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屋顶看的更清楚,乾清宫外着了大火,午门以内躺了数不清的禁军尸首。
陆衣锦一刻也不敢松开李沛的手,拉着她急急前行。
“你刚才说找到了”身后的李沛忽然说,“找到谁了,三师兄,还是彭游,还是他们身后的第三人?”
李沛感觉到陆衣锦的手紧了一下。
他想了一会,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去你就知道了……李沛”他忽然回过头看她,因为他们速度很快,几根垂落的发丝在他耳边飘动,时间的流速好像变慢到静止:“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我也……我也是你的家人。”
他鼻子一酸,连忙正过头赶路。
李沛牵着他的手,若有所思。
乾清宫似乎曾围了不少士兵,羽林军的尸体一圈一圈倒在外面,越靠近正门的地方死人越多。比成堆的尸体更引人注目的,是以乾清宫为圆心的一圈火墙。火墙下的地面似乎塌陷了,那火像是从地下冲出来的。陆衣锦和李沛居高临下的观瞧,堆积尸体的火圈之外还有数百名士兵,但他们动作犹豫,似乎不敢再冒然上前。即使这样,依然不断有小队赶来支援,火墙外的士兵越来越多,盔甲碰撞不断发出响声,火墙内却一片平静。
“傍晚的时候羽林军接到指令前来戍守皇城,但他们并不知道敌人是谁。大概在一个时辰之前敌人才现身,没想到,”陆衣锦指了指乾清宫正门口抱臂站着的人,“是他”
熊熊火光下,李沛隐约看到站着那人正是彭游。他好像和上次见面有点不一样了。
“凌霄派的也被归进羽林军了?”李沛想起裘师风和司徒空。
“这种事我就不知道了,但看方才的情形,恐怕借机灭口才是真”陆衣锦依然在看乾清宫,“自己命都要没了还不忘搞这些,皇帝老儿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皇帝……从小到大,李沛对这个词都没什么概念。即使是现在,她也只知道寥寥。比如他搅得武林大乱,比如他一道圣旨尹昭全家就要冤死。
“走吧,”李沛忽然说,“闯过去”
陆衣锦见她就要往火里跳,紧拦慢拦拽住她:“你等等!”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折迭的飞虎爪,用力向乾清宫的屋顶投去。飞虎爪在空中张开,紧紧巴住屋檐的翘角。
陆衣锦把绳子这头也绑好,天上拉出一条可以让他们通过的线。
李沛点点头,快速走了过去,等陆衣锦也到达后,他切断了绳子。
地面上的禁卫军鸦雀无声的看着他俩。
陆衣锦挥挥绳头,一个翻身下到地面。
彭游转过头,笑着跟李沛打招呼:“李姑娘,好久不见。”
他确实变了许多,再也不像在博罗国那般身形瑟缩,整个人好像都挺拔了。眉宇间的郁郁不见了,面色红润,谈吐流畅,这才有些当年那个神童的影子。
李沛看着他不说话,他主动让出一条通往乾清宫的路。陆衣锦看了他一眼,同李沛走了进去。
有比较机灵的羽林军反应过来,也把绳子拴到箭上,想要如法炮制,可他们从来没有经过这方面训练,试了几次没成功。
地面晃动,产生剧烈的响声,羽林军纷纷后退,在他们眼前的火墙居然又宽了两丈,同时火光窜天,比乾清宫屋顶还要高出许多。此时终于有人运来防火的水缸,可那火却没法被扑灭,水泼上去便瞬间化为蒸汽。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皇恩浩荡,报效就在此日!”说着居然冲向火墙,他当然无法配甲跳那么远,没走几步便趴到地上,瞬间他的脸也变成了火球,盔甲被烧的发红。
其余人反应过来,忽然像被激活一般,学习那人往火里冲,一时间士兵像夏夜的飞蛾扑火一般,蒙头撞进火墙。
他们连一半的路程都没有坚持到。
养心殿内本就灯火通明,此刻在外面火墙的照映下,简直亮若白昼一般。大殿同外面一样,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首,有羽林军的,也有宫娥太监,血溅到黑金地砖、朱漆的柱子上,散发出浓郁的腥气。
李沛一眼看到了荣飞燕,她受了伤,倚着龙椅下方的阶梯而坐,呼吸有些困难,胸口有血渍。
她正要过去,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师妹”
李沛明显的顿了一下,怔怔抬起头,泪水在眼眶打转。
张鹤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龙椅之后,笑着看她:“好久不见”
张鹤泽身前的龙椅上,坐了一个身着黄色龙袍的男人,他身形微胖,相貌不算特别。此刻他的手脚都被绑住,动弹不得。
这就是当今大齐皇帝荣启祯。他见到有人来,扫了他们一眼。即使被五花大绑,他却似乎才是此刻乾清宫中掌握他们生死的人,那一眼如泰山一般压下来,陆衣锦只觉得自己当场矮了几分。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护到李沛身前。
李沛浑然不觉——她不眨眼的看着张鹤泽,生怕错过他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她终于忍不住撇撇嘴:“不是说好了会回来……你怎么说话不算……”李沛的眼泪流了下来:“猴子,大师兄他……”
“啊,现在没有功夫聊家常。”张鹤泽瘦削的身影晃了晃,“我还要问咱们皇上一个关键问题。”他将一根针插入皇帝后颈,接着解开他的哑穴:“皇帝,他们说大齐的龙脉就在龙椅之下,这是真的吗?”
皇帝紧紧抿着嘴,一个字都不说。
张鹤泽笑了笑,他心中有了答案。
看到他的笑容,无数过往的细节同时涌入李沛的脑袋,一个念头电光火石在头脑中闪过,她猛的抓住陆衣锦:“快!快放穿云箭!”
陆衣锦不明就里,但既然是李沛说的,他便立刻跑到殿外。穿云箭呼啸着升到比火墙还要高数倍的高度,猛的在天空炸开,放出全大都都能看到的光亮。因今夜戒严,老百姓都早早回到家里。他们中有的看到紫禁城的火光,现在又看到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管哪路神仙打架,都是他们小民难以插手的。只能锁严大门,希望事情不要闹的太大,危害他们的安全。
朱扁鹊离紫禁城不远,他正躲在小胡同里,也看到了这个信号。
这一天,他尝试了各种方法,他说的话无人相信,他贴的海报当场被巡街官兵撕下。他在街上拉住市民一遍遍的陈述,最后的结果是有人举报他造谣生事,他被官兵追了大半个大都。好在他方向感差,七拐八扭的,居然把官兵都弄丢了。
此刻他正在想能不能找找大人物,只大都的事情他一点不知,没想到上天没有再给他机会,眼下穿云箭已经升天。
他不自觉攥紧拳头。
不远处就是午门了。人手不够,守街的士兵此刻早已被调走,可城门内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兵。
最关键的是,他还一个人都没有救到。
朱扁鹊一跺脚,向另一个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