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顿时一片箭海飞窣朝城墙外射去,只听得哀嚎惨叫和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终于宣告大战正式开始。
过不多时,敌军开始放箭回击,多人不察,一时中箭倒在地上痛苦翻滚。
东方凌歌早早祭出了瀟湘剑,舞动回旋之际,虹光肆乱、鹰号长鸣,喷薄而发的内力竟然护住了身后数十位兵士,任一支箭也无从近身。
那些人突然就呆了,直到有一个人忽地大喊了一声,他们才反应过来。
“藺晨!”她大喊道,“城墙上情况怎么样?如果许可,替他们挡挡!”
他没有回话,但已经踏着逍遥神功飞了上去。
庆历军毫无间歇,箭矢一燃,第二波流火箭已经到了。
“凌歌!”藺晨飘了过来道,“'三昧真火',我替你掩护。”
她露出一抹异常灿烂的微笑,经过霖铃阁那一次经验,东方凌歌对于这一招该如何把持体力已经有了绝对的掌握。
两人顷刻间飞身而上,藺晨在她前头高出一尺左右,手仗逍遥剑左回右转,她双手合十于胸前,转了方向上下分离、大开着划了一道圆,随后猛然收合,凝了一团精纯真气,锁在双掌之间,復又回身立端于心口,未至三秒,那团真气已经渐渐变成青色。
东方凌歌重气一吐,双掌猛推离身的同时迅速运诀越过藺晨,与此同时右手心趁势朝外,将灼人烧腾的青色气团狠狠地打了出去。
第一支接触到它的流火箭立即爆出橘火微蓝的耀眼火光,蔓延出去的火势顷刻间点燃了旁边的箭矢,以连锁效应整片狂烧了出去,天空中瞬间出现一座弧形的巨大燃桥,连带着那些来不及停手的敌方士兵,当火苗窜至眼前时,他们的箭已经射了出去,乾燥的木头遇火即着,庆历军前方弓箭手霎时便被烧灭了三排。
“你大爷的……”藺晨落地时不禁感叹了一句,“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
她心情非常愉悦地大笑了几声,悄悄地附在对方耳边道,“穿越者金手指!”
藺晨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妹子!厉害呀!比那时在谢府中露的一手更精妙啊!”蒙挚持剑打掉了几枚从天上掉下来的着火箭头,跑过来道,“这下子能烧他们一会儿了!”
东方凌歌转过头去,四处看了看言豫津和飞流、甄平一等人,道,“趁这个机会上城墙,他们要玩射箭,我们就陪他们玩。”
蒙挚点了点头,大喝了一声,数十名禁军争先恐后地爬着梯子窜上墙去,鑑于自家将军先前的漂亮手段,一眾士气被激励地燃上前所未有的高点。
“东方将军!他们后方补上步兵,击破车没有烧毁!还在前进!”
“不管!继续射啊!难道你们不想射他们吗!”
那位报告的禁军闻言,顿时精神百倍地转身继续工作去了,对于他们来说,不恐惧的关键不仅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的战势,更是领头人给了他们“不会死”的保证和勇气。
不一会儿,庆历军的步兵队绕开了火障,架起木梯开始攀墙,墙缘边早先置好的一堆滚木和雷石随即被禁军的弟兄们用力地往下丢。
攻势一波接着一波袭来,上头还未平息,底下,一群敌兵推着击破车开始试图撞破猎宫大门。
甄平从墙下跑了过来,“重甲兵上来了,咱们的弓箭和石头都快用完了。”
“等,”东方凌歌凝着眉头,道,“把东西都用完,能杀几个是几个,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等他们撞破城门,双方交战。”
“要放他们进来?!”
“必须如此,除非这座门是铁做的,否则我们势必得和他们动手。”
他明白了什么,转身回城墙下下达命令去了。
“兄弟们!”她的双眼紧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大喊道,“通通退到我后面去!城墙上的帮手要是不想当小鸟在天上飞,完事了就快点给我下来!我数到十,蒙大统领要亲自过去抓人啦!”
蒙挚:“……”
话音刚落,一群人“啊啊啊啊!”地从梯子下来躲到她背后去了。
“乖。”
她灿烂一笑,前头“碰”地一响,猎宫大门的木拴硬生生断成了两半,两侧门扇狠狠砸在地面上,扬起无数沙尘和土石。
“叛军小朋友们,你们好啊。”
东方凌歌右足往右划了一道半圆,稳稳踏在右前方,左膝打直、右膝微弯,双臂朝身前握拳交叉,一股无形气流在她四周开始缓缓游动起来,眨眼之间,左右手上下分离,松拳为掌,于半空中划了一圆,一黑一白两抹真气快速围绕旋转,她双掌微收于右身腰侧,气息调停,用力地将混沌气团打了出去。
百多人立时被击得往后上方飞了出去,击破车外围顷刻间空出了一大片空地,近前的叛军们不禁呆滞忘了闪躲,又是一群被从天下掉下来的人肉沙包给重砸昏晕。
将近五百名叛军驀地没了。
也难怪梅长苏说过“东方和藺晨可抵一千人”的话。
藺晨笑了笑,纵身一跃飞上城墙,飘飘立定,身子微微向左一侧,右掌提起,将无名诀的气劲集中于手心,随后一举朝下推出,新一波拥上来的叛军又顷刻间飞了一片出去。
“我滴个娘唷……”
禁军里有人小小地感叹了一声。
“这两位将军何处来头?”
“不知道哇!”
“咱们还要打吗?”
“问大统领?”
“兄台,你会被大统领像那样打飞的。”
“噫……”
蒙挚:“…………”
“蒙大哥,”东方凌歌拍了拍手走过来,望着门外面还在努力奔跑过来的叛军士兵们,轻松道,“等等露一手给大家看看?”
“哎……你怎么这么悠间啊?”他没好气道,身体的紧绷莫名就放松下来了,“现在可是在打仗,你们……你们……”
“提升士气嘛,”她神秘一笑,转头看着只剩五十步之遥的一片黑压压,对着藺晨挑了挑眉,“誉王和徐安謨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你我干翻了这些人,他们竟然还敢往这里衝?”
“搏个名头?”他顺着话头道。
“脑袋空空啊。”
东方凌歌摇了摇头,终于喊出了殿前七百将士们心中最期待听到的一句话。
“大家快上!!打完了回家吃饭睡觉!!!”
“喔喔喔!!!!”
蒙挚:“………………(幸好这不全是我的兵……)”
藺晨:“噗。”
甄平:“……唉……”
从头到尾看得极是开心的言豫津:“哈哈哈哈!”
两军随即战成一团。
……
直到援军抵达后,这些人都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似乎这场战争已经成了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梦境,将士们正杀得体力几乎快用尽之际,所有震天喊叫忽然像被一双手遏住喉咙一般,霎时间没了声息。
而待到穆霓凰身披银袍铁甲、手持长鎗出现在猎宫那处已经没了门的门口时,他们终于才醒悟过来,
战争,结束了。
“霓凰姐姐!”
言豫津身上的鎧甲到处沾染了血跡,脸上、手上没有一个地方是乾净的。
“豫津!苏先生还好吗?大家都还好吗?”
“ㄕ……苏兄和大家都在里面。”他差一点说溜嘴,急忙改口,却不晓得原来穆霓凰早就知道梅长苏的真实身份。
“凌歌和藺少阁主呢?”
“他们啊,前头见叛军来得少了,就先把伤得比较重的士兵们抬下去包扎了。”
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急急忙忙地跑上了殿前台阶。
“霓凰救驾来迟!请陛下开门!”
“霓凰……是霓凰……!快!快开门,让郡主进来!”
内殿里,梁帝一等人如蒙大赦,心神俱松,匆忙吩咐了太监打开殿门,只见一身银光闪过,穆霓凰已正正地单膝跪在梁帝面前。
“霓凰救驾来迟,陛下圣驾安好?”说罢,悄悄地看了梅长苏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梁帝赶忙上前扶起她来问道,“霓凰,你怎么来了?”
“幸好卫陵与九安山相隔不远,靖王殿下在搬兵的路上派人来报信,我先率领一千守陵的卫士先行支援后殿,纪城军很快就会赶到,现在靖王殿下正在清扫猎宫各处的叛军,等到局势安全无虞,自会向陛下前来復旨。”
梅长苏在一旁默默地听完,接着向身边的庭生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朝外头走出去。
“宫姑娘,”言豫津正扶着混进禁军里的宫羽慢慢地坐下,手上一使劲,扯开了她肩膀上的盔甲,“没事吧?”
“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她伸过手去摸了摸,确实没有脱臼骨折之类。
“将她带去东方和藺晨那儿,让他们好好看看。”
言豫津转头一看,原来是梅长苏蹲在自己旁边,他才正要开口说话,视线里却出现穆霓凰的身影,忙硬是转了一个称呼。
“苏兄没事吧?”
他点头道,“我没事,等会你让他们两个到我这里来,有些问题我想问问他们。”
“好。”
他目送言豫津搀着宫羽走远,而将豫津哥哥保护得很好的飞流此时飘了过来,
“大叔!水……牛哥哥……”
他没在意,反而抬手揉了揉少年柔顺的头顶,向着那两个人走去。
“你们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蒙挚想拍拍他,但一瞥见自己的手有点脏,又放下了,“今天多亏你们家闹腾的那俩人哪!我带来的三千禁军,至昨日点名剩下两千五百七十八位,今早安排分发下去,刚才我又数点一次,竟是一人都没少!哎你说,守殿七百人全都活下来了我不意外,但是其它地方他们是怎么保住的?”
“各殿调配难道不是言侯爷负责的吗?”
“没有啊?”蒙挚疑惑道,“我问了他们俩,说是静妃娘娘让他们处理的。”
梅长苏闻言挑了挑眉,“东方早先跟我说过,调配一事会交由言侯爷来做,看来出了点落差。”
“不管如何,兄弟们的伤亡算是减到最低了……”
萧景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统领辛苦了,快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喔对了,景琰,”梅长苏道,“晚一点你有空了过来找我,有些话我想问问东方和藺晨,你也一起来听一听。”
他应了一声,快步走进殿内,经此一役过后,将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这位大梁唯一的七珠亲王了。
*
晚膳用过不久,梅长苏待在自己被安排住进的屋子里歇息,灯烛搁置在灯台上,昏黄柔和的一簇簇火苗轻轻摇曳,整个室内显得既安定又平和。
门外叩响,他起身走过去开了,原来是下午时分他託言豫津去请的两个人,正是藺晨和东方凌歌,此外,廊下转角还有一个人大步而来,来者已经换下了军鎧,重新穿上象徵身份的五龙团红袍。
“藺少阁主、东方姑娘,”他道了礼,转头看见梅长苏却不禁皱了皱眉头,“小殊,山上这么凉,你怎么不多穿一点,万一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梅长苏“切”了一声,回头走进屋内,“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如今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让我再穿那些毛裘,我反倒穿不住了。”
“是吗,”萧景琰听完反而笑了起来,做了个手势道,“藺少阁主,请。”
藺晨摇着扇子勾了勾唇,很自然地牵起东方凌歌的手同这位水牛殿下进了屋。
“哎景琰,你怎么没请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抬头微微一笑道。
“在我还没请你之前,你早就先自己进来了好吗?”
她一脸“的确如此”的表情,在对方准备翻自己白眼的时候抢先开口,“来的人都来了?”
“都来了,”梅长苏收敛了看戏的神色,“蒙大哥还有很多事需要善后,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有机会再说给他听吧。”
“什么事?”萧景琰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就是我请你们来的原因,东方,你知道誉王为什么谋反,对不对。”
她环视了一圈围着桌子坐下的他们,面色略为凝重起来,“对,我知道,萧景桓谋乱在后世史书中,是极为让人深思与感慨的一件大事,而这之中的关键,源起于……滑族。”
“滑族?”三个人异口同声道。
“是啊,”东方凌歌语气似有叹息,“你们可还记得萧景桓的生母,祥嬪?”
“难道这位祥嬪是滑族女人?”
“没错,”她看着发问的藺晨,道,“不仅如此,她还是滑族的公主,祥嬪……就是玲瓏公主。”
“玲瓏公主?”
萧景琰皱着眉头,不太敢相信地重复了一次。
“我记得,当年滑族叛乱,父帅奉旨出征讨伐,没过多久,后宫一名嬪妃突然间过世了,但赤焰军剿灭了滑族,风头压过了那位嬪妃的死讯,这件事从此不了了之,难道……她就是玲瓏公主?”
梅长苏讶异道,那个时候他还小,还是不懂事的年纪,听闻了赤焰军和滑族之间的渊源后,又想知道那位娘娘的故事,而当时父帅只说这名女子与皇上是露水情缘,怕是有了身孕才带回了皇宫,又因礼法给她一个位分,可这名女子出身极低、背后也无显贵亲戚,因此只能封一个小小的嬪,现下看来,祥嬪的真实身份成谜、后宫位低恐怕都是皇上故意做成的,为的就是要让所有人无从察觉,就连誉王这三十多年的手段岁月,也通通打探不出任何一点消息。
“难道,”藺晨分析道,“这位玲瓏公主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国家,因此自愿暗暗和亲,没想到反被皇帝出尔反尔一锅端了,她羞愤已极、又觉受到侮辱,因此鬱鬱过活,终久而死?”
东方凌歌想了想,缓缓地点了点头,“璿璣公主留有一个锦囊,在她去世前交给了秦般若,我记得那锦囊里放的就是玲瓏公主写给萧景桓的家书,里头有一句'娘错信了梁王',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玲瓏公主这一段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
“可是单就这样也没有理由让誉王谋反。”萧景琰皱眉道。
“是没有,”梅长苏黑星般的眸子亮了亮,“但如果这一切和夺嫡扯上关係,就说得通了,当年的太子、现在则是你,若是誉王看了那封家书后,自认皇上因为知道他的血脉,因此永远不可能立他做储君,这些年的荣宠都只是为了制衡太子和你,他会怎么想?”
“……他被利用了?”
“没错,说到底,他谋反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不愤被自己尊敬敬畏的父皇当作一颗棋子罢了,他既失望,又绝望。”东方凌歌叹了一口气道。
“尊敬敬畏的父皇??”
她望向疑问的源头,没想到,这最后的问题竟是萧景琰提的,也无怪乎梅长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与萧景桓周旋、做了这许久的假谋士,甚至一度得到他完全的信任,自然是嗅得出一点味道来的。
“萧景桓的确是想做储君、也的确是想登上那至尊之位,不过,我曾经看过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做了这许多事,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忤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