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自从让我上来后,我便向他苦苦哀求希望别再下去那潮湿的地下室,湿黏的空气都紧贴在皮肤上,令人觉得换气都有了难度,在上面至少还能晒晒太阳,吹吹风,比较舒服。
意外的,舅舅很快就妥协了,甚至眼神里多了点怜悯,或许是有了前车之鑑,害怕我又做出什么傻事吧,但是我不明白,我只不过是生病而已,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吗?所以,更加点燃了我想逃离这个地方的念头,之前,我没趁舅舅买药时跑走是因为那时候的蓝厌症已经使我的精神混沌,无法思考,因此我选择留下,吃了药稳定病情后静待下一个时机的到来。
我已经不相信我妈、舅舅甚至是老师,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仅有警察而已。
而不巧的是,舅舅的工作几乎都是在家接案,只有少数时候会出去见见客户或是去公司开个会议,即使我趁这个机会跑出去,但我连我被关在哪,附近哪里有超商或是群眾可以帮助我都不晓得,那我跑出去也等于死路一条。
所以当他说要去ikxa添购一些家具时,我能清楚感受心脏正奋力的跳动,血脉賁张似一股热流贯通全身,而我的面部表情却必须只能透露出一点点的欣喜给他,避开猜疑的目光。
当我们一踏入ikxa时,舅舅紧抓着我的手,但我不以为意,因为很快地我就被迎面而来的是强大的冷气风吸引,我背着舅舅偷偷的深吸一口气,这是为了提前纪念之后习惯了新鲜空气时,而回忆起封存在自由灵魂里的第一口气。
里头的东西,真的比想像中五花八门,几乎什么都有卖,特别是在摆设的样品隔间时,那一个个拥有酷炫、迷幻风格的家具全都井然有序的塞在几坪的空间里,令人不禁看呆,这一沉沦,便使得和舅舅紧抓的手松开了。
当意识到囚禁的枷锁断开时,我便抬头张望,想要锁定哪些人看起来是个好心人,但没想到,或许时隔有点久没与人交流,置身于人潮汹涌的环境里,居然让我感到徬徨,每一个人的脸孔就像是扭曲的灵魂都在对我咆哮着,此时此刻,我的脚就像是绑了铅块一样,无法动弹。
我害怕的蹲下身,将头埋进双臂间,因为我正在努力压抑住身体里的蓝色灵魂,它不断的向上逃窜想要跟着咆哮,但我硬生生的把它嚥了回去,重复了好几次,直到我累了,感觉灵魂已经慢慢的向下沉,我已经听不见也不想看见外面的世界,黑暗逐渐将我笼罩之际,一个温暖的手臂将我拥入怀里,顿时,所有的感知才恢復成往日,我听见附近人声嘈杂。
抬起头来,我第一眼看见的是舅舅蹲下身子拥抱住我的画面,第二眼则是围观民眾眼神里的恐惧。
「我……我像是个怪物吗?为什么……别人都害怕我?」在我开口说话时,发现喉咙一阵刺痛,原来我刚刚已经把自己的声音给吼哑了,也难怪,他们会畏惧我,我笑了,是一个狰狞的笑容。
舅舅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轻拍着我的头,像是安慰我说他们什么都不懂,不是你的错,然后拥抱我的力度又更深了一点,彷彿是肯定我的猜测般,于是,我将自己埋进舅舅的怀里,低声的哭泣。
或许只有怪胎的他才能接受像怪物的我吧。
等到情绪都安定之后,跟店员礼貌性的说声一切都没事,不需要把事情闹大后,舅舅就这样牵着我走出了ikxa,这次,我能感受到手掌心被狠狠的握住,拥有不再放开的决心。
在走去停车场的途中,我的视线总是不敢抬起,因为我害怕与人一对到眼,他就会发觉我是有病的人,然后打从心底的耻笑与恐惧我。
舅舅或许也察觉到了这点,于是他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叫我等他一下,而真的就等了一下,我只听见他跟老闆交谈几句,头上便多了一份重量,我抬眼一看,发现看不到任何人,因为帽簷遮住了视角,接着他说了一句话。
「送你一顶渔夫帽,让你之后都抬头挺胸的走在路上,不用害怕任何人,只要你不瑟瑟发抖,别人也不会怕你甚至是耻笑你。」
那瞬间我瞭解了什么是心动。
是一股热泪盈眶,是一瞬心脏骤停,是一份不由自主的想要与他生活的念头。