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褚国王太女不行,也不肯。」她嘴里唸着。
「为何要许下无法实现的诺言?」在他为他们预想过的千百种结局里,他曾想过,却不曾想过要接受。
「那是酒后乱言,不能算数。」
「你还狡辩,那是酒后吐真言。」
「不瞒王上,芸当日之诺,只盼作为芩国復仇王子归国后夺得大位之内心想望,而非当真想兑现此诺。」
想望?只是做为想望?是的,便是两人之间这「你若为王,我便为后」的诺言,才让秦稷襄在孤独而凶险的为母復仇、夺嫡结党之路上,强撑了下来……
此话一出,秦稷襄内心便凉了半截,却仍抱有希望。
他正色道:「芸儿,你可曾想过?寡人若娶她人为后,你我子子孙孙虽可联姻,却更可能相互残杀。」
「所以王上要说,芸有两个选择,一是嫁予君为后,弃褚国、弃太女身分于不顾,共育一统五国之大计与后嗣;二是与你为敌,各为两国之王,为各自之理念,战至死方休。」
「师妹……」
「但其实,师兄不知,芸还有第三条路……」楚芸将手掌在秦稷襄脖子旁一通比划。
「但是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吗?」
「就恨师兄知我。确实芸儿不会,王太女也不会。因为……」因为捨不得。
思绪至此,楚芸已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因为……芩褚两国,甚至是这华夏天下,还有另外第四条路可走,不知师兄可曾想过──用我褚国宗室女子与师兄联姻、与天下君王联姻?」
秦稷襄惊的从楚芸怀中一阵挣扎后挣脱。
「师兄为一国之君,若按宗法,定不可无后无嗣,否则社稷不安。既必要有一后,那芸儿希望,将会是我们褚国宗室女子。可使两国后代为兄为弟,永结和睦之邦。」
「褚国王太女楚芸,不也是宗室女子?日后不也为王?」秦稷襄一时间呆坐在地,声音打颤着。
此时此刻,他们彼此都明白了。
在这三年的夺嫡之路上,腥风血雨,使芸儿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芸儿,阿稷也早已不是原本的阿稷了。
权谋使人善变,越靠近自己心中大道和权力角逐的中心,本以为会迎来幸福圆满,可驀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拥有最初也最珍贵那份情意的机会。
这值得吗?
「若芸儿有幸为王,当按褚国祖训以身许国,终生不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褚国王太女楚芸向芩王躬身作一揖,目光已饱含泪水。「诸国宗室尽与褚国宗室女子结亲,你我百年之后,天下自为一家。请师兄成全!」
「天下自成一家?」秦稷襄不可置信地反问,只是乾笑,并转换了自称,作出王者之态。
「听孤一句话,汝今日所言实在天真。当今天下,各国交战频频,强则强,弱则亡,各国宗室手足相残,亦并非没有先例!」
「既如此,师兄是准备以自身奉行的霸道来一统天下?师兄可还记得当日夫子所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国苦战之,民之苦战?」
秦稷襄默不作声,楚芸也心领神会,不禁感叹。
「既如此,芸祝芩君福寿绵长,身体安康、子孙满堂。道不同,不相为谋,芸愿为自身奉行的天下一家之道,奋斗终生。来日芸登基,只要在位一日,断不会让天下诸国行兵道霸道。以霸道行走天下者,芸必与另四国结盟,群起而攻之。如若不能,则集眾人之力杀之。」
听到「杀之」两字,秦稷襄瞬间来了脾气。
「褚国王太女,今日这话,你就不怕,寡人将你就地诛杀?」
「但王上不会这么对芸儿的,对吗?」
是啊,因为捨不得。此时秦楚二人,只恨彼此相知却不能相守。
沉默良久,秦稷襄望着楚芸,叹了口气,只问:「今日已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虽是个问句,但两人应是明白,若有再见之时,便是兵临城下或大去之期不远之日。
战国时代王见王,对国对民而言通常并不是好事。更何况两王一男一女,为避嫌,或许两人此生最好的结局,便是此生不復相见,就此分道扬鑣。
从此以后,为心中大道与家国,故凭本事、各据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