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听觉以外的感受的我,面对诡譎的氛围少却了恐惧。
呜咽声依旧,或许在这一连串断断续续对话流过耳际时这声音也不曾止歇,然而对现在的我而言,这呜咽声听起来已然不似适才诡譎怪诞,转而感受到的是一阵阵的痛楚,犹如许多石块不断的翻搅、刮刺心头。吐不出、消不去。呜咽声相较之下好像不过是种温柔的、无语的反抗声。
沉入陈沦学长的脑海思绪里的我,忘却为自己身体的着落担忧,安然思忖起这半年来所有的不思议事件。
对陈沦学长来说,他挚爱的是曾义齐的母亲。一个善于包容异己的人类。他们一件钟情,然而他们的相遇就注定着导向不完美的结局。后来由于曾义齐母亲之不幸死去,撕裂了海灵与鱼化之人之间的平衡关係。对当时一个单纯追求爱情结晶的陈沦来说,是多么的毁灭情观的一件事。从小,带着疑惑、抱着慨叹活着的水底神族,即使拥有上百岁甚至千岁的寿命,拥有美丽的神仙外观,却由于自己的身分,无法过着平凡的生活。一生注定不平凡,对他来说无非是个无法挣脱的桎梏。然而,相比之下,我们人界歷史里是有多少不断追求外在的、他观的不平凡,直至最后一切繁华落尽之时,回首才感叹身边良人早已杳然。
人容易在眾不同的事物中看出价值,却不容易在看似一陈不变的日常中发现一去不返的无价光阴。
陈沦学长自从那次失去不该爱上的心上人,不知道是如何度过岁月的。或许,他想要重新尝试新的生活,过上一个平凡的日常,怎知,他依然无法挣脱过去的回忆枷锁,在迈出新的一步同时,一次次地挖大了自己的心洞。陈沦学长拯救了差点溺死的我,或许也勾起了他的所有伤痛,可是,他这次想好好的保护一个人,他感觉到心中那块早已腐败的伤口,或许还有痊癒的一天,于是他开始暗中保护起我,甚至跟到大学,每天穿着黑衣黑裤,戴上墨镜,即便个人气场还是与眾不同,掩饰不住,他还是一个人忍着心口伤痛,走了过来。
可是无论是谁,爱到一个程度,总会產生对对方的佔有欲。想排除所有可能阻碍爱情的可预期屏障。而陈沦学长没有忍住过往的事情,为了想霸佔我对他心中的地位,让曾义齐现出鱼化状态,他或许以为这样可以让我感到害怕,进而离开曾义齐,怎料,我却不顾曾义齐的形貌变得多么骇人,抱着他不放。这件事最后反过来伤害了陈沦学长那片本来就很脆弱的心。
他一边调适,一边再度与我回到本来的学长学妹关係。我以为陈沦学长已经没事了,我也想让他知道,想跟他维持这样一般的关係。可是,万没料及,陈沦学长其实早在放弃自我的路途上了。而这一次带我走入地宫,他已经决定好不要在瞒任何事,但……顿时我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妙之感。
不会吧?他……陈沦学长他应该不会……。
一阵痛楚划开我的思绪,我痛苦地咳出了几声,恍如差点溺水那时。然后才发现,我的思绪回到了自己体内,而我的身体……
「陈沦学长!」我驀地发现陈沦学长奄奄一息地躺在我身下,连忙吓直了身体,跳了起来。
「陈沦学长!你醒醒啊!醒醒!」环顾四下,皆如与来时依旧,然而水潭中的水已然乾固,我们两人则双双依偎在潭底,全身湿漉。我的墨镜早已不知去向,不见了。
「钟晴,你怎么还没离开?」陈沦学长轻轻开口,如丝般柔细的声音,流入我耳畔,他仍闔着眼,本就白皙的脸庞在岩缝撒下的微光中显得更加苍白。
「什么离开?」我哭道。
陈沦学长摊着身子,柔声轻笑,忽地把我推倒在他身下,然后缓缓睁开他美丽的瞳眸。我感觉到强烈的晕眩感。
「谢谢你,钟晴。」陈沦学长押上我,在耳畔柔声说道。顿时酥麻感窜遍周身,我以为自己要在陈沦学长身下融化了。
他轻轻固定住我的双手,倾身烙下一吻,又深又重。而我竟也不觉得不舒服,在一片朦胧晕眩感中,轻轻的接纳了。
然而,这吻虽深虽重,却止在一次。
「我得跟你作别了。」陈沦学长缓缓起身,看着被他的美迷摊在地而无法动弹的学妹,凄凉地淡声说道。
「学长,不……你别想不开啊!」我努力拉住朦胧的意识说道。
陈沦学长又淡淡地笑了,「别怕。」
「不行,学长。」
「我死不了的,暂时离别而已,钟情。」陈沦学长轻抚我的手臂说道。
然后忽地听见了陈沦学长痛苦地闷了一个叫声,连忙撑起难以撑开的眼皮,朦胧中看见陈沦学长从心窝中掏出了某种发光的东西,放入小瓶子里,再将其放入我手掌里握住。自己则不舒服地摊倒到一旁。
「这个,给曾义齐,可以使他的鱼化基因不传至下一代。」陈沦学长努力调息说道。
「学长,你到底做了什么?」
陈沦学长轻松地笑了笑,喘了几口气,痛苦地翻身押上我,再次用那使人望之晕眩的美丽瞳眸深深地望入我眼底。我望着那如寒泉清澈的眼珠,意识缓缓被按入梦乡……
「有个人,能懂我,那便足矣……」耳际最后裹上了陈沦学长如毛毯般又暖又柔的声音后,我便完全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