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对张立阳的脑回路并不信任:“我说,你这脑洞是不是有点大了?事情过去 15 年了,说不定人家就是不想再回忆当年的悲剧呢?”
“恩……你说的也对,但我觉得我说的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周队不是说过,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走吧,我们回去跟周队做个汇报。”
车轰地一声响,跟箭一样弹了出去,留下小方一串骂声:“你开慢点会死啊!”
***
周时此刻正在会议室和刘猛兴奋地进行推演。
谭满的班主任,与景华商场的保洁认识……
这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认识?!
周时敏锐地捕捉到,他们二人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此前,张立阳和小方走访了谭满的班主任杨国涛,从他的口中得到了作案时间的疑点,如果杨国涛所说是真的,那么谭满根本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是可以排除作案可能的。
杨国涛在那件事后不久,就辞了教师的职务,去了一家私营培训机构做培训讲师,谭满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出了这样的事,往根上讲,跟他找来那张试卷脱不开关系。
“杨国涛心里必定不好过,所以才会辞职,且必然会替谭满抱不平。”刘猛言之凿凿地分析。
“你说得对,而且谭元元和孟开良肯定是找过他的,那么,他们有没有可能达成了某种合作?”
“当然有可能!”刘猛猛点头。
周时抱臂思考,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名保洁既然与杨国涛认识,是不是也能证明她是合作里的一份子?”
刘猛一击掌,对着周时伸出一根大拇指。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那么谭元元遇害案中,关国栋发现的那个被切割出通道的水管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之前由于排除了保洁的嫌疑,所以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谭元元到底是怎么死的,但如果把保洁纳入进来,一切就变得非常简单。
不管是孟开良刻意掩盖指纹杀了谭元元,还是谭元元故意制造出他杀的迹象,他们肯定要藏起某些东西来,下水管就是唯一的那个完美的传递通道,而保洁是唯一一个顺理成章进入案发地点的人,有她帮助,带走并销毁东西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所谓的密室杀人中的密室将不复存在。
这段时间来,周时每每查到一些线索,就会发生一些突发状况,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但今天的这个发现,一下子打破了某些僵局,虽然对谭满案的调查帮助不大,但至少能够破解谭元元死亡的谜题,怎么说都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另外,如果保洁大姐是谭元元死亡现场的第三人,那么杨国涛会不会是放置笔记本电脑发布热搜的第三人?他们两个,会不会同时也是威胁王青泽的第三人?
一连串的想法不断冒出来,周时感觉马上要触碰到孟开良创造的这场游戏的关键所在。解开了这一环,就可以缓解当下面临的上级和舆论压力。
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之前不断被孟开良牵着鼻子走,现在总算轮到他周时占据主动权了。
谭满是否冤屈是一回事,孟开良制造了这么多事端又是另外一回事,一码归一码,每一笔账都得算。
只是,接下来谭满这边,还是让周时很头疼,也不知道出入境那边能不能提供有价值的反馈,会见谭满的那个谭韦,找了好几天了,暂时还没有消息。沈铭阳的家属那里……周时没报太大的希望,如果真有什么线索,还至于等到今天吗?
“师父,师父,我们回来了!”张立阳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打断了周时的思考。
“叫唤什么,我们听得见。”刘猛翻了个白眼,气恼张立阳打断了他们沉浸式破案。
周时却难得的耐心十足。“怎么样?有收获吗?”
张立阳顿时泄了气,小方抢白道:“我们被人乱棍叉出,当警察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丢脸。”
刘猛一听乐了:“呦呵,你们俩小子怎么把人家老婆惹生气了?”
“哪啊,我们连门都没进去,那大姐根本不听我们说,一听是警察,直接不开门。”张立阳嘟囔两句,接着又来了精神:“对了,我有个想法,你们看有没有可能。”
张立阳把刚刚跟小方说过的猜测又说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周时,盼望得到一个肯定。
周时很认真地想了又想,看向刘猛:“你觉得呢?会有什么线索是沈妻恐惧被人知道的吗?”
刘猛没有妄下论断,而是分析:“沈铭阳的妻子这么大反应,是有点不合常理,可如果真有什么线索留下,当年她为什么不给孟开良和谭元元呢?为什么不报警呢?这一点,同样不合常理。”
“嗯,看来,咱们得再走一趟沈家,亲自会一会她。既然直接去不行,那我们就……”
“嫂子?”刘猛打断了周时,周时顺着刘猛的目光,就看见了站在会议室门口的老婆。
“你怎么来了?”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忙起身迎了过去,其他人一看,一个接一个悄悄地溜了。
“怎么,我不能来?两个月没见你,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老婆李菁冷着面孔,说话直戳周时肺管子。
“来来来,快进来,你看见了,我们这不是在讨论案子,最近我也回过家,但你都睡着了,醒了后你又走了,就是,就是时间有点没碰上。”周时越说声音越小,心虚的不行,他不敢提那张离婚纸条的事,只要老婆不提,他绝对当没看见。
“我就不进去了,今天来就是通知你一声,离婚协议我拟好了,麻烦你这两天抽出半小时回家签一下。我等不起你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了,这个案子结束,恐怕还会有下一个案子,之前你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调了岗位就可以缓口气,好好经营这个家,结果呢?我看你这个队长当得挺依依不舍的,既然这样,那不如各自安好,谁也别干扰谁了。”说完,李菁扭头就走。
周时在后面追上去,死死拉住李菁的胳膊:“你别走,咱们再谈谈,这真的就是最后一个了,真的!我们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了,离破案很快了,你相信我,你要不信,不信你问他们,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
李菁停下来,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周时,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女儿今天参加钢琴比赛,她一直希望你能在台下听她表演,她从头盼到尾,但你就和每一次一样没有出现。我前几天就给你发过短信,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看见?你知道她有多失望吗?原本她可以拿第一名的。”
说完这句话,她用力甩开周时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时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想起掏出手机,果然,有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是李菁发的,可这两天他都投入在案子上,竟然一条都没有看到。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呢?周时心里想,我要是接到电话,怎么也能挤出时间去的,他接着翻开通话记录,结果就看到有 3 个李菁打来的未接来电,时间在短信之前,看来是没打通电话,才又发的信息。
那个时候自己在干嘛?对了,在和刘猛梳理线索呢,当时手机放在办公室,根本就没带在身上。
周时无限懊恼,还有挽回的可能吗?他不知道,他想,等案子结束,女儿那边他会好好去道个歉,他会补偿她的,等一切结束……
他揉了一把眼睛,直到把涌出的湿润都抹掉,这才转过身往回走,刘猛从一旁探出头,小声劝了句:“今天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回去吧。”
周时摆摆手:“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说去沈家,明天上午就得行动,不能再耽误了,现在刚 7 点钟,还不算晚,今天务必要讨论好,我看咱们几个大老爷们不适合和女性打交道,她这种情况,最好以其他身份接近,再慢慢套出话来,要不然,明天让苏央去一趟?”
张立阳冒出来:“她?快得了吧,就她那个脾气,没说两句就得跟人家干仗。”
“谁在说我坏话!”
众人一愣,就看见苏央正掐着腰站在走廊尽头。
“你你你,师姐你怎么也在啊,没回家?吃饭了吗?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买点饭?你想吃什么?”张立阳马上就怂了。
“混蛋,怂货,我问你,我怎么就不能跟女性聊天了,别看我干法医,当年也是修过刑侦课程的,不就是演戏吗,且,谁不会,你们也不用讨论了,明天我带着小马去找沈铭阳她老婆。”
苏央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路过张立阳身边时,一个抬腿就把张立阳踹到一边去:“敢瞧不起你姑奶奶?明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南刑侦奥斯卡影后。”
第三十章 家访
第二天,两名知性女人出现在沈家楼前,其中一人身穿白色风衣,搭配一条极有垂感的黑色长裤,长发披肩微卷,佩戴一副框架眼镜,手提黑色包包,另一人短发干练,身穿职业套装,捧着一个文件夹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敲响了沈家的门。
“您好,请问这里是沈宁的家吗?”沈宁是沈铭阳的儿子,现在正在市一中读初三,成绩中上等,很争气的一个孩子。
苏央和小马扮做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准备给沈宁的妈妈做一场“考前心理辅导”。
很快,里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门打开了一条缝。
“请问你们是……”经过张立阳两人的造访,沈妻明显变得很警惕,她上下打量着门外的两人,似乎随时做好了关门的准备。
“您是沈宁的母亲吧,您好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沈宁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这位是我的助理,现在我们正逐一给每个初三的孩子做一个家访,您看方便进去聊一会吗?”苏央嗓音细软,脸上始终保持着谦逊和睦的微笑,说完后,递过一张名片。
声音顺着耳麦传到不远处警车内,众人都咧了咧嘴,没想到啊没想到,苏央这个泼女人竟然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真是开了眼了。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这张名片昨晚连夜被赶制出来,简约又有质感的纸张上印着:天南市第一中学心理咨询师、儿童心理学认证专家——马苏。
名字是苏央一拍脑门想的,完全是图省事,直接把小马俩人的姓拼到了一起,对于这个创意,众人表示,你喜欢就好。
苏央一梗脖子,我当然喜欢。
沈妻对此毫无怀疑,一听说是学校的老师家访,马上打开门,热情地将两人迎了进去,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可能是之前从来没有老师家访过,她甚至还有点手足无措。
弄得苏央和小马打心底里不好意思,这不是诈骗嘛……
不对不对,苏央心里默念,我们是为了查案,没有坏心,莫怪莫怪。
沈妻并没有看出二人的窘迫,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老师,我家沈宁是不是这段时间表现不好啊。”
“怎么会,当然不是,每个孩子的家庭我们都要走访一遍的,不单单针对某个学生。您放心,沈宁表现非常好。但毕竟步入初三了,这一次呢,我们主要是想给家长们做一次走访,看看孩子的父母在这个关键时刻状态如何,毕竟家长的情绪,对孩子的学习效果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苏央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倒了出来。
“喔,对对对,确实,你看我没什么文化,这个时候也帮不上孩子什么忙,每个月放假回来啊,我们家沈宁就趴在桌子上,一学就是一整天,我担心他,又怕给他添乱,他倒是很懂事,总想着帮我做家务,但我能不用他干就不用他干,孩子学习时间本来就不够,哪能耽误他呀。”沈妻说起孩子,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些许自豪。
“您说的没错,不过呢,我还是建议您可以适当让孩子参与一下家里的劳务,这对孩子来讲,也是一种放松,不然在学校紧绷着一根弦,回到家还是一直绷着,久了就容易疲劳,丧失学习的韧劲了。”
车里,刘猛嘿了一声:“我说这个苏央,行啊,三十好几连恋爱都不谈的人,说起孩子的教育竟然一套一套的,啧啧啧,没看出来还有这个本事。”
周时在一旁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安静。”刘猛马上闭了嘴。
耳麦那边,传来哗啦啦的纸张声音,紧接着小马说话了:“沈妈妈,这是一份调查问卷,麻烦您用 5 分钟时间填写完成。”
“哎呀,可我不识字呀,您二位能不能念给我听啊,我回答。”沈妻略带不好意思地问。
“当然可以。”苏央接过那份问卷,安慰道:“大姐您不用有什么心理包袱,认不认字完全不重要,我们只需要您根据问题,回答真实的情况即可,正常是怎么样就怎么回答,每一个问题并没有正确答案,也没有对错之分,您明白吗?”
沈妻点点头,表示听懂了,问卷调查便正式开始。
“第一个问题,您和您爱人的工作分别是什么?”
其实这套问卷,里面的确混合着不少专业的心理评估,同时,他们将自己想要调查的内容融入其中。
苏央的策略是,当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证明沈妻的心理防备已经大大降低了,再加上沈妻没学问,问卷调查必定要通过问答的方式进行,此时在其中安插旁敲侧击的问题,就可以引导她不断吐露出更多的心声。
但能不能问到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还要看具体操作,所以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挺紧张。
这第一个问题,就是一个设计好的导向性问题,它能够让沈妻主动谈起死去的沈铭阳,至于能谈到什么程度,就得看苏央和小马的发挥。
果然,苏央敏锐地看到沈妻刚才还晶亮的双眸,一下子就黯淡下来。
她踟蹰了好一会,才叹息着说:“我家条件不好,没法给沈宁提供别人家那样正常的生活环境,喏,那间房里住着沈宁的奶奶。”沈妻抬手一指对面,那边的卧室一直关闭房门,原来是沈铭阳的母亲在里面。
“不怕你们笑话,沈宁自打出生就没见过他爸爸,我呢,没本事,沈宁爸爸在的时候,虽然也不富裕,但也不至于太苦,可他去世后,他妈妈神志就有点不太好,我不忍心把老太太一个人扔在老家自生自灭,就接到身边来了,这些年没干过什么正经工作,有人能不嫌弃我是个瘸子,愿意给我一份活干,我就感谢人家大恩大德了,刷盘子扫大街,什么能干就干什么,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是我们亏欠了他。”说到最后,沈妻的声音开始哽咽,看得出来,是强忍着眼泪没有下来。
苏央递过一张纸巾,等沈妻稍稍平复后,才开口:“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您过的这样辛苦,但这个孩子身上的品质绝对不比那些富裕人家的孩子差,我相信他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停顿一下,她又继续问:
“我们还是想进一步了解一下沈宁爸爸是什么情况?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沈宁可能会在某些时候出现自卑的情绪,如果我们能了解到家庭实际情况,也方便老师们在学校更有针对性的进行辅导。不知方不方便透漏?”
“他啊……”沈妻笑了一下,这个笑在苏央看来不亚于哭:“都死了 15 年了,没什么不方便的,那年村里没人愿意娶我,都嫌我腿不好,他是个大学生呢,不嫌弃我,对我还好,那会真是觉得这是天降的福分,可能一个人的福分是命中注定的吧,太大了接不住就该收回去了,沈宁在我肚子里 8 个月的时候,他爸爸出了意外没了,沈宁早产,差点没活下来。”
“哦……”苏央一脸沉重,略带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提起您的伤心事了,冒昧问一句,沈爸爸是生病去世的吗?沈宁对他爸爸的去世,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有什么心理包袱?”
说起沈宁,沈妻的精神头又回来了,话也跟着多了起来:“要不说这孩子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礼物,小的时候啊,他经常问我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我就告诉他爸爸在另一个地方保护我们,等他大了明白生死了,我也不想瞒他,就把他爸的真实情况都告诉他了,打那以后,他就跟大人一样,别人家孩子的青春期叛逆期,沈宁完全没有过,成熟的像个大人,他还说一定要考上重点高中,将来考上最好的大学,让我过上好日子。可惜啊,这么好的孩子,他爸爸连他的样子都没见过,我真后悔,那年没有拦着他出门,他为什么就不能明着告诉我那些事呢!事后看到还有什么用,什么都晚了!”
说了说了,她说了!苏央心里狂喜,却还得强压着情绪维持面上的镇定。小马却没忍住脱口而出:“沈爸爸遇到了什么事您事后才知道?”
“呃……”沈妻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愣了一秒后,故意把话题转开:“嗨,也没什么,这位老师,第一道题我说得也差不多了,我家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您看要不咱们进行下一道?”
小马和苏央对视一眼,见苏央很轻微的幅度点了下头,便继续进行后面的问卷,只不过有了刚才的问答,两个人明显轻松很多。
沈妻这番话太好理解了,沈铭阳在外出之前,应该是给她留下了什么东西,猜测可能是信件,里面或许写下了沈铭阳实习时做的那件错事,如果这东西还在……
那谭满被还以清白就近在眼前了。
两人将 20 道问卷全部提问完成后,告别了沈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