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安德烈时常来找她玩,在岩洞养伤的日子依然极其乏味无趣,所以在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安苒便时常趁着戴尔玛不在的时候离开岩洞到其他的海域去逛逛,但只要被发现了她就会直接被抓回来。
能力反噬的影响让她与戴尔玛分别承受一半的伤痛,可或许因为身体构造不同,戴尔玛的伤好得比她快上许多,当戴尔玛已经可以优游自在地游泳时她依然经常摀着腹腔疼得死去活来,这导致她的活动范围直接被那个霸道的虎鲸限制在离岩洞不超过100公尺的海域,不管她怎么抗议都无效。
「真是够了!」某一天当她又被抓回来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揍了他一拳,拳头扎扎实时的打在他的胸鰭上方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使她更生气。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一直待在这里简直无聊透了!」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跑这么远。」
「再这么闷下去我反倒会闷出病好吗?」她暴躁地边在岩洞里四处兜圈子边哇哇乱叫,那头虎鲸却只是在原地晃着尾鰭看着她,半点没有要安抚她的意思。面对这隻没什么情商的大虎鲸她再怎么生气也只能自己吞下去,谁让他俩身上牵着两世的羈绊。
「小时候的你可爱多了,你这个臭木头。」
她忿忿不平地碎念,却很没出息地在他叼着一堆自己喜欢的比目鱼过来的时候消了气。
这天她独自闷在岩洞里间得慌,戴尔玛又不在,于是她偷偷摸摸地离开了这片海域往她熟悉的海域游去。当她看见依然嵌在砂石堆中的废弃旧船后几乎要哭了出来,她摆动尾鰭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衝进旧船,下一秒差点衝进冰冷的血盆大口里。
「吉莉!」她大声尖叫,在对方慌忙收起大嘴的同时衝过去抱住她的好闺密。「我好想你啊!」
「你这个死丫头!」被她抱着的大白鯊在她的拥抱中扭动身子,吉莉的嘴巴微开,利牙搁在她柔软的腰腹旁,差点划伤她的身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那群虎鲸们吃了!」
她泪光闪烁,好半晌才捨得放开吉莉,大白鯊的嘴咧得很大看起来极具威吓性,但只有她晓得这是对方兴奋快乐的表现。
「我没事,他们没对我怎么样,我该办的事也都办完了。」
「所以你不必再回去了吧?」吉莉哼了哼,「那地方充满虎鲸的臭味,噁心死了。」
她愣了愣,突然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救了小虎鲸、解答了戴尔玛的疑问也养好了伤,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回去的理由。整个废弃小船瞬间陷入一片静默,细微的海流扬起她的黑发。
「嗯。」良久她才回道,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莫名苦涩,带了些落寞及小小的不情愿。「我不用再回去了——」
脑中突然又出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意识体,像是缓缓流进自己脑海里的、温暖的海流。她已经习惯对方这样突如其来的连结,不会再像初次被连结一样地惊慌失措,她感到欣慰与微微的高兴。
然而她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吉莉,吉莉对于虎鲸感到恐惧又痛恨。当吉莉如箭一般窜出废弃小船时她甚至来不及拦住吉莉,当她急忙游出去后看见吉莉与戴尔玛几乎要咬在一起。
「喂!」她衝过去挡在他俩中间,吉莉差点咬断她的右手;戴尔玛的利牙停留在离她腰腹不足三公分之处。「别这样!」
「你不是说事情都办好了吗?!」吉莉气急败坏地撞了撞她的腰,「这傢伙为什么会追到这里来?让他快滚!」
安苒明白吉莉现在肯定恐惧又愤怒,当初想猎捕自己的虎鲸如今竟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谁都不知道他身后是不是还有其馀虎鲸。她摸了摸大白鯊硕大的头颅试图安抚对方。
「没事的,吉莉,他只是来找我。」
她回望戴尔玛一眼,试图回传一条信息。她不晓得她有没有成功传出去——或许有,因为他默默地依照她的意愿游离这里,并且用脑波回传一个毫不掩饰的不耐情绪。
虎鲸离开之后吉莉的心情才慢慢平復下来。「他来找你干什么?你明明说事情都已经办好了,你还要跟他去哪?」
吉莉的意思就像是既然你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就好好待在这儿不要乱跑,可她还有与母亲的三个月之约。如今已过去两个月,再过一个月,不管如何她都得回去面对现实,她没办法一直与吉莉待在一起。
那就像场噩梦,她不愿想像与面对。
她的眼眸一黯,可下秒依然抬头对吉莉笑了笑。
「他现在是我的朋友啦,不会对我怎样的。」
「朋友?!」
「是的。」她笑道,「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当她游去暗礁旁找戴尔玛的时候,那头霸道的虎鲸毫不掩饰地散发出一股鬱闷的气息。
「你在干嘛呀?」
「你说你不再回来。」
戴尔玛从暗礁旁游出来停在她的面前。虎鲸是种非常漂亮的生物,当他黑白相间的面部几乎贴在她的身上,即使过近的距离对她造成压迫,她依然觉得他很美。
她轻声叹气,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我能有什么理由再回去?我不是虎鲸。」
戴尔玛静静地看着她,没再说话,于是她继续开口述说她最不想面对的现实。
「况且我必须回我的部落。你那时也在场,也有听见我的母亲对我说的话,她给我三个月,再一个月我就必须回去接受我自己的命运。」
「你若不想回去,谁都无法逼迫你。」
「……你不懂。」她仰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眼眶发酸。「你以为那时候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地离开部落?是有我的母亲的默许。我的母亲……艾尔伯塔,她是族长,而我是族长的女儿,我若是不回去,他们翻遍海洋都会找到我,而你们——当初帮助我离开的虎鲸也会受到牵连。」
「我不能不回去。」
随后又是一阵静默,戴尔玛的鬱闷似乎在得知她的身不由己后转为心疼——那是心疼吗?安苒疑惑地看了看戴尔玛,无奈她读不懂他的面部表情,脑里传来的意识体装着沉甸甸的情绪,过于复杂,她解读不出来。
「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就带你走。」
意识体像一股爆发的暖流再她的心里流淌,驱散她对于命运的不甘与忧虑。在海里生活的缺点之一就是她偶尔会不晓得自己哭了,直到戴尔玛用舌尖捲走她眼眶周围的泪液。
「我……」她抱着他的头嘤嘤啜泣:「我的确不想回去,但我不能拖累你。」
「你不会拖累我。」他道:「永远不会。」
她倚着他擦乾眼泪,静下心来后若有所思。她仍然想反抗命运,戴尔玛能带给她勇气,但她不会央求他带她走,在不拖累其他人的状况下,她想再试一次。
或许还能有其他方法。
龟爷爷毫不意外地接受了她完全不想回部族的想法。
「我早就明白你不想回去,孩子。」年迈的龟爷爷像是看破一切,他叹息道:「但这是你的义务。你不仅是部族中的孩子,还是族长的女儿,你的地位如此崇高,你必须遵循部族的一切传统。」
她的声音在颤抖。
「可我不想。其他事情我都能接受,但伴侣这件事——」她的话语哽在嘴边说不出口,但她确信龟爷爷一定明白。「我真的没办法。龟爷爷,我们不是应该找一个相爱的人共度一生吗?凭什么人鱼中的女性就该遭受这样的对待?」她讲着讲着又哭了出来:「最奇怪的是,为什么大家都接受这种事情?」
「因为这是传统,是人鱼的习性,孩子。」
「我没办法接受,龟爷爷。」她深吸一口气,咬着嘴唇道:「我会痛不欲生,我会情愿死。」
龟爷爷也心疼这个孩子,她乖巧善良又独特,他看着她长大,同样也不捨她陷入痛苦。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还有个方法能让你不回去承袭人鱼部族的传统,只是这个方法有危险性。」
安苒倏然抬头,充满希望地看着龟爷爷,而后者却是望向她身后一直未发声的戴尔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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