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区,警队的车悄无声息的停在路边,苏央左右看了下,没人,拉开车门两人一屁股坐了进去。
车内几个人同时盯着她俩的脸,周时一个巴掌就拍在苏央肩膀上:“今天给你加鸡腿!”
苏央一把打开他的手,白了一眼:“我又不吃鸡肉,给我鸡腿干嘛。”
周时哈哈大笑了一阵,对大家说:“沈铭阳给他妻子留了东西是确定的了,接下来,要想办法让她主动拿出来,这件事急不来,咱们从长计议,千万不能弄巧成拙,把人吓跑了……”
这时,一阵震动声音传来。
周时一摸,是自己电话,陌生号码。
“高兴时候来电话准没好事。”周时一边叨咕一边接通,就听对面急匆匆地说:“喂,请问您是周队长吗?这里是人民医院,有一位孟开良先生昨天突然独自离开了,一夜未归,也没有办理过出院手续,病床上留下了您的联系方式,我们联系不上他只能给您打电话了。”
第三十一章 跳墙
周时将同事们送回单位后,便只身一人开着便车前往人民医院,一边开车一边骂:“狗日的,竟然跑了?跑就跑了,连钱都不结?还大老板呢,缺这点钱?素质呢?道德呢?……”
人民医院离警队并不远,拐过 3 个路口就是,不堵车的话,开车不过 5 分钟,但此刻的周时火冒三丈,心里也燥的不得了,怎么都觉得前面的车开得太慢,红绿灯偏偏也和他过不去,走走停停地,开了 15 分钟了还堵在半路。
好不容易挪到了第三个路口准备右转的时候,旁边车道突然并过来一辆三轮车,一下子挡在周时车前,偏偏这三轮车要直行,却占在右转车道上一动不动,这可给周时气坏了,狂按一通喇叭,前面毫无反应。
周时忍不住把头伸出去,冲着前面那人就喊:“懂不懂交通规则啊,你直行占什么右转车道?往边上让一让。”
这回三轮车司机总算听见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周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同时,伸出右手中指对着周时比划了一下,接着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一动不动。
“我靠!真特么见鬼了!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老子是谁。”周时打开车门跳下车,一个电话就拨给了在交警支队的朋友:“我举报,有人在红星路口右转车道上恶意拦车,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他别想走,罚不死他。”
挂了电话,正走到那人旁边,恰巧此时,红灯变为绿灯,三轮车司机压根就没看一眼周时,蹬起轮子就要走,周时一急,伸出手就拉了一把他的胳膊。
后来周时无数次回忆当时的情况,他发誓他虽然气愤,但是真的没有太用力,再说刚起步的三轮车能有多快呢?怕是还没有走路快吧。
可偏偏,就是拉了这一把,那人竟一下子从车上跌落下来,伴随着一声惨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周时低头看向正好躺在他脚边的那张脸,只见那人的嘴角很快就渗出了血,周时的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周围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我认识他,他是公安局的大队长呢!”
“警察啊,警察打人啦!”
“警察了不起啊!”
“警察就可以随便拖拽他人吗?”
“真狠啊,直接给摔吐血了!”
……
旁边喊声此起彼伏,周时被围在中间,似乎陷入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也不知道接下来他该怎么办,直到有人拍了他一下,他的七魂六魄才总算回到身体里,扭过头一看,是那位交警朋友。
只听他语气沉重又急切说:“不是让你们在原地等我一会,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
挂了电话,孟开良此刻的心情大好,李建不是躲了吗?呵,躲到天涯海角,我孟开良也能给你揪出来。
自从知道李建出了国,孟开良就派了可靠的人手出去搜寻了,从出入境那边查到,李建从首都机场出发飞至 a 国首都,但人是否就在 a 国首都落脚并不可知,或许那里只是一个中转站。
但孟开良有孟开良的渠道,有些官方不好查或者查不到的东西,他可以。
周时从明面走不了的事情,就由他孟开良从暗面走。
李建这次带着全家跑路,一定连假的身份信息都准备好了,查名字不一定能查到。
孟开良派的人手抵达 a 国首都后,通过早就打通好的机场内部人士,很快就从机场监控中查到了李建的行踪。
原本天南公安也联系过 a 国大使馆请求协助调查机场监控,但官方协调起来,走个程序都得猴年马月,哪有孟开良的办法快。
就这样,没多久,他就知道李建化名鲁飞,又从 a 国首都机场飞到了一座临海的小城,之后那边就没有他的出入信息了。
李建一定就在那个小城住了下来,于是孟开良的人直奔那座小城,幸而那里有一位公司老客户,两年前正好移民到那里定居,通过他的关系,用时三天,就找到了才来不久的鲁飞。
其实这座小城华人并不多,李建之所以逃到这里来,八成是认为这个地方太过偏僻,一般人很难找到这里,但如果他就在首都掩藏起来,反而更难查,毕竟大城市范围广泛,人口众多,一个人一旦藏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小城不一样,哪里来了个外国人,可能当天一个镇子就都知道了,李建或者说是李建背后的那个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孟开良的人就这样顺利找到了李建的下落。
但他没有惊动对方,而是第一时间告知了孟开良,请求下一步行动。
孟开良接到电话时,正在医院嗑瓜子,身上的伤其实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他没想出院,出院回到家里,警察也得时时盯着他,做事哪有在医院方便,这里人多热闹,借着检查的名义,还能和医生多唠唠,也算不寂寞。
“别急,要稳,千万不要惊动他,我琢磨一下,看是和警方那边通个气,还是直接把人带回来,你等我电话。”
按了挂断键,孟开良想了片刻,还是调出周时的手机号,他毕竟只是一名普通公民,对任何人都没有约束和调查权,否则他早就撬开李建的嘴了,就是怕给元元惹祸上身,才时时遵守着法律的界限,从未越过界,要不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既然找到了李建,接下来还是把接力棒还给周时吧,孟开良心想,警方早就对李建起了疑心,接下来的审讯工作,只能由他们来完成。
然而,还没等拨出,又一个电话插了进来,是赵博生。
赵警官一般很少会直接给孟开良打电话,往往都是孟开良主动去找他,难道有什么急事?
孟开良狐疑着接起,就听对面说:“出事了,周队长出事了,视频链接发你手机上了,你看看。”
孟开良连忙打开短信,果然赵博生给他发了一个网站链接,打开一看,就见车水马龙的路口,周时被一层一层的人群围在中间,身边还有一辆三轮车,三轮车下躺着一个人,人群的喊声激愤而高昂:“警察打人啦!”
***
周时第一次坐在被审讯的位置上,直到现在他才恍惚察觉,自己似乎是被人设计了。
对面坐着公安局领导和纪委的同志,他们要他坦白这件事发生的前因后果。
周时如实说了,但他无法证明那人受伤和自己无关,就在路口的摄像头之下,就在众目睽睽之中,周时伸手拉了那人,那人坠车。
周时再怎么辩解,也无法完全抹去自己的责任。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洗白,只是反复说一句话:“我可以接受任何处理,但我要求进一步调查那个人,我怀疑他是故意害我。”
局长李新文头痛不已,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夹心饼干。
之前关国栋下来指导工作,由于他和省厅关系密切的缘故,所以他李新文的压力不算太大,包括谭满案重启都没用他去协调,关国栋就都给办好了,但现在关国栋回去了,担子又重新压到了李新文的身上。
谭元元遇害案还没有结果,孟开良遇袭案也没了下文,之前他自己还被安了个刑讯逼供的帽子,虽然发了通报澄清那热搜是谣言,但对于左右舆论,收效甚微,谭满案在众望所归之下重新启动调查,马上要过去一个月了,毫无起色,当年的案卷各项资料都没有问题,当年的主办人高强也不止一次跟他诉苦,说自己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平白无故就背了一个冤案在身,李新文相信高强。
虽然周时跟他汇报过所有的怀疑,可他能提着怀疑去和省厅做汇报吗?
上面多次说,如果真查不出问题,就早点结案给社会一个交代,可能这样那个叫孟开良的人也就死了心,能够早点交代出谭元元案的真相,这样一系列案子就都能尽快结案了。
他是看周时带着队伍东跑西颠劲头十足,实在不愿意让这群属下遗憾收场,这才顶住了上面一次一次的敦促。
这下可好了,周时这小子偏偏惹出这么大的祸。
被他伤到的人,名叫刘三,平时靠送桶装水为生,今天出去就是要去公司拉水送货的,周时平时挺沉稳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冲动伤了人?
李新文强压住怒火,训斥道:“那人现在还昏迷着没醒,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没轻没重。”
“不可能,我真的就是轻轻一拉,他绝不可能伤得那么重,他一定是装的,李局,你们给他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这时纪委的同志说了句话:“体检正在进行当中,有什么结果会随时通知我们,是否要追究刑事责任还要看他的伤情情况再定,但现在我们这边,需要先做出党内处理,不好意思周队长,我们绝不会平白伤害自己的同志,但是也不能任由公务人员伤害百姓,所以,您的职务需要被暂停,暂时在家中等候结果,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们会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周时望着对面的几双眼睛,他多少能看出,他们似乎有着同情的情绪,可同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周时沉默了,沉默了很久,直到纪委的同志已经离开,李新文也正要走时,周时抬头喊住了他:“李局,我接受停职,但调查我不会停,敌人已经狗急跳墙了,胜负就在眼前。”
第三十二章 真相
这是周时第一次走进谭元元那间出租屋,他苦笑了一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最终还是和这个“团伙”融为一体。
身后跟着赵博生和孟开良,他们一声不吭,没有打扰周时一点一点的审视。
这间屋子,还保留着谭元元生前的模样,她住的那间卧房,挂着没来得及搬走的衣服,但并不多,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相片,那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合照,相片中谭元元笑意盈盈,弟弟谭满双手搭在姐姐的肩膀上,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父母在身后看着这对姐弟,眼神充满宠溺,这一家一看感情就很深厚。
其他地方,散落着一些纸张,周时随手拿起一张,就见上面满是涂鸦,写得都是和谭满案件相关的线索,但很多都被她自己划掉了。
孟开良小声说:“元元的东西大部分都还在这里,新小区只是为了迷惑外人的,那边东西并不多,所以你们多次搜查,也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些纸,都是当时我们一起讨论案件时,元元随手写下来的,她有边说边记录的习惯。”
周时没有回答。
转回客厅,茶几上摆放着两盒烟,烟灰缸里还有没处理掉的烟灰。
赵博生见周时目光望向那里,便告诉他:“这段时间,我和小孟一直在这研究进展来着,警队有什么风向,我会和他通气。”说到这,赵博生抬眼瞟了一下周时,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便又继续道:“其实他有偷偷跑出来,没被你们的人发现。你也别怪他,就连你现在都被免职了,我们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干了。”
周时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烟。
良久,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来。
虽然很是不甘,但周时还是说服了自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脱离警察的角度,以一个参与者的姿态来调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要不然,这两个货会这样老老实实带自己来这吗?
他清了清嗓子,问孟开良:“现在能跟我说实话了吗?”
孟开良第一次在周时面前展现出一副歉意的姿态,答道:“当然,知无不言。”
“那好,那你就先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怀疑到王青泽的吧。”
孟开良抬起眼皮望向窗子,窗外夜色已深,没有月光,他的思绪又回到了 3 年前,那天同样是一个暗沉的夜晚。
***
3 年前,谭元元已经在报社混的相当不错,能够独立接下许多重要的采访。那时,他们一直在寻找机会,希望能够有一天把切实的线索呈交给周时。
可自打沈铭阳死亡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谭元元心里很是焦灼,孟开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束手无策。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案发时间被不断拉长,谭元元知道,越久远,翻案的可能性就越低,这些年,她的人生除了这件事再无其他,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呢?
孟开良不知道谭元元还能坚持多久,他特别怕她的情绪再次崩溃,只能不断地鼓励她,安慰她,甚至有时候还会假装带回来一些“好消息”,让谭元元能够活在希望里。
可走投无路的感觉是无法改变的,谭元元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不到这件事了,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帮弟弟伸冤,于是情绪逐渐低迷。
为了让她不陷入负面情感漩涡里,孟开良就琢磨着不如让她接个大单子干干,暂时转移下注意力或许会好一些。
恰好这时,景华饭店要举行开店三周年庆典,邀请了不少社会名流,据说还会搞一些比较大的福利活动,为天南老百姓献礼,于是各大媒体早早就做好准备,都想争做第一个发布人。
原本谭元元所在的报社是派另一名记者去的,谭元元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她主要是觉得和自己调查无关,她最喜欢接的就是去公检法系统做采访,或者各种案发现场作报道。
但孟开良说服了她,他的理由是,那天会去很多很多人,多认识一些高层人士对他们有好处。
谭元元想了一晚上,想通了,第二天就去把这份工作申请到自己这边来。
孟开良发誓,自己真的只是想缓解下谭元元的焦虑情绪,却没想到差点害了她,可也正是这次危机,竟让他们直接找到了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