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彤和蔚央进宫面圣,恢復了贵族身份,亲自领了圣旨回来。蔚彤摩挲着金黄色的盒子,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或许是不习惯身上的华服珠宝,也或许,是一种叫做「近乡情怯」的情绪,不过这四个字她好一阵子才想起来。
「咱们是留在西瑶,还是回东禹呢?」
蔚央缓缓抬眸,看着姊姊在裙子飘带上打了好几个结,但他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些结。
蔚彤自个儿叹了口气:「我竟然说『回东禹』⋯⋯」摇摇头,她笑了起来:「不知道老宅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如果太荒凉的话,我可能需要一点心理准备,这请人打扫得花多少银子⋯⋯」
「总领今早带了人去清扫,想来应该差不多了。」
他⋯⋯?
甫下马车,蔚彤就被重新漆过的牌匾和大门给震慑住,就连台阶角落都被扫得乾乾净净,门口还有四个卫兵站着,就像儿时看到的一样。
「少爷、小姐,你们可回来了。」面前迎来一位小姑娘,毕恭毕敬地向两人行礼,继续道:「府里都扫得差不多了,但是总领说有些地方年久失修,需要好好整备一番,等你们回来再清点清点,看看哪儿缺的。」
蔚彤打量这位面生的小姑娘,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
「回小姐的话,小的是今日新来的丫鬟,小玫。」小玫有双明亮的眸子,说话的时候一眨一眨的,很是活泼。「这府里的都是今天新来的。」
闻言,蔚彤惊讶地转头看了眼弟弟,他没什么反应,就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嗯」了一声后跨过门槛踏入院中。蔚彤跟在后面,穿过堂子、进了后院,一路上来往僕婢忙进忙出,见了他们还不忘行礼招呼,工整得就像是长年待在这里,她和弟弟不过是从远方回来似的。
就像当年他们在书院里,天天盼着回家后的情景。这样的情景,甚至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也在每每清醒之时破灭了无数次,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现实,还悄悄地掐了掐手背,再惊喜地发现会痛。
「总领就在前面等候。」小玫将二人带到后花园的长廊上便退去。
不远处的亭子里,男子望着家丁们在园子里翻土除草,褪去军服的他彷彿换了一个人似的,灰蓝色的圆领衫衬着沉静的侧脸,就像晨起时云雾初散的温润,带着些微湿气,有些阴鬱,却也愜意。
少年长身玉立,徐徐风起,她以为吹动的只是亭边杨柳丝。
他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回过身来,看着步步向自己走近的人儿,收在腰后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拳。看惯了她的清新甜美,可当她一身锦织软纱、斜髻珠络、妆容精緻,宛如阳光洒落切面完整的宝石,那般的闪烁竟让人移不开眼。
少女巧笑倩兮,暖阳之下,他以为红的只是草丛间的几朵小花。
「总领。」
恍惚一阵,蔚央行礼的声音不偏不倚拂去了那两人的眼波微动,他年纪虽轻,但不傻。他目光扫过含笑低头的姊姊和眸光暗去的阿陌,心底暗笑起来。
阿陌轻咳了声,他平时不这么做的,有事说事、无事闭嘴一向是他的应对方针,如此不自然的掩饰,看在同样善行兵法的蔚央眼里,等同虚掩。
「回来了。」
「是。蔚令已献上,陛下恢復了蔚氏的身份,如今只差选立宗主传承。」蔚央扼要地报告今日进宫的状况,也道出眼前的难题。「不过,当年满门抄斩,株连的亲戚死的死、逃的逃,儘管特赦的公告已经张贴出去,但一时间也难以找回,待在这里的时间,可能会超出预期。」
阿陌若以所思,还未说话,蔚央便又说了下去。「何况⋯⋯今日还提及了姊姊的婚事,身为蔚氏嫡亲贵女,陛下有意赐婚补偿。」
说这话时,蔚央有意无意地观察着阿陌的脸色,并且意料之中的捕捉到了那一丝无法隐藏的震动。他趁胜追击:「一切还是要看姊姊的意思。」
语毕,他不疾不徐地退开,从阿陌难以压抑内心的躁动、从姊姊无法自拔的窘迫中,缓缓地抽开了步伐。
一片静默恍如流年,清风顽皮地徘徊在两人之间,顺来了满园的青草香。园丁们刚清理完池子,重新灌满了水,来来回回测试水流是否顺畅。冉冉柳叶的斜映水面之上,少女垂目凝视,想先出声说点什么都有些不知所措;少年又何尝不是,他本稍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地摩挲,平时拿惯了剑,此时手上空落落的,一时间无处安放,有些难受。
他看向蔚彤,印象里从未显露真情的眸子,曾几何时已纯净得如平凡姑娘,没有特别之处,没有秘密的清澈。
清澈得能见到眼光之中的感慨。
蔚彤侧过脸庞对上阿陌的目光,浅浅一笑:「这宅子本该我们自己打理的,劳烦阿总领了。」
阿陌一愣,没来得及答上话。
「总领不嫌弃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
微风之中,少年双唇轻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