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照顾,孟开良把谭元元从丰阳县接到了天南市区,帮她租了一间房子,他对谭元元从来没有一点逾越之举,即便是彻夜相陪,也是将她哄睡以后,自己再去另一个房间睡下。
谭元元不能再受一点点刺激了。
更为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想要调查的真相,迟迟没有进展。
孟开良带着谭元元走访了当年的许多涉案人,第一个便是去找了那名人证,这名人证已经考上大学,去远方读书了,当他们站到此人面前时,显然把他吓了一大跳,在听说了二人的来意后,他直接表示拒绝回答有关这件事的一切细节。
那人称自己亲眼见到这样的凶案现场,又被当了人证,整个过程给他带来极大的心理阴影,没影响到高考已经是万幸,现在都还没从那噩梦中走出来,所以绝对不想再回想整个经过。
孟开良怎么解释,对方都无动于衷,两人无功而返。
后来,他们又找到了给谭满试卷的那名老师,这名老师已经不在学校任教,目前在一家私营教育机构做讲师,在听说孟开良的来意后,顿时就流泪了,一个大男人,在办公室哭得泣不成声,说都怪自己害了谭满,如果不是他要谭满去拿试卷,也不会出这一档子事,那可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孟开良和谭元元还得反过来安慰老师一通,最后,也没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他们又一起去刑警队,想找办案警察打听,刑警队正常接待了他们,却委婉的拒绝了他们的诉求,因为他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谭满案有问题。
而在刑警队看来,这案子是没有任何纰漏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再去调查一遍。至于谭元元的情况,他们大概是见得太多这样的家属了,最后也只是给了一点劝慰,劝慰她接受现实,重新开始生活。
出了刑警队的门,谭元元的情况又不好了,整个人恍恍惚惚,孟开良一看,拉着她赶紧跑回出租屋,喂下一粒镇定药,待谭元元在药劲的作用下沉沉欲睡,孟开良才算松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很长,长到孟开良回想起来,像是过了一辈子。
5 年后的一天,孟开良决定创业,一方面,在公司工作时间上非常不自由,他之所以周转了好几家公司,都是因为照顾谭元元请假次数太多,引起了公司领导的不满,有的是他主动离得职,有的是被开除。
另一方面,他养着自己和谭元元,还要四处走访,这点工资,着实有点捉襟见肘。
在又一次被劝退后,孟开良决定,不特么的打工了,自己干。
而谭元元随着多年的治疗,精神状态也好转了很多,孟开良便和谭元元商量,是否愿意再读书,毕竟她总归是要步入社会的,不能始终窝在家里,这对她的恢复也有帮助,谭元元同意了。
于是,孟开良替她报名参加了函授传媒专业的学习,毕业后,谭元元来到生前任职的这家传媒公司应聘,顺利成为一名记者,这一干,就干了 5 年,直到,死亡。
***
周时知道,孟开良说得这些,肯定都是真的,也解开了他们之前的很多疑惑。
谭元元退学后长达 10 年的经历空白,原来是因为患上了精神疾病。孟开良为什么创业多年没有交过女朋友,实则是始终有谭元元在身边,且隐藏的很好。
但他省去了多少情节,那就不是周时所能了解的了。
毕竟从孟开良讲述的故事里,还有太多拼图没能拼起来。
比如,他们一直想要寻找真相,却处处碰壁,那在这之后,他们又做了什么,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的,孟开良并没有讲。
还比如,孟开良为什么刻意隐瞒谭元元的存在,竟然就连公司元老都不知道,十年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孟开良身边有谭元元这么个女人。
而且他们还设计出一场求爱而不得的戏码,这场戏从去年谭元元第一次参加孟开良公司年会开始,一直到谭元元出事,足足演了一年的时间,给所有人都造成了错觉,他们这样做,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如果他们什么都没查到,为何又笃定案子有冤情,只是靠谭元元的一厢情愿?周时觉得未必,就算谭元元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孟开良毕竟是局外人,应该是理智的,如果真的是一起确凿无误的案件,孟开良为什么要这样陪着谭元元疯?
周时一个头两个大,听完孟开良的讲述,多出来的谜团,显然要比解开的谜团多得多啊。
算了,先放放,现在还有一件要紧的问题没有问。
“我到这里来的目的,除了了解你和谭元元的事情以外,还有一个疑问,急需孟总你给我解惑。”
孟开良说了太多的话,口渴的不行,一边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水,一边含糊着回答:“叫我名字就行,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我跟你可没那么近乎。”周时瞪了一眼孟开良,酝酿了一下,问:“你认识景华饭店的总经理,王青泽吗?”
孟开良回答的很自然:“王总?当然啊,经常有生意往来的。他这个人啊,你知不知道他的来路?”不等周时回答,孟开良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家伙,原本家里就是做小本买卖的,有点小钱,他本人没什么太高的文化,但就是因为从小接触买卖的缘故,脑子灵活的很,后来一次偶然机会,遇到了景华集团的总裁罗景华,结果这小子不知怎么做到的,直接从罗景华的独生女下手,把人弄了个未婚先孕,最后只能嫁给他了,他一跃成为景华集团唯一的姑爷,婚后便把饭店等几个项目都接了过来,你说牛不牛?”
周时还是第一次了解到王青泽这样的经历,也有点意外,不过眼下王青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太想知道,于是没接孟开良那句牛不牛,继续把话题掰回来:“这样,我换个方式问,你和王青泽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
“最近这两件事算不算?我和王青泽没仇没怨,但现在可能有了,毕竟我最爱的人死在了他们商场,我自己也差点死在那,就在你们来之前,王总也来看我,不过被我撅回去了。他还好意思生气?我没找他们景华麻烦就算不错了。”孟开良一脸的愤懑。
周时盯着孟开良的面孔,看不出他的情绪是真是假,一时陷入无语中。
这个孟开良,和他打交道这么久,他竟然从他身上没有主动问出过一件事情来,除非是孟开良想说,否则 天王老子来,人家也是一句不知道。
要是以他的脾气,他绝对不会让孟开良从看守所走出来的!
他的嫌疑并没有完全洗清,那天翻供后,按孟开良的解释,他和谭元元一同走进商场二楼拐角处,之后他不知为什么就昏睡过去了,再醒来,谭元元已经死了。他强烈怀疑有人迷晕了他,然后杀了谭元元,至于为什么监控并没有查到有其他人出入,孟开良表示这不是自己要操心的事,而是警方要调查的重点。
这个供述中迷药的部分是真是假,已经无从查证,因为孟开良翻供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就算他真的中了迷药,成分也早就代谢出去了。
但警方技术人员核实过商场监控,并没有拼接的痕迹,这证明那段时间内的监控是完全真实的,所以疑点还在。
可李新文在反复权衡多方利弊后,认为即便是这样,他们又没有办法证明孟开良说了谎。
最终还是决定先将他放出来监视居住,如果调查到什么实质的线索,再抓回来也不迟。
结果,这么一放,就给了孟开良再次制造事端的机会。
对,周时百分之百确定,庆功宴遇袭事件,就是孟开良自己干的。
饭店所有人都查遍了,没有人有嫌疑,且和当日进出饭店的人数完全一致,不存在通道有藏人的情况。
案发现场,小马采集到了很多人的脚印,比较凌乱,但都是很正常的行走,且属于之前排查掉的员工。
苏央验过孟开良的伤,证实的确是从后方扎入,他自己的左右手都无法做到这个程度。
留下的字条是机打的,更是查不出什么信息。
目前能查到的和案件有关的线索,就是凶器上的指纹,结果还是一个死了 15 年的人的。
种种迹象的诡异之处,和谭元元的案子,实在是太像了。
同样都是密室作案;
同样都没有目击者;
同样都没留下明显的犯罪痕迹;
同样不是自杀(自残),却又不知道怎么行凶的;
同样,最后都指向了谭满。
所以,周时敢打赌,如果说这件事不是孟开良导演的,他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只不过,没有证据,都是推测,更可气的是,面前这个人就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
看来,很多事情,还得亲自去走一趟。
离开医院,返回警队,周时把目前梳理出来的所有疑点都写在白板上,接着又重新分了下工,接下来要做的事很繁杂,却一个都不能遗漏。
他只能把周时和谭元元当年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
第十七章 赵博生的秘密(1)
周时刚走出单位大院,迎面碰到了才回来的赵博生。
“周队,今天不用加班?”赵博生打了个招呼。
“案子一天也查不完,明天要开始新一轮调查了,今天给大伙放个假。”周时咧嘴一笑。
“那巧了,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打算上楼放个包就回家的,要不,今个咱哥俩出去整一顿?”
虽然赵博生已经暂离专案组,但刑警队的工作也不止这一件案子,这几天赵博生忙得不得了,两人好多天没见面了。
周时本没有出去喝酒的打算,不过赵博生这一邀请,倒正中周时下怀,他一直想和赵博生了解一下当年的案情经过,始终没找到时间,眼下,这不就是送上门的机会,所以他痛快地答应了邀约。
他们在单位附近找了一家烧烤店,两人点了几瓶啤酒,一边吃着盐水花生,一边聊了些有的没的,聊着聊着,就聊回了老本行——案子。
赵博生最近在忙一桩爆炸案,案件发生的地点,位于市中心一家手机营业厅。
爆炸是突然发生的,爆炸物被粘贴放置于某个柜台下面,幸好当时是中午时间,店内客人不多,只有两三个,且离爆炸物放置的柜台有一定距离,此时营业员们大部分都在其他柜台后的角落里休息,所以躲开了爆炸的直面冲击,虽然场内人员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但庆幸爆炸威力也不算大,因此没有人死亡。
赵博生带着人手经过了几天的摸排,筛选出了 2 名可疑人物。
一名是一位营业员的男朋友,两人本来都谈婚论嫁了,彩礼都送了,这女孩却移情别恋,这名男孩曾在营业厅和女孩大吵过一架,并扬言不会让她好过,动机具备。
另一名是个中年男性,性格有些偏激,之前在该营业厅买过一款手机,没用多久却坏了,此人曾多次大闹营业厅,还被公安机关拘留过,有报复的动机。
这两人都在爆炸发生前去过营业厅,而且在那个柜台前停留过很长时间。
之后,警方又根据爆炸物的特征,找到了当地的生产地点,是源于一家爆竹厂,从购买记录中,最终查到了购买人,正是属于那名年轻男孩,也就是营业员的男朋友。
案件侦破进行的很顺利,这个男孩已经被抓捕归案,接下来就是正常的审讯,所以赵博生今天早早的回来了。
周时听完后,端起酒杯朝赵博生一举,笑道:“老将出马,一个顶俩。破案神速,来,这杯我干了!恭喜你完结一案。”说完,一仰头一饮而尽。
赵博生显然受到了周时情绪的感染,端起酒杯二话没说就干了,随后又将两人的酒杯斟满。
赵博生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呀,哪算的上老将呀,年轻时候就没什么太强的天赋,想案子比不过别人,体力也不如其他人好,没什么优点。在你之前,高强那会,可没少批评我,别看他年纪不大,骂起人来可是一点面子不给。”
“老赵你就是太谦虚了,高强啥人我还不了解吗?那个家伙再耍官威,也就是狐假虎威,不用怕他。”
赵博生呵呵一笑:“我不是怕他,只是……” 他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有时候,官大一级压死人呀。来吧,喝酒。”
听到这句话,周时有些吃惊的看了赵博生一眼。老赵这个人,在警队一直话语不多任劳任怨的,多年来存在感不强,可待人接物却又没得挑,今天这番话,好像是话里有话啊。这官大一级,是暗示自己有啥事压住他了?
周时狐疑地看着赵博生,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老赵,我一直以为你是无欲无求的,怎么,后悔没进步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吧,这些年脑细胞都用来想案子了,可能没关注到你们各位同仁的想法,要不,我帮你疏通疏通?”
赵博生咂了下嘴,连连摆手:“我都啥年纪了,还进步呢,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只不过是突然想到了一些旧事。”赵博生似乎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聊下去,于是转开了话题:“对了周队,我刚经手的这起爆炸案,你有没有觉得有些熟悉?”
“没有。”周时回答的很干脆。
赵博生一脸冷汗:“你再想想,你刚上任刑警队长第一周发生的那个案子,也是爆炸案。”
周时苦苦思索了许久,才突然恍然大悟般说道:“哦~那件案子啊!那段时间由于我刚上任,还不太熟悉业务,正在做各种交接,所以案子都是你们去办的,对吧?但是这一件,我却意外参与到了。”
赵博生开心一笑:“没错,像不像?”周时点了点头,确实像。
两人同时陷入了回忆。
那起案件,发生在一间大学自习室,空间比较大,凶手是一名追求女生而不得的男生,因为这个女生每次来这个自习室都会坐前排,所以爆炸物被粘贴在前排一张课桌下方。
不同的是,爆炸发生时,正处于上自习时间,教室很多学生,然后就,伤亡很惨重。赵博生赶到现场的时候,到处都是散落的胳膊腿,血肉模糊,哀嚎一片。
只有两个人完好无缺,只受了轻伤,其中一人,就是周时。
赵博生匪夷所思地看着周时:“你怎么在这里?”
周时一边骂一边回答:“我这不是职位要求,弄了个在职研究生,马上要考试了,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这学习一会,竟然摊上这么个事,差点命交代在这,我是招案子体质吗?”周时坐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黑灰,裸露的地方有不少伤痕,一脸抑郁。
另一个人,是个女生,也是学校函授在读学生,正巧来上自习,受伤情况和周时差不多。
案件发生的时候,周时和她在教室最后方坐一排,多年警察的机敏,让周时在爆炸发生前的一秒钟,在安静的教室里,听到了异常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