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原把车箱打开,所有东西都被拎在手上,车行老闆把钥匙放在其他机车座垫上,检查油箱,又检查轮胎,之后从口袋掏出几张钞票给古原。
古原拿到钞票数了下,每张钞票都沾有黑色污渍,车行老闆不好意思的指向钞票说:「最近生意忙,好多同学新车旧换新。要帮你换钞票吗,我去里面拿。」
向晚一愣,古原把车子卖了。古原还抱着向晚的书包,低声说:「不用了,谢谢老闆。」转身把钞票塞进口袋,向晚看不清究竟卖了多少钱。
「走了。我陪你走回家。」
天空还没真正暗下去,但是古原看起来却十分黯淡,表层没有光,眼睛也没有,只有手上被书包勒出的红色勾痕,那是唯一有顏色的地方。
向晚用肩膀轻轻撞了下,古原头动了动,笑了下:「干什么啊这是。」
向晚还是再撞了下古原的肩膀,这次古原老早有防备,捉住她的手,放进夹克口袋:「防止你再动手。小心冷。」
向晚的手揣在口袋也不安分,挪来挪去,夹克下摆随踏出的步伐晃,瞥头看向晚玩得挺开心,古原便放任向晚继续玩下去。
「我之前也卖了我的笔记本,卖了三十块。」向晚对着经过的树干说:「原本能卖五十,但是我好心降价了!可是我又后悔了。」
她竖起大拇指,一脚踩上还未乾的水坑:「谁还没点心肝宝贝卖掉的回忆呢。」
古原扶正向晚的肩膀,要她好好走路,可是向晚不要,还是走得摇摇晃晃。
古原说:「你特别像我妈刚学走路的样子。别人妈妈教会小孩学走路,我比较幸运一点,可以教我妈学走路,很少人能有这种资格。」
古原踩得步子越来越轻,迈开的脚步越来越小,最终停在路边红色邮筒旁,顺着墙壁蹲在地板上,向晚站在他面前,用手勾古原的下巴,古原的眼框红了,眼泪滴在他的鼻子上,他抽鼻子,向晚随手给抹了。
「我妈又病了,医生建议动手术。」古原垂着眼睛,看向晚手掌的纹路,描摹拇指的轮廓,好像靠的太近了,失焦的模糊。
他自顾自的说:「不太能拖,事情发生得快,我预估来不及去考试,来不及呈交实验报告。王律那时候来找我,」古原握着向晚手腕,五指轻轻圈住:「他说用三万买我的实验数据,我给了。」
向晚还是勾着古原的下巴,用指腹抹掉流出的眼泪。
「所以实验失败了。」
向晚食指捲曲,抠着手心,她蹲下来,把残缺的落日挡开,把破败的巷子遮盖,把零碎的声音阻碍。
她的手嘴吧动了动,听古原脖颈动脉跳:「但是人生不是还没失败吗。你要撑下去古原,你要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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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原叫了计程车,坐到广三医院后下车,这里的氛围好,护士细心,有些护士看古原眼熟,总喊他小弟弟。
一个护士喊了他,塞给他一瓶牛奶,看到古原还没换下制服,顶着大黑眼圈,眼睛肿得像看不见前方,就提醒说:「照顾你妈妈也要记得照护身体哦,还有你妈妈一个小时前醒来过一次,有张开嘴吧说话,不过还含糊含糊的,如果你妈妈还想说话,渴了就用棉籤沾水到嘴唇上。」
古原握紧手中牛奶,和护士说:「知道了。」
一间大病房塞了三个人,都用白色帘子区隔出来,顾丽躺在最里边靠窗那边,古原走过去把牛奶放在桌上,把小灯打开,对准地上照。
他坐在医院附的椅子上,粉色,看起来很硬,实则做起来挺软的,不扎屁股。
他看顾丽一时半会可能不会醒,倚靠背后白墙闭眼凝神,睡梦中他又梦见王律那天穿得鞋子,是皮鞋,尖头被擦得发亮,低头一看,自己脚下穿得是快被磨破的奈克,前几天没注意踩到泥土,脏了前头。
王律走之前回头看他:「我还是觉得稀奇。」
「稀奇。」古原重复道,手中的菸被他丢在地上踩熄了,还是那个杂牌,莱茵蓝。
王律点头:「对,稀奇,你怎么肯卖给我。」
古原拍拍屁股站起来,太阳很大,才不过九点过一点,就已经让人睁不开眼睛,古原站得挺,脑袋往阴影偏:「我原本也捨不得。」
古原睁开双眼醒了,耳边是隔壁床老头的打鼾声,震耳欲聋,吵的前面大妈都睡不着觉,念叨好几次。
他掏出手机点开萤幕,萤幕亮着,有一则讯息提示古原得充手机的电,古原给滑掉了。
现在晚上十点二十分。
古原这晚再也没睡着过,晚上他又跑去厕所倒水,装满保温壶,一回看见顾丽在看他,一惊喜跑过去,才发现其实是张开眼睛睡过去的。
他趴在床边,怕惊扰到顾丽,前几天也是趴在这里哭着说:「妈,我失败了…….该怎么办啊……我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它了啊,我为它拼劲全力,奉献黑夜和早晨,为什么还是失之交臂……」
顾丽看不见,用力摸索到自己儿子的手臂,用力跩紧,眼泪扑簌簌一下子掉了两大滴。
「古原,你抬起头看看妈妈,说说,是不是我拖累你了?你说明白,妈妈改……」
古原抬头看了,顾丽的眼睛不是在看他,她说得激动,自己的手腕都被捏出痕跡,顾丽在看前方的白色帘子,看到快烧出洞。
源源不绝的眼中火,快要把眼前烧崩塌,他彷彿能看见末日帝国的皇城,倒在他身上,铺盖而来一层粉末。
钟辰联络过去还在监狱工作的伙伴,想要把当年顾丽判刑的罪状掉上来,包括当时法官是谁,谁能把顾丽那么快不用上呈就判刑,幕后主使者有谁。
钟辰的调查工作很快就有了消息,当年调查此案的狱警不知道为何没有查监视器画面,只听被害者的说法就一口咬定顾丽故意殴打。那时监视器纪录狱警可能以为私藏起来一手遮天,没想到伙伴一搜,倒是从电脑上比对时间,找到两三年前的监视器纪录残档。
如今狱警早已不是那个原本的狱警,钟辰伙伴也是靠关係才得以看到资料,要再想找出原本的狱警,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费时间,没有人愿意做这种苦差事。
钟辰起了大早到书店收拾东西,准备去监狱和伙伴会合时,特意问趴在桌子上写卷子的向晚要不要一同过去,他开车。
向晚听闻也没动劲,只是一直往笔记本上一个劲写笔记,红笔蓝比黑笔萤光笔,弄的五顏六色,繽纷。
钟辰整了胸前蓝色领带,凑近看向晚的笔记本,一看就皱眉:「你不是最擅长化学,还写这些密密麻麻的做什么?」
「梳理知识点,有些小东西我都忘了大半。」向晚像是嫌钟辰吵,挥挥手叫他离开。
钟辰心痛的捶胸口,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手指戳了徐晚意正在看得书:「晚意啊,我胸口疼。」
徐晚意连个正眼都没给他,自顾自翻下一页,冷冷淡淡的说:「时间快来不及了。」
钟辰心一横,站起来蹦跳两下,就说我要出门了,一下没了影子。
向晚不得不承认,徐晚意是一个很好的学伴,能当上律师必定苦足心思,每个学科都扎实,还出色。向晚有不懂的基本上都能问徐晚意,给得解法不仅简单,还好记。
「待会我得出门一趟,不回来了。」向晚正往书包里塞东西,刚刚那本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也被塞到书包里。
徐晚意瞧平时收个东西都拖拖拉拉的向晚,今天不到两分鐘就弄乾净,还拿出卫生纸抹乾净了,笑了笑:「待会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