑开,道:“若非现下是冬日雪天,最好是个秋时朗天,在此处观日出,是最好不过。以后要得了空,我们还过来。”
“回去吧,可别让你冻病了。”
他伸手掠了掠她耳边的碎发。
她被他拉起身。
他要抱她上马,但曦珠不肯,扭腰躲开了,抿唇道:“我自己上去。”
卫陵笑看一眼她敏感的腰,点头道:“好。”
他的马比寻常的马高大很多,她踩牢马镫,还是借了他手臂的力道。
坐到马上后,她又有些难安,想到要与他共乘。
却见他走开,往崖壁那边去。陡峭垂立的石壁边生长有一棵白梅树,月辉照落,一树皎洁莹光,他走到树下那寸土之地,仿若倒退一步,就要坠入下方的无间崖底。
“你做什么!回来!”
曦珠心惊,喊道。
他朝她笑了笑,并不理会,仰头在繁盛的花枝间寻觅。
须臾,他摘折了一捧白梅回来,递来给她。
“这种梅花别处都瞧不见,只这里有,送予你,要不要?”
他是问,但已不容她拒绝地,让她抱住。
他没有上马,而是牵起缰绳,在前面,往那条小径去。
雪色和月色映照下,穿过如霞云绚烂的梅林,一步一步,送她回去。
她穿着他厚重暖和的氅衣,骑在他似墨浓黑的马上,怀里抱着他送的白梅。低头看他牵马的背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滑过去,分不清,也抓不住。
倏然听到他问。
“我这些日没给你写信,你有没有想我?”
话里含有了然的笑意。
曦珠一霎抱紧了花。
“你不讲话,那就是有了?”
“没有。”她反道。
“真的?”他挑眉,“一点都没想?”
她知道他在逗她了。
她没再说话。似知道她不喜这样的直抒情意,他也不甚在意地说起除去那桩糟心事,自己这些日还做些什么了,其中有与洛平结识相交。
絮絮叨叨,一点都不嫌啰嗦。
与来路上的沉默不同。
将见别院檐下,时隐时现的灯笼光时,他又有些委顿的失落,“送你回去后,我也要回城里了。”
曦珠静了会,问:“此时城门是紧闭的,你怎么回去?”
卫陵道:“不回府了,到城门处等个把时辰,直接去神枢营。”
有一人奔来,是青坠。
她不敢离开此处,只能按着三爷带表姑娘离去时留下的吩咐,在这里等着。
终于等到人回来。
卫陵松开缰绳,来到马侧,张开双臂将人抱下来,连同扑入他怀里的,还有那捧白梅。
他放开她,看着她,道:“我会听你的话,别担心那事了。”
要翻身上马前,又叮嘱。
“这两日就好好在这儿玩,若要去何处,记得让护卫跟着,可别再自己一个人。倘若和今晚一样,真地被坏人掳走了,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话落,忍不住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腮。
“听到没?”
青坠低头不敢再看,明白这话有在告诫自己。
曦珠没料到他在别人面前还如此举动,立时瞪眼过去,拍开他的手。
卫陵被她打在手背上,松开了,又笑笑,拉住缰绳正要上马,听到她说。
“等等。”
“舍不得我走啊?”他眉眼含笑看她。
“衣裳。”
曦珠赶忙将花拿给青坠,又把身上的氅衣脱下,递给他。
他顿了顿,轻哦一声,失落的样子,还是接过穿上了。
“我走了。”他说。
但没两步,他就转过头,依依不舍地望她。
“你没话与我说?”
她道:“没有。”
他再走两步,又回头,眼巴巴道。
“真地没有啊?”
那样子仿佛她不说点什么,他就不会离开似的。
曦珠叹气一声,最终无奈道:“路上小心。”
“好。”
他才心满意足地骑马离开了。
来时神出鬼没,走时也静悄悄。
很快,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曦珠抱着花,随青坠回去别院,怕离开太久被人发现了,不好解释。
还未行一半,天落雪了。
回程的路上,尽是冷冽寒风,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卫陵在风雪中,高踞马背,眺望山下点缀零星灯火的京城,脸上的笑慢慢地消逝。
那桩事要解决干净,最好是暗中处死那个外室,再将那起公案处理地不留下一丝把柄。
但此事牵涉人员过多,勿说卫度那边,便是淮安涉事的官员,都需打点清楚,非是他现在无一点实权,能插手进去的。
更何况父兄皆在,要出手,还轮不到他。
低眼见衣襟上的一朵白梅花,是方才她扑到他怀里落下的,他拣起放进嘴里,嚼了两番,馨甜的花香里丝丝涩苦,朝山下去了。
第44章 异数生 (增修)
青坠诧异这个雪夜, 三爷会突然来小琼山,犹如那日表姑娘醉酒,夜出公府来找, 临走还警她慎言,是怕表姑娘得知。但这回却丝毫不畏了,还直接将表姑娘带去了哪里, 又说了什么。
她虽不知按着三爷的性子,为何不将与表姑娘的事告诉国公夫人, 却猜得出缘由, 是身份差的太多, 怕上面不答应。
但如此下去,难保不会有一日,此事被捅出来。
这大半年来,她在春月庭做事, 比从前在正院更为省心省力, 且表姑娘人好,除去月钱比其他院里的高出许多, 平日里,还有吃食、布料等物的分予。
纵有时做错事,表姑娘也不责罚,都是温声细语。
蓉娘暗下说过,若姑娘孝期过了, 只盼国公夫人给说个好人家, 不拘在这满是贵人的京城寻个多有出息的夫婿, 只要人好就成。
青坠曾也如此想, 因此才会在得知王家有意相看表姑娘时,立即跑去告诉。
但现下, 她变了想法。
若表姑娘嫁出府,而春月庭的丫鬟重新调配,那她不知要去哪个地方做事,管她的人是何种性情,要遇到刁钻刻薄的,何时是个头。
可倘或表姑娘能嫁给三爷,就好了。
她是贴身伺候的,到时定能跟着一起过去,不出意外,她这一生算是稳妥了。
青坠虽如此想,但知事成的关键在三爷和表姑娘身上,先不论配不配,她自己是希冀两人能成就好事的。
方才三爷送表姑娘回来时,她能看出两人比先前,好似要更情切相近些。
表姑娘还有些别扭,但也晓得关心三爷了。
青坠是头回来这山庄别院,在屋里翻找好一会,才找出器皿来。一只乌瓷胆瓶,用水冲净,灌了大半瓶子的水,拿来装那捧白梅花。
一边摆弄疏密细枝上的梅花,一边惊叹夸赞:“这种梅花我还没见过呢,比寻常的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