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铿锵落地,司徒空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震撼。
她知道了……?不可能,他们不过对了不到五十招,她不可能知道。
但别人大概不可能,如果是李沛……
他还没回神,李沛一刀已直直刺向他的面门,这刀她用了十成功力,竟比裘师风最快的状态还要再快上几分!若不是司徒空功力深厚,恐怕便要立毙于刀下。
司徒空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向左侧方闪开,不料李沛早已料到他的身法。可她却并未再用刀拦在他的退路。
司徒空还没有站稳,一团东西已经猛的怼到脸上,发出淡淡的香气——李沛竟在攻击他的同时,以另只手拔出了身畔的整丛月季!司徒空心下大惊,片刻间明白过来李沛杀招将至,下意识挥刀砍去,眨眼间便将眼前的月季砍成几段。
太晚了,闪亮的刀锋已到眼前,他避无可避。
这便是紫本黄河密卷功夫的弱点:攻击者反应速度下降。虽然只是极微少的几秒,高手过招之时却是致命的。
原来虽然过了不到五十招,李沛却已经发现端倪:使用紫色真气后,司徒空格外专注认真。平日他使用珍珠丝战斗时,即使是危急时刻,也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自从他拔出刀,竟是连眼睛也不眨几次,这正是因为他明晓自己功夫的缺陷,下意识想要弥补,没想到恰恰将弱点暴露在李沛眼前。
其实被月季击中之时,以他的修为,哪怕他正在使用黄河密卷的功夫,想要避开也是绰绰有余。但他对这弱点过于在意,对李沛又过于警惕,心中慌乱,反而着了道。
李沛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她凝神静气,心无旁骛的挥出绝杀一招。
倒映在司徒空瞳孔的画面变得很慢,单刀势如破竹一般袭来,破开皮肉,正穿过他心脏的位置。
这时候,被他们的刀风掀起的花瓣刚刚落到地上。
裘师风旁观这一幕,心中十分震惊。不仅是惊异于短时间内李沛修为的进步,更是因为他从来没想到司徒空也会有一死。司徒空总让人觉得,他是不死的。
司徒空的动作静止在空中,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贯穿胸口的刀,血慢慢从刀口漫出来。
原来胸口被一刀刺穿,人是不会痛的。
李沛的表情似乎也很吃惊,连刀都忘了拔,她的手同他的胸膛依然被刀连接在一起。
她心疼了?
司徒空倒退几步,刀从他身体里退了出来,此时血才从创口大量喷涌而出,他前胸后背都湿淋淋的,身上有点发冷。他眼前发昏,双腿一软,李沛冲过来接住了他。
李沛有些慌乱:“你,你怎么没穿护身甲!”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问这种问题,也只有她傻成这样。
司徒空断断续续的说:“那些东西……你不喜欢……”
李沛简直无法理解,他擅用的那些个道具确实不是她的风格,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喜,也从不想干涉别人。
李沛闷闷的回道:“我不喜欢的多了,你一个都没少做。”
司徒空虚弱的笑道:“你哭了?”
李沛这才发现自己眼角湿了。
“不要哭,”司徒空微笑道:“杀不死你……能被你杀死也好。”他缓了缓:“以后和陆衣锦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要想起我。”
他都要死了,还在试图左右她的思想。
李沛心里五味杂陈,但她有个重要的问题一定要问:“司徒空,欧阳文夺真的去了?我大师兄和嫂嫂还安好吗?”这时她的眼泪才真正滑下来:“求求你,别对我撒谎……”
司徒空眼神飘忽了一下:“……抱歉”
他闭上眼睛,好像回到五岁那年,他把姐姐的小孩推到水里,姐夫差点杀了他,姐姐把他扫地出门。在那之前,他也做了很多坏事,比如姐夫险些因为他制造出的误会休妻。
司徒空没有说谎,他很喜欢姐姐,可他总是忍不住伤害所爱之人。
远处传来打斗声,又有撞门的声音,乾清宫正对的午门位置隐隐冒出火光,显然是出事了。
“李沛!”陆衣锦的声音远远传来,他急火火的跑到这里,发现李沛抱着司徒空跪在地上,裘师风立在一旁,表情有些复杂。
李沛抬头看向他,满脸是泪。
他身形一顿,接着不由分说把李沛架了起来:“找到了。”
李沛好像没听到他的话:“……陆衣锦,师兄和嫂嫂出事了”
陆衣锦的心猛的一沉,用膝盖也能想到又是司徒空捣鬼。他瞥了躺在地上的司徒空一眼,掏出匕首走了过去,这次一定要让他死透。
司徒空看到他,好像不太高兴:“你来做什么……我不要你杀我,我要李沛杀我……”
陆衣锦咬牙切齿:“可轮不到你挑了。”他十分后悔,当初应该听李沛的,在桃花岛就把他杀了。
“那……我不死了……”话音方落,一股黄色的毒烟笼罩了司徒空,朝着向陆衣锦扩散。
司徒空的声音隐约从毒烟中传来:“这种事……也要争风吃醋,你的格局……太小”
这烟陆衣锦在柬山见过,当时离毒源最近的人都熏死了。他心里警铃大作,带着李沛跳到毒圈之外。
这回却和上次不同,很快烟雾就散了,司徒空果然踪影全无,只在地上留下一大滩血,隐隐约约有血迹延伸向远方。想必是确实受伤太重,他也无力掩盖行踪了。
陆衣锦和裘师风看到那滩血,心中冒出同一个想法:会有人类流这么多血还不死吗?
但事态紧急,即使心中不愿,也没有时间再去追司徒空。陆衣锦牵起李沛的手,李沛眼睛都不对焦了,像两个黑黝黝的洞。
陆衣锦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忍不住抱住她:“……沛沛……我们真的要走了”
李沛的声音很飘忽:“我的家人一个个都死了。”她从陆衣锦怀中抬起头,看起来茫然而困惑:“陆衣锦,你说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们一派门人没做过坏事啊?”
陆衣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着李沛白纸一样的脸,心中升起一阵恐惧。如果她哭、闹、甚至崩溃,都是他可以预见和处理的情绪。他最怕她像现在这样——血肉之躯能承受的痛苦是有限的,好比人被砍掉双腿就不能再走路,精神上累积的痛苦一旦超越极限,人的心智就会失常,无法再对外界刺激做出相应的反应。
陆衣锦慌张的低头看着她,轻轻拍她的脸:“沛沛,没事的,没事的啊,司徒空骗你呢,他惯会骗人……”
“是不是也轮到我了啊,”裘师风突兀的插嘴,“等半天了。”
陆衣锦都忘了还有个他,杀气腾腾的看向裘师风:“滚。”
李沛却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跟裘师风面对面:“……裘师风,咱们不用比了,你不会赢。”
裘师风歪了歪头,眼中怒意翻腾。
李沛平淡道:“你会先攻击我的左肩——你的习惯动作。我向右转身躲避,同时砍你的左肋。你便会收回左手打我的刀,我只要将刀下压转攻你的下盘便能躲过。下盘是你的弱项,你只能跳起来,这时候我从你身下的地面滑过去,在你落地之前就能刺向你的背心——背心是你修炼的功夫的软肋吧。同人作战的时候你总是刻意保持正面对着他们,连侧身的攻击都不常有,对吗?“
她说的裘师风哑口无言,他很想发怒,急急缓缓的脚步声却从由远至近。羽林军训练有素,几乎眨眼之间,三个人已经被羽林卫包围了。
裘师风本就一肚子火没处撒,此刻没有好脸色:“看清楚我是谁。”
领头的人说:“方才有人来报,侧花园有刺客,果然被堵个正着。裘师风,”他忽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凌霄派的人私通刺客,一切都说的通了。”
“算起来,你我可是平级”裘师风杀意大盛,语气却没什么变化。
那人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在啐谁,“邪魔歪道,配和羽林军相提并论?我劝你别打反抗的主意,你的同伙可是马上要完了。”好像印证他的话似的,周围一圈士兵有的举起长矛,有的把弓拉满了。
李沛无端插话进来,居然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好像羽林军从没有到这似的:“当然,我说的简化了。你远比这强的多。但我能想到你的命门,早些晚些其实差别也不大。”
羽林军校尉在圈内很受尊重,何曾见过这般无视他的无理之人,当场就要发作,裘师风却忽然笑道:“不真刀真枪比一场,我永远不服输。”
他身上暴出蓝光,周围的羽林军一阵紧张,这些江湖编外人员对他们来说一直是既瞧不起又害怕的存在,营内甚至传说他们有三头六臂。有个新来的一时紧张射了箭,羽箭连裘师风的边都没碰着,遇到蓝光便碎了。
“裘师风伙同二名刺客刺杀圣上,反抗抓捕,命当场格杀!”领头人一声令下,裘师风早已行动起来。他随手抓住两个羽林军,把他们的头撞到一起——头盔带脑袋一起歪下来,显然是脖子断了,只有一层皮还连着。他哈哈大笑,一边杀人一边对李沛喊道:“说好了,将来跟我比一场!”
陆衣锦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拉起李沛就跑,他挥舞匕首,专刺羽林军面门,他们有的被戳瞎眼睛,有的鼻子破了个大洞,有的甚至脑浆都流了出来。羽林军的头盔露出面部,除了为了呼吸视物通畅,也是因为从未想过会有人专打人脸。这手法太下三路了,效率也不高,绝没有正规军会如此。
对陆衣锦来说,效率还不错。
他步速极快,没多久就突出重围。此刻侧花园外一片混乱,屋顶瓦片上再没有人守卫。他领着李沛直奔目标——乾清宫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